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命》灵诃

9、尾声

　　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太久。
　　原本天上的意思很是隐晦，一个用批命之笔弑神的司命，一个化煞后打翻一干天兵天将下界，又在人间逍遥快活几百年的凶煞剑魂，这两个才真是臭味相投，谁也不想去招惹，反正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后来准备妥当后李玄幽和韦蝉衣将她们的踪迹刻意放了出来，果然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三十三重天来了仙侍，仙乐袅袅中韦蝉衣能认出云中隐隐约约的身影，都是那个被她杀死的神的部下，有些甚至都有些面熟，可是她太久没回去天上了，就算之前认得，现在也记不太清了。
　　大胡子仙侍居高临下地说：“请司命随我回到神界。”仿佛这是皇帝写下的圣旨一般，而她韦蝉衣就是那被呼来喝去的奴仆，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些自诩仙人的人脑子不太好使。
　　“哈，拿什么请，还要在剥去我的神格，用我这条可以随便践踏的命彰显你们三十三重天的威严？”韦蝉衣讽刺地问，大胡子听后皱紧了眉头。

　　李玄幽正拉着她的手，陪她一同面对所谓的天，她能做的就是当韦蝉衣做出选择时义无反顾地跟随。
　　韦蝉衣手上浮现一柄长剑，古朴肃杀，名为玄幽，在重逢之后李玄幽就把真身全然托付到了她手中，她用剑指着大胡子，“或者，你们打算用神血养养人间贫瘠的土地。”

　　“神总是有自己的考量，天神在陨灭之前便已经选择你继承三十三重天的一切，可你却忘恩负义，为了人间一点恩怨将天神背弃，可他却坚持了自己的选择，如今你找回了记忆，神力，便是重回天上的时机，你竟然丝毫不感念！”
　　曾经韦蝉衣也是高高在上俯视人间的人，如今被别人俯视着，这滋味真是不太好呢，韦蝉衣和李玄幽本是十指相扣，她用食指点了点李玄幽的手背，李玄幽冲她笑笑，仿佛再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她们就在漫天香音与神迹降临中旁若无人地做些亲昵的动作，仙侍降下神威，高声道：“司命，接神谕！”
　　韦蝉衣漫不经心地抬头，带着香气的花瓣一片都没落到她身上，她轻蔑地笑笑，“我拒绝。”
　　“司命，接神谕——”
　　“我，不接。”

　　大胡子再想开口，却被李玄幽一剑斩向天际，那上面附带的戾气居然比神威强上数倍，仙侍看向胸有成竹的韦蝉衣，心中知道这大概是她的功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剑芒在他脑袋上炸了个窟窿，身上也破破烂烂。
　　被李玄幽用剑抵着命门之时，预想之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发生，那一击落在了大胡子身上，那脑袋开了鲜红的花来，血倒是没溅出来一点。同时被击碎的还有大胡子的身体，花里胡哨的法衣碎裂开来，如蛛网般的黑色丝线隐隐冲向韦蝉衣，这是怎样一场所有人都未预料的惊变。
　　李玄幽收了剑向“神使”看去，冷然道：“你从三十三重天屈尊来到人间，是想把她带回去，你知道蝉衣在我身边，迟早有一天会知道你龌龊的计划，神，非神，你才是那个德不配位的神。”

　　藏在神使躯壳之下的，就是曾经被司命用三命笔捅进紫府丹元之中，神血流到三十三重天每一处，最后神魂陨落的岁崇，韦蝉衣从没真的觉得他死了，作为神，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韦蝉衣嘲讽道：“我原以为你死了，却没想到你也用了金蝉脱壳，我原是不信的，呵，你自诩正义和主宰，却使用禁术得知李玄幽会成为弑神之人，便要我去杀了她，就算你千方百计想要改变她的命，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岁崇听到韦蝉衣的话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愤怒异常，他双手紧握成拳来极力忍耐着，“你错了，我从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我看到的是你会因为她弑神，成为罪人而放弃神的一切，可是你的命运却又和她紧密相连，所以杀她的人，只能是你。”
　　韦蝉衣摇头：“不，我不会杀她，我爱她，就算你骗了我一切，我也爱她，或许你看的确实是我们要经历的。”

　　就算是李玄幽刚刚一剑把他的真身劈出来，他也从没正眼看过她，可是司命却说，她爱她，岁崇笑得叫一个放肆，仿佛刚刚不是经历了生死一瞬，而是看了场笑话。
　　他忽然问：“你记得我是哪一年做的三十三重天主神吗？”
　　“不记得。”
　　岁崇又问：“你还记得曾经有一个跟着你的少年，在你救了他以后，他说要和你一样做神仙吗？”
　　“……不记得。”

