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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海岛第65天 最后的疯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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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放晴了,远方苍穹下白云缥缈,仿若碧海生烟,缕缕袅袅,太阳洒下万顷光芒,穿云折海,视野所及一片光明,温思琪站在阴影处驻足远望。
近海的风不平静,虽然雨停了,台风也过去,大风大浪却不见消停,近海连只鸟都不见徘徊。
是个不适合下海摸鱼的天。
海产是捞不着了,空投也没法抓不着,附近陷阱空了遍,能吃的也都挖了空,只能去丛林其他地方看看陆生大队有没有笨蛋。
温思琪将想法告诉江馨然,江馨然一琢磨,有些犹豫。
“会遇到他吧。”
“不管怎么逃避,最终都是得相遇。”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温思琪不是没怯逃过,但都失败了,它甚至会自己找上来,而况他还是个有自己意识、行动的人,不管怎样,相遇必不可免。
江馨然不是不明白,但是昨天才刚把人刺激到,这个时候再遇上对方,很可能会出现第一次见面时的招呼。
温思琪……
江馨然上下一番打量,温思琪的脚又复伤了,在找到姚亚楠和穆洁后伤情复发,这会还一瘸一拐,还记得温思琪对那人袭击她的分析,这会再遇上,新仇加旧臆,指不定会更刺激。
左思右想,江馨然不同意。
“那就这样,我们不深入,就沿边缘往北走,如何?”
江馨然不同意,温思琪也逼不了,稍一思忖,决定各退一步。
提议被同意了,毕竟不能空着肚子吧,那人是往丛林深处跑,只要不走深,遇到的可能就不大,江馨然没有理由反驳。
收拾上梯子,两人背上背篓就沿着林边缘往西北部去。
两人前脚一走,后脚丛林里便传来簌簌的动响,一道身影如鼠窜般不断靠近。
海风呼吼,卷着浪一声炸一声。海边的声音很大,不把嗓子扯起来,根本听不见身边人在说什么。
两人相互扯着嗓子讲了两句,发现非但听不清晰,嗓子还难受的很,索性就不讲了,直接上眼神带比划,心思全靠猜。
温思琪这时在就往岩脚指,没怎的比划,江馨然明白了她意思。
温思琪想去岩脚那看看有没新的贝类生物吸附在上,只是现在海浪太大,有些危险。
江馨然犹豫了下,从温思琪身后的背篓里拿出条麻绳,一端交给温思琪,一端系到自己腰上。
温思琪心领神会将麻绳系到腰上,两人一前一后往海浪里淌。
下来水,温思琪将木棍交给江馨然,自己摸着岩石往更外处走。
江馨然将棍子插在泥沙里稳住被海浪冲击的身体,一手抓着麻绳,慢慢跟前。
有很多,密密麻麻就跟第一次见到时不相上下。温思琪喜出望外,连忙解下背篓从中拿出个大矿泉水瓶,用斧锋在瓶身划开个口子,再用斧头敲下贝螺。
这一带的贝螺前段时间就已经被挖空,本以为收货不多,没想短短时间就又聚集这么多贝螺。
今天也许会是个好日子。
温思琪不掩欣喜,江馨然也开心,这几天可以不用为食物的单一性犯愁了。
敲来大半瓶贝螺,两人继续沿着丛林边缘向西北进发,一路来到红树林的入口处。
江馨然对这里似乎是留有阴影,一到这就止步不前。
“我们回去吧,刚那些东西也够我们吃了。”
来的路上,她们又捡了把海藻、挖了两段棕榈芯、摘了些橄榄果,光是前两样就够她们一天饭食。
温思琪一估摸背篓里的原材,便打消了继续往前的念头,正好时间也不早,已经快十二点,该回去了。
“那便回去吧。”
一听到温思琪这话,江馨然悄然舒了口气,头也不回就往回去。
她可不想再体验一把生死鬼门关。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停停顿顿,两人很快就回到熟悉的沙滩上。
穿过沙滩,走上已经能称之为小路的泥土路上,温思琪突然停下步,江馨然张弓搭箭。
有人在洞里,能听到从洞里传出来的动静,他在磨东西,温思琪感觉是在磨斧头,抓着斧柄的手不自然攥紧。
‘怎么办?’
