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夫》吟吟浅笑

2、第 2 章

　　林路第三遍重复完之后，车停了。

　　车一停稳封景逸就率先下了车，秦河跟在他后面进了医院，林路落后他们一步，四个保镖在最后面。

　　他哥并不想和他过多交流，除了必要的交代再没有其他的，秦河望着他疏离的背影，识趣的与他保持距离。

　　“DNA亲子鉴定中心”几个大字十分显眼，这是必须的程序，是证明他身份的关键。

　　鉴定结果加急最少也要六个小时，他们被请到了休息室等待，不得不说有钱有势真好，不用排队还享受着VIP待遇。

　　封景逸进门就在看电脑似乎有点忙，秦河翻着林路给他的资料有些无聊，资料他看了很多遍了，连上面的字也要不认识了，也只是对封家的产业形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

　　休息室空调凉爽，秦河的额头上却沁着汗，一个大男人在这个舒适的空间显得格格不入。

　　安静的房间落针可闻，秦河不敢轻易动作，连呼吸都是轻轻的，浑身不舒服，按照以往秦河的性子，他早就不呆了，直来直去痛痛快快才是爷们做风，现在他被迫做一个安静的人，微微觉得喘不过气。

　　“去吃饭吧。”电脑后的封景逸开口了。

　　秦河还没想到这一茬，在低压下都忘记自己没吃饭了，被封景逸一提就觉得饿的不行。

　　“嗯……哥，你不去吗？”

　　封景逸从电脑后抬头，忽然笑了，“不用管我，先去吃，林路——”

　　“少爷。”林路应声推门，他一直在外面打电话。

　　“带他们去吃饭。”

　　“是。”

　　秦河捻了一下指头，默默跟在林路身边。

　　吃过饭回到休息室，封景逸没在，他的位置上放了一台电脑。

　　林路保持着微笑：“您无聊的话就玩会电脑吧，需要帮忙就喊我，我先出去了。”

　　“诶……”

　　秦河想说你不用这样客气，他还不确定是不是封家的人。

　　“您休息。”林路说着退了出去。

　　秦河没接触过笔记本电脑，以前和朋友去网吧玩过台式的，那时候魔兽风暴风靡全国，他沉迷过一段时间，后来网吧开始严查，朋友们又忙着上学，他就没有再去。

　　封景逸好像在打电话，秦河隐隐约约听到阳台有人声传来。

　　“……找到了，嗯，在这……您放心……嗯，一定一定。”

　　过了会，他哥神色淡淡的从阳台外进来，表情比之前还冷，仿佛刚才的温和是假的，他无意识的按着手里的电脑，也没在意点开了什么。

　　漂浮躁动的心落回谷底，封家是大家族，有钱有势，大批的人上赶着讨好，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万万想不到会和他们有牵扯，林路说主家只有三个人，他没见过的父亲，冷漠的哥哥，还有他自己……如果他是的话。

　　下午两点，结果出来了。

　　封景逸平静的接过还带着温度的报告，不带情绪的翻看着。

　　秦河目光落在白花花的纸上，如果他不是封家的孩子，那么他则回去继续往常的生活，今天的事就当作没发生，如果他是……

　　翻到最后一页，封景逸不动了，秦河的心狂跳起来，他当然希望还有亲人在，五年前秦奶奶去世，他就变成彻底的孤家寡人了，世上有一种温暖除了亲人能给你，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弟弟。”

　　封景逸突然伸手拥住他，冷淡好闻的松香涌入鼻腔，秦河呆住了，一瞬间忘记了思考。

　　瞧他直愣愣的样子，封景逸笑了：“傻啦？走，去见爸，他等你好久了。”

　　封景逸拉着他走出去。

　　出行是豪车，左右有保镖，家庭不