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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重逢 ...

  •   104章
      谭玉湾骑着自行车,穿过街道,一路来到马场,他是这里的常客,很自然的把自行车交给门童。

      随后来到马房,从马厩牵起自己的爱马,红棕色的毛发,和少年时陪伴他的那匹马很像,偶尔也会骑着它到郊外散心。

      他的住处简陋,没有庭院能让小马散步,只能让他寄居在这里,得空时来看看它。

      奔驰时坐在马背上只觉得呼啸而过的风有些冷,他围了浅灰色的厚围巾,几乎遮住了半张脸,这是他从小被养成的习惯。

      谭家的事让心情变得糟糕,想到过些时日娘亲的祭日,心更是不由下沉。

      他娘是地道的东北姑娘,爽快大方,却没有好的结局,一生的劫难都源于所嫁非人,半生都活在痛苦中,在病痛中香消玉殒。

      他这一生辗转流浪,有过苦有过喜,最快乐的时光是跟着娘亲在东北度过的,即便那时候他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却活的最幸福。

      娘亲疼爱,他也遇到了一生最珍重的朋友。

      只是娘亲的身体状况有些差,东北医疗很差,在他爹找上门后,为了娘亲的身体着想,他还是同意跟着对方的人回到上海。

      只是,即便是上海,也没能留下娘亲多久的生命。

      娘亲去世前,唯一的心愿,是想回到生她养她的故土,埋葬在有父母的银杏树下,一家团聚。

      上海再繁华,总归不是家。

      游子恋家,都是一样。

      他也困在这里太久了,久远到他快要忘记朝阳街的巷道,忘记路口酱菜铺子,忘记松针滑落冰雪的声音……

      当年他最苦闷迷茫的时候遇到一位出满谜团的先生,他描绘的世界和他带来的药物只能用神奇来赞叹,即使是那位先生来去匆匆,很快消失了行踪,可当时的短暂相遇让他这几年来,一直在为那神奇般的灵药而努力,甚至不惜利用了一些无辜的人,满心愧疚。

      他的朋友很少,唯一还算不错的朋友孙杰,也为了理想和生活离开了上海。

      这些年为了学习工作经常熬夜,身体也时好时坏,拖拖拉拉,一直没恢复到正常的状态,总归是比一般人差一些。

      可他始终想更努力一点,研发出……或者让先生口中的灵药早一步出现。

      天色渐晚,把马儿送回马厩,拿回自己的自行车,谭玉湾没在外停留,往住所赶去。

      他不太喜欢开车,石油的味道以及产生的尾气,会让他觉得恶心。

      就像是路尽头的屠宰场,刺鼻的味道,掩盖一切感官,肮脏的污水也不加处理就被排进江中。

      骑在车上远远看去,门口停着一人,身影高大,带着帽子,穿着风衣,不见面貌,身影带着不敢确信的熟悉。

      听到响声,对方拿下帽子,对着他的方向转过身,看着他,天色很晚了,门口的路灯散发着莹莹灯光,光线给对方打下一层朦胧的暖黄色的阴影。

      他细细描摹着对方脸部的轮廓,眼睛一动不动,眼底是深邃炙热的情绪在翻涌。

      十年的距离,似乎能淡忘一些东西,又仿佛一切都在昨日。

      张盛年走过去,接过对方手下的自行车,扶过去,“我来吧”

      他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上海,他不应该早就回去了吗?

      他来干什么,来找冯圭君?来参加傅佩芳的订婚宴?

      两个人安静的推着车子,谭玉湾打开门,“进来吧”。

      房子在临街的方向有个很小的庭院,无论是和谭家还是和朝阳街的大帅府相比都太局促了,他指着门口,“放这里就行”随后把外面的门扣上。

      打开门,按下客厅灯的开关,光点亮了整个房间,谭玉湾弯腰给张盛年拿了双拖鞋,“吃过晚饭了吗。”

      张盛年把风衣和帽子都挂在衣架上,听到他的问话,“没有。”

      但是他转头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举着笑道,“买了烧饼,还热着,可以吃这个。”

      谭玉湾看着他的笑,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多年的朝阳街,自己下学回来,饥肠辘辘,夕阳的余晖中,还青涩的张盛年骑着马朝自己跑来,飞身下马,从怀里掏出纸包,笑着说,“饿了吧,趁热吃。”

      从怀里拿出的包子冒着热气,仿佛还能嗅到里面馅料的香气。

      那时候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满心满眼,只有彼此,他谈自己的梦想,将来要带领军队,配备最先进得武器,将大烟从华国的土地消失,将洋人赶出东北这片土地。

      自己也说,要当最好的医生,治疗好娘亲的病后,去给他当军医。

      他们会一起骑马,奔跑在无人的街道,没有目的,只是一起跑着,就觉得日子很快乐。

      他们会一起到道观附近的水池中捉鱼,捉鱼的叉子被偷偷藏在一颗合抱的松树下面,被草丛覆盖。

      回去的路上把没吃净的鱼和虾一起提着,走累了时,他会背着自己,毫不费力,并安慰道,等再过些年,自己绝对比他爹手下的兵还要强壮。

      谭玉湾烧着热水,回头看着灯光下穿着黑色毛衣的男人,有许多话想问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他又该如何回答当年的毁约,不辞而别后,换了名字换了身份,多年以来杳无音讯。

      他有没有生着气?
      他是否怪自己?

      晚餐吃的很简单,谭玉湾炒了两个素菜,煮了一锅粥,主食吃的是张盛年带来的饼。

      在张盛年的深沉的目光中,谭玉湾主动开口打破沉默的气氛,“什么时候回去?”

      张盛年放下汤碗,“阿灏,我们刚见面,这么说不合适吧?”

      “而且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张盛年指了指桌子上的饼,“这是我最后的钱买的,现在只能投靠你了。”

      张盛年在外人看来永远是最可靠的继承人,他年纪轻轻承载着东北军的希望,他能扛枪上战场,也能带队去高粱地、大豆地里帮着农忙。

      他厚重,可靠,像一座大山,坚不可摧。

      也只有在此时,他才像普通的年轻人,开着玩笑,一瞬间,即便是十年的时光,他们之间似乎仍然没有改变。

      “你的行李呢?”

      张盛年摊开手,上下一摆,“全部身家,一穷二白”眼睛巴巴的看着他,“我现在无依无靠,阿灏,不会让我流落街头吧?”

      谭玉湾眉心蹙起,嫌弃道,“别做这种表情,不合适,太恶心了”

      张盛年尤未自觉,依旧可怜兮兮说道,“你果真嫌弃我了。”

      谭玉湾站起来以前没发现他有这么一面,难道真是他们分别太久了,他忘记了,还是时间太长,真的对一个人的性格改变这么大,“你收拾碗筷,我去给你布置房间,等收拾好我们再细聊”

      谭玉湾甚至怀疑,是不是东北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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