江馨然看来眼神。
庇护所被占了,是该夺回还是让出?江馨然一时拿不定注意,下意识就看向温思琪。
温思琪也在想,想把庇护所让出来,让那人放松精神,慢慢恢复人的模样,还是把庇护所抢回来,将关系彻底撕碎到不死不休。
抢,一定会和对方打起来,严重的话会有死伤;不抢,那这边的获救机会相当于放弃,海岛南侧什么时候再经过航轮尚无法确定。
到底要不要让?
温思琪还在想着,洞里磨斧的声音静下了,隐约听到脚踩在叶子上的声响。
温思琪听到声,仓促回过神对江馨然示去意,‘先走’。
江馨然心领神会,张起的弓对准溶洞缓缓后退。
声音愈发微弱,变得很不对劲,两人皆是心头一紧,捻着箭矢尾端的手指轻轻颤动。
一道身影兀然站立在视野中,瞳孔充斥惊慌,他下意识挥动斧头,口中惶惶自喃。
斧头抡的虎虎生风,那只瘦弱的胳膊看着就要被抡开的斧头带走。
江馨然死死盯着他的动作,捻在箭尾的手指几次就要松开,但按在她手腕上的手阻止着她。
他似乎是把这里当做了他的领地,以斧头威胁时,口中惶惶嘶吼:“滚!滚!快滚!”
看着他激动的模样,温思琪放弃了和他谈判的念头,因为这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只会被对方认定是谎言、是对他的玩弄。
撞下江馨然的手臂,温思琪轻声道:“走。”
他在高处,她们在低处,现在这种情况根本不是考虑让不让问题,地利就不在她们这边。
刚说完话,还没听到耳边答应,就见那人突然停下挥舞,捡起块石头就往这边砸来,温思琪被砸了个措手不及,额角起了红。
疼——
“温思琪!”
利箭离弦,倏地扎进那人肩胛骨,疼得他“啊啊”直叫,惶惶目光霎变作凶煞,拔出箭一跃而下冲了过来。
“跑!”
一见那人下来,温思琪顾不上脑袋上的疼痛,拉着江馨然就往丛林绕。
丛林虽然危险,到处都有绊倒的可能,但丛林却是现在唯一能有效拖住对方步伐、且有概率让他放弃追击,里边的陷阱温思琪两人了如指掌。
现实也确如温思琪预想成功了一半,陷阱拖延了他追上的速度,惨叫浪涌般时起时落,渐渐只剩奔走的脚步。
温思琪神色凝重,后边的安静让她有一丝不详。
放弃?没有,温思琪可以肯定,他没有放弃对她们发泄恨意的执着。
江馨然有同样的感觉,看过来的眼里不详满布。
双双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后望去。
树影绰绰,不见人身。
下意识,她们停下来步,有窸窣声从侧传来。
左边、右边、左后、右前,如风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她们被包夹。
温思琪神情凝重,左手向后拍拍江馨然的腿。
仿若心有灵犀,江馨然担忧地望了眼温思琪,迅速绕到一棵树后爬上。
簌簌……簌簌……
像是风吹草叶,叶与叶交错一曲短乐,温思琪抬起左手别到耳廓,细听乐声中错误的拍子。
跑?怎么跑?她的脚跑不了快,再往前就没有陷阱能阻止对方追来,他也肯放下对她们报复的执念,再跑也躲不过打一架的命运。
与其继续浪费体力,不如以静制动,恢复点气力跟他打,制服他。
江馨然蹲在树干上环顾温思琪的四周,站得高的好处是,下边的一举一动她都看到。
“左边!”
