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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海岛第70天 天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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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八点时分,炉内的火已经全灭,失去光源的焚炉已经再看不到具体情况,观察的洞口也再感觉不到温度,可以拆炉了。
老太太拿来了三只火折子。
火折子有松油含在里边,燃烧时有一点点松香味,老太太将它当做香插在炉门前。
就像姚亚楠和穆洁将赵国明的骨灰搬进溶洞时,老太太一路拜去,在开炉前,她也对着炉门双手合十连拜三下,才让林建飞和温思琪挖开石块边的泥巴,自己拉着温随云绕到焚炉后离得远远。
将炉门的泥巴挖开,搬开石块,再一点点扩大凿开的范围。
江馨然拿着块被浪潮冲上来的木板,与温思琪一块托在炉顶下,林建飞从上一棍子捅破炉顶,泥块啪啦啦落在木板上。
焚炉很快就开了大口。
温思琪拿上斧头和放骨灰的陶罐,走到零碎的骨架边蹲下,拜了拜。
骨架早已烧的零碎,细小的骨头早已与木灰几乎混在一块,大些的骨头也都好不到哪去,有些也都部分缺了、碎了。
看着颇是熟悉的灰白,温思琪有些走神,半天没见她有所动静。
江馨然微微蹙眉,走上前蹲到温思琪对面,向她伸去手。
“下不去手,就我来吧。”
手掌不再是初见时的吹弹可破,它变得粗糙,即便不去触碰也能感觉到结痴的伤痕所带来的糙滞感。
思绪在伸来的手中回转,又与中失神、再回转。
温思琪轻轻吸口气压下心中不宁,去以个轻笑:“不劳江小姐,我可以。”
说罢,转过斧头对准一根胫骨砸下。
看着温思琪似是自然的动作,再看看背对自己的江馨然,林建飞叹了口气,转身往叶雅洁几人走去。
喀、喀的声响仿佛也跟着林建飞过来,钻进耳中。叶雅洁脸色霎时变得难看,敷衍的双手紧紧贴劳。
老太太拉着温随云过来时,她和王真真也跟来了,不想一过来,老太太就让她和王真真一起对焚炉拜拜,说是这样子,他的怨魂就不会来找她们。
叶雅洁当然不信这套神神鬼鬼的说法,可架不住老人家迷信,只好跟着装个模样,可是现在这个声音让她嘘啊,听着就浑身发毛,毛孔舒畅,思绪更是由不得的想到他狰狞的愤恨。
这时候叶雅洁哪还管迷不迷信,先把心平静下来再说,站在她身边的王真真就听到她不停喃喃说:“回去后一定多设福利……回去后一定多设福利……”
听的她直翻白眼。
虚伪的资本家。
碎骨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好一会才停下,王真真踮踮脚,以为她们好了,可在炉后的人半天也不见起来,也没再有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
王真真下意识看向林建飞。
林建飞皱着眉迟犹道:“可能还在装骨灰吧。”
“可她们不是两个人吗,该装完了吧。”
一个敲一个装,能用多少时间,叶雅洁也觉得很不对劲,可是又不敢上去。温随云倒是想上,挣扎的也厉害,但老太太拉的紧,她过不去。
王真真和林建飞倒是迈了步,随即两人又收了回来。看王真真脸色,显然是有些打怵,林建飞却像是有什么犹豫,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便没了动作。
炉后,温思琪半举着斧头,看着最后的一块迟迟不下手,灰白的唇色此刻更是难看。
江馨然紧簇眉头,温思琪已经犹豫好一会,在这段犹豫的时间里,她从她的眼里看到挣扎。
不忍下手?
不,不对。
江馨然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下意识的猜测,之前温思琪都没有手软,这时候突然又手软,怎么都不像温思琪的性格。
既然不是对他的不忍,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头颅让温思琪想起不堪的回忆,就像之前替姚亚楠她们收拾骨灰后看到的绝望,只是这时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江馨然很想知道,知道到底是谁的死让温思琪流露那样的绝望,甚至比被他压在地上踢踹时让人颤栗的空洞还要清晰的绝望。
她想知道,很想知道,只是现在不是她好奇的时候。
咬咬牙,江馨然夺过温思琪手中的斧头。
温思琪乍然回神,下意识就要向江馨然投去疑惑,落下的斧头带走了视线。
噼啪——
骨头碎了……
如同一块玻璃爬开蛛网般的裂痕,在爬开的瞬间同时迸发出碎裂的颤栗乐章。
不!
不……不是!不是玻璃,不是玻璃的声音,是……是……
温思琪豁然抬头,颤抖着下唇呆涩地望着天空。
天很蓝,蓝的发白。
没有……雷……
没有雷……
温思琪瘫坐下来,江馨然看着她笑,却听不到笑声,笑容看起来像在哭,可又没有眼泪也没有哭声,直觉告诉江馨然,她干了件蠢事。
低下头看着碎裂的颅骨,江馨然扔下斧头,抬手便向温思琪脸伸去,伸到半途她突然变了道按向温思琪消瘦的肩。
“温思琪,你……温思琪,温思琪?”