　　岁崇笑容淡去，眼底最后一抹希望淡去，彻底堕落成魔，电光火石之间三十三重天众神手上运起伏魔阵拍在失去理智的岁崇身上，那是古神与佛陀共同创下，目的是为了制服有入魔倾向的天神，在如吞天之浪的力量下众生都是勉强得生的蝼蚁，更别说没有身躯只剩下走火入魔的神魂。
　　这时候岁崇还能不明白原来今天就是针对自己设下的圈套，可是他听到司命回来了，却还是来了。

　　他原本只是想要司命能永远做不染纤尘的神而已，他只是希望她永远高高在上。
　　她怎么可以爱上李玄幽，还为了这个女人来杀自己，但看着眼前对他满眼都是恨意的韦蝉衣，他还是放弃了自爆神魂的打算。

　　伏魔阵光芒过后，岁崇跪坐在地上，烦躁地抓着自己皮肤和身体，听不进去任何话一样，韦蝉衣皱眉，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岁崇倒真的被她的声音安抚得平静了许多，那只手从脸上放下来，颓废地耷拉在身子两侧，他似有迷茫，像是问眼前的韦蝉衣，又像是问自己：“我是谁，我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叫……叫什么？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韦蝉衣没有回答，他问完支撑着岁崇的那力量便消失殆尽，倒之前还恋恋不舍地看着一脸平静的韦蝉衣，李玄幽看他那不舍的样子就要提着剑把他脑袋割了，一直安安静静的韦蝉衣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人已经失去灵智了，没必要再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泄愤。

　　在天际莲华盛放之处，一个面容清秀的沙弥出现在其中，双手合十冲众人道谢，三十三重天千年未完的因果，总算在今日结束，神光如潮水褪去时，韦蝉衣和李玄幽都听到了他的一声多谢。

　　数日前，秋园。
　　“司命，许久未见，不知近来可好？”宗净双手合十，挂起一个礼貌而不失分寸的笑，向她作了个规矩的礼，见她微微点头认下这个身份，继续说道，“没想到大人如此爽快，倒是不必再客气一番。”
　　对于宗净来说，这是他们第三次相见，第一次他帮助韦蝉衣的魂魄找到了李玄幽，第二次他将三命笔送到她们手上，第三次，也就是现在。

　　韦蝉衣并不惊讶于他能将自己的身份认出，他一瞧就是打佛国来的和尚，他们也算得上同根同源，认出自己来是很正常的事，倒是把韦蝉衣护在身后的李玄幽对他很是警惕，宗净觉得他下一句要是蹦出来什么不好的话，她绝对会放出凶剑立马和他大战三百回合。

　　“您应该知道三十三重天上的天神岁崇，他私自干扰了人间命数，这一团因果致使群魔乱舞，六界不复安宁，如今他神魂尚在，司命您不考虑出手相助么？”宗净一脸哀痛。
　　韦蝉衣根本不吃他那一套，无所谓道：“按照三十三重天上那些人的看法，我只是一个冷血无情的罪神罢了，被剥夺神格，永生永世堕入轮或回，司命只是神职，即使我不去做司命，也会有新神替代我，我如今有了新的名字，前尘往事早就离我而去了，说说你来寻我到底为何，这回可不要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宗净还未向李玄幽投去求助的目光，见她已经抽出凶剑仔细擦拭，大有一种见一次岁崇就砍他一次的架势，宗净心想自己这活儿还真难啊。

　　他又想了想，换了种说法：“若是我们做交易呢？我与你，做个能使大人满意的交易？”
　　宗净这次是对李玄幽的说的，原本她还皱着眉，可是宗净说的话却让她无法开口拒绝：“贫僧有医治司命眼睛的法门，不知道这个交易，是否称将军的心意？”
　　听了宗净的话韦蝉衣不禁笑出了声，道：“初见你时我还真以为你只个活泼些的佛门子弟罢了，三言两语下来，倒是个秃了毛的狐狸，不愧在人界待了这些年。”

　　“我要见你师父。”韦蝉衣直言。
　　宗净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了，自己的师父确实是她的故交，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亦师亦友亦父，“师父他现下恐怕不能见人，待到他身体好些，我便联系他，司命您看如何？”
　　韦蝉衣点点头，心情变好许多，便道：“我虽然不愿意再接触三十三重天的事，可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
　　她拉住李玄幽，悄声说：“他的师父就是把我从阿毗昙下捡回去的沙弥，一直抚养我到飞升那天。”
　　李玄幽这才了然，因果这东西自然是玄妙无比，若是蝉衣都答应了，她也没什么好顾忌，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可以治好了。

　　宗净看她们答应了，心底松了一大口气，他就相信这并不是像她自己说的那般冷血无情。
　　韦蝉衣自然猜不到在和尚心中她的形象居然高大起来，如果她能听到他的心声，一定要把他请到三十三重天，立个台子供他夸上自己三天三夜给那些老家伙听——看吧，当然有人觉得她是个好神。不愧是宏德法师教出来的弟子，就是上道。

　　万物生机，是轮回无常，是所有人不可逃的命数，即便是神，也无法逃离因果二字，不幸中的万幸，她们最终抓住了属于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