温思琪手腕一转,长矛于手中抡出阵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向一簇人高的灌丛。
鲜明的触感随即从长矛背端传来,紧随而后是伴随喀的声响的断空感。
温思琪倾了个踉跄,猝然在面前冒出的身影高举利斧。
咻——
一支利箭唳啸,哧的扎入他胳膊。
他吃痛,停滞了挥砍的动作,机械般转过头看着右臂上劈削精心的箭矢,箭头很锋利,轻易穿过手臂,血液顺碳化的箭头滴答。
温思琪趁机拉开距离,拔出身后的斧头。
仿佛失去了痛觉,他安静地将箭拔出扔掉,淡漠的目光幽幽打转。
转了一会儿,他又落向温思琪。
温思琪被看得汗毛倒竖。
与其说那是一双人眼,说是野兽或许会更贴切,在他眼里,温思琪看不到一点人的影子,非要扯点和人相关,大抵就只有疯狂。
没有人性的疯狂。
温思琪攥紧斧柄,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看到温思琪紧张的模样,他笑了,十分标准的热情的微笑。此刻,它却极其诡异、瘆人,像是突然一个回头,看到躲在阴暗处看不清脸孔,慢慢举起斧头向你露出大白牙的杀人犯。
他动了!
像只扑食的猎狗,矫健、凶狠、精准。
举起的利斧向着温思琪脑门劈落。
温思琪仓促退步,厉风从鼻尖划过,紧悬的心还没换口气,落空的斧头横向掠来。
微微后仰,紧攥斧柄的双手同时挥去力劲。
铛的声响,手心传来阵木麻。
咻——
相触的力量突然一滞,温思琪抓住机会,手腕、腰腹齐用力,将斧头从他手上脱手甩去一旁。
就像猎狗失去獠牙,失去斧头的他危险性大幅度降档,常理让温思琪松下了些许警惕,忘却了疯子从不按常理。
“贱人!”
清脆的巴掌声猝然响起,天地似在一瞬间失去动静,温思琪只感觉脑袋一阵恍惚,恍惚中她听到江馨然紧张的呼声。
“温思琪!”
声音暴露了位子,他得意地转过头往江馨然蹲的树上望去。
“找到你了~”
他古怪地笑了,夹杂怪异腔调的话变得诡异,宛如恐怖片里不张嘴巴的娃娃,似是尖锐的声音磨着瘆人的沙哑。
来不及再拉开弓,他夺过温思琪手里的斧头,高举、微仰。
血液顺着碳化的箭往箭尾流去,滴答、滴答。
江馨然脸色一变。
“躲开!”
利斧呼抡着风,穿过枝叶落消失在密林中。
躲在树的主干后,江馨然狠吐了口气,如果刚才再慢一步……
来不及感受生死一瞬间的惊险,一道声音随脚步缓缓传来。
“蛀虫……垃圾……”
他靠近了,沙碎的声音宛如漫天黄沙的荒漠,没有一点润感,只有将皮肤割裂的糙砺。
“为什么不去死……明明你们才是社会的蛀虫垃圾,为什么你们总能活得比我们好……”
没有大呼小叫的愤怒,不起波澜的语调平静得像在喃喃自语的发泄。
江馨然从树主干后望来视线,四目相对,她看到破碎的眼镜后,愤怒、悲哀、可笑、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小小的装不进任何东西的眼睛里,他的世界仿佛就只剩对世界的发泄。
就在对视的顷刻后,他眼中激动的情绪突然平静,让人感到浑身发寒的微笑再度挂在他嘴角。
江馨然心下一紧,赶紧低头去找弓。
刚被松开手的弓就掉在树下,她只要跳下去往前打个滚就能拿到,前提是她有时间拉开距离。
目光看向温思琪,温思琪看着那人,似乎是感觉到她看来,已然平静的目光望来。
江馨然朝地上努努嘴,不等温思琪回应,她就跳下了树。
与此同时,温思琪突然扑前。
砰的一声闷响,他破口大骂,没被抱住的腿使劲发泄着力。
“温思琪!”
抓到弓刚拉开些距离,视野便映入暴力的挣脱。心头一跳,江馨然想也不想就一个蹬脚朝着那人脑袋踹去。
豁然转身,他抓住了江馨然踹来的脚腕。
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江馨然摔在了地上。
“抓住你了~”
又是被像掐着喉咙的怪异腔调,灰长的指甲深深掐在细嫩的皮肉。他划动指甲,一层皮被带动,剧痛疼得江馨然顿下了抬起的动作。
肉……
疼!