她想问“你没事吧?”可现在的情况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温思琪很有事,这话太过空洞,一时又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她只能一遍遍压着声音喊着温思琪的名字。
温思琪看着她,仍在微笑的双唇颤颤碰碰,似乎在说着什么。
江馨然听不到,哪怕是一个说话时吐露的气息她都没能听到,像世界失去了声音……不,是温思琪的声带,她的声带有什么拉扯着,让她听不到她发出的声音、她的呢语……似乎还有呼救。
颤抖的唇停止了磕碰,清浅的微笑突然灿烂,绝望从呆涩的瞳孔中向笑容蔓延,江馨然怔愣地温思琪情绪的变化。
像是受到极大的刺激,到刺激结束后归于死寂之前的强烈波动,这样的变化江馨然在电影里看到过类似,但他们的演绎与温思琪又不尽相同。
“妈妈!”
“妈妈,妈妈!”
惶惶哭声随风愈近,冷静如释放的冷却液瞬息间将激动的情绪覆盖,清浅微笑温润如玉。
像在片场看演员们精湛的演技,随导演“卡”的一声叫响,压抑的气氛突然一转,演员们有说有笑,红光满面。
瞬间的平静让江馨然更加喘不过气,好像有什么堵在气管两支的交接处,进气与出气堵口相撞,碰撞的气息压抑着胸口。
很难受,很难受……
“温思琪你……”
江馨然咬牙切齿才从口中蹦出这么几个字眼,短短四字似要向眼前人狠狠扇去个巴掌。
温思琪面不改笑,“江小姐,请不要阻止我做到一个母亲的责任。”
“你这是在欺骗。”江馨然犹是咬牙道。
“让孩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才是一个母亲最先需要做到的责任。”温思琪撑着地就要起身,起到半,她停顿下来,低着头道:“我不想她与我一样在惶惶中成长。”
披散的发落下阴影,将沉重压在江馨然眼中。
旋即,若拨云见月,一如往常的笑容随身子的站起,脚步的靠近洋溢。
“怎么了云云?”
轻描淡写的疑惑仿若风从侧后吹来,将压在身上的沉重吹去。
“感觉到妈妈在哭?你这孩子就爱乱想,妈妈没事哭什么……直觉不一定对,它有时候也会因为你的胡思乱想做出错误判断。”
“可是……妈妈,你眼睛红红的……”
“因为刚才有东西不小心溅到眼睛里,妈妈擦的时候太用力了些,所以眼睛变红了,云云要是还不放心,可以问你馨馨姐姐,妈妈有没有骗云云”
听着身后温声细语的言笑,江馨然轻抿着唇站起身,拍拍腿上沾染的灰回过身。
看着望来的清澈,她僵硬地拉开笑,“嗯,你妈妈没……骗你。”
你在骗小孩!
追过来的叶雅洁没好气瞪去。
江馨然笑的太假,假到她跟温思琪一比,简直就是当代鲜肉偶像演员和十几年前鲜肉演员之间的鸿沟对比,被碾压。
目光一瞥,望眼对女儿游刃有余哄骗的温思琪,看往江馨然的眼里嫌弃味越发浓重,浓重到叶雅洁自己都看不下去,径直从温思琪手里抱走死活要赖在母亲身边的温随云。
“等你妈忙完了,你就是坐在她头上,老娘也懒得扒你,现在就别给我碍事,赶紧走!”
再不走,可不得暴露,小鬼头精灵的很,就江馨然现在的演技,叶雅洁感拍着王真真的胸保证,用不了一会,平静下来的温随云就会看出问题来。
叶雅洁夹着不情愿离开的温随云回去老太太她们身边了。
看着她们离开,温思琪对望来的三双注目回了个笑意,便回转身不急不缓回到炉后蹲下。
一蹲下,笑容如潮水瞬去,收拾的动作亦变得机械。
江馨然又一次欲言又止。
将想说的话转作成叹,江馨然长叹一声,蹲下身帮忙收拾残余的骨灰。
之前她就已经拣取不少,剩下就只有头骨部分,碎的不是很彻底,温思琪在上边又锤了两下,才将碎片同些许木灰放进陶罐。
铺上树叶、覆盖塑料薄布,再在罐口系上绳子,骨灰就此收集完毕。
林建飞随招呼过来,一脚踢在剩下的墙壁上,又用棍子将大碎块捣成小碎块。王真真和老太太拿着两把自制的扫帚将碎块扫进挖好的坑里,最后的收拢工作也正式完毕。
抱着骨灰罐,随众人一起回去木屋,在老太太从进院子门开始一路念拜里,温思琪将骨灰罐放到柴堆边老爷子新扎的架子上。
看着面前的骨灰罐,姚亚楠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总之五味陈杂。
抓抓又有点油腻的头发,姚亚楠压下纷乱的心思,故作情况道:“那么现在,明面上对我们有威胁的就只有山那边的猎狗了吧。”
疯掉的他死了,河对岸的野猪非必要不会过来这边,现在会威胁到他们的,除了看不见的危险外,就只有山那边会主动攻击的猎狗。
他们和它们已经是仇人相见不死不休,只要他们还在这个范围活动,就一定会再遇到出来狩猎的猎狗,对于这个问题,他们有必要好好做个决定。
“这样吧,正巧眼下暂无他事,我们一起来商量……”
“针对猎狗的事我们晚上再讨论,你现在应该先去休息。”
话才开了半,江馨然便插断了话,强硬的语气让人侧目。
“我……”
“你这几天没有休息过。”
注视的目光没有小说里描述的那般凌厉,更没有予以人压迫的夸张,就像平日里普普通通的注目。
偏偏就是这样的普通让温思琪只想躲避,躲避她对自己毫不留情的揭幕。
“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