温思琪捂着脖子咳嗽,那人在挣脱她的控制时,有一脚就踹在她喉咙上。
很疼,好像有什么断裂,哽在喉咙,喉咙甚至发不来声,疼痛让她想哭,眼前看到的画面却逼着理智冷静。
艰难地从地上爬起,不做犹豫,温思琪扑到那人身上,抓住他手腕,拇指用力摁在他腕间。
他吃痛,嚎叫着松开了手,旋即腰身一扭,手肘狠狠后扬。
“贱人!贱人!贱人!”
他破口咒骂,愤怒倾泻在脚上,践踏、踢踹,凡是能让他尽情地方式统统在他脚下肆意。
江馨然瞠大了眼,一道无名火气伴随肾上腺素的飙升,她一跃而起,如同只发怒的猎豹,一拳砸在那人脸上。
紧随着,她把拽过他衣领,将其反身下压,同时抬起膝盖撞击他下颚,又踢其腹部。
一连套本能下的重击将他打了晕头转向,一时间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像袋大型垃圾被一个过肩摔抛却在地上。
“温思琪!”
他愣愣看着江馨然对自己不管不顾,连一眼鄙夷、愤怒也不给走向温思琪,看着她心急如焚,听着她关心则乱……
他再次笑了,轻轻的自嘲。
愤怒的眼神变得平静,平静下却还是显而易见的憎恨。他缓缓从地上爬起,拍拍沾在身上的沙子,看着江馨然的背走去。
脚步声很近,就在咫尺间,江馨然收回了抚在温思琪肩头的手。
豁然转身。
饿虎扑食。
痛。
好吵。
尖锐的咒骂,分明不是刺耳的嗓音偏偏能说出比针还要刺痛的话。
痛苦的呻吟,很痛、很难受,却不能发出一个字,不能说“对不起”,不能喊“救我”……
所有都像是那个时候一样,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
温思琪缓缓从地上爬起,捡起被扔在地上凝血的箭矢,一如提线木偶般木讷走向纠缠在一块的男女。
男人压在女人身上,双手紧扣在女人修长的脖颈,粗糙的手皮将肌肤磨损,血一般的红色爬满女人痛苦的脸。
挣扎……不得。
呼救……不能。
力量在流失,同样扣在男人脖子上的手渐渐松开,无力滑落。
死亡在逼近,江馨然吃力睁开只眼缝,遇见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男人痛快的笑容几乎扭曲。
真是难看。
江馨然想笑,却无力去笑,无心发笑。
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人,阴影让她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整张脸好似藏在阴影之中。
快走!
双唇轻颤,她说不出话,扩散的瞳孔看到了捂住眼睛的手,看到举起的箭,看到苍白的唇轻轻磕碰,似乎在说……
对不起……
哧。
嗞——
世界似在刹那静止,所有的动作在瞬间僵硬,只有那像喷泉一样,在光束里闪烁耀眼光芒,妖异的血液在流淌。
江馨然目光呆涩,一滴在瞳孔中放大的殷红,仿如绽漾的花在眼中绽放。
“呃呃……”
他愤怒地拨开捂在眼前的手,颤颤巍巍站起,右手死死捂住喷溅的伤口,颤抖地指着面前平静而立的女人。
“啊……啊……”
他试图开口,从指缝汨汨泄流的血带走了他开口的气力。
要死了……
不,不能死……不能死!
愤怒退去,他祈求、他卑微、他哭着。
对生的渴望让他顾不上求生以外的任何。
哀泣将温思琪的思绪宁静,她静静看着他变化的脸色,那张清洗干净的脸像块调色盘精彩纷呈。
温思琪笑了。
他瞪大瞳孔诧愕地看着温思琪的笑。
退去的愤怒再度回转,不知哪来的气力,他紧紧掐住温思琪的脖子,怒目圆睁。
温思琪面不改色,张启的唇似在说着什么,他听不清,听觉好像和视觉一样在模糊,他不甘心,用尽力气去听,终于听到两个字眼:
活着。
活着……活着……
他想哭,却是笑了,松开了捂在脖子上手,笑着向温思琪的脖子伸去。
紧咬的黄白的牙后,一个字眼在沙哑的喉咙里绞碎。
“死!”
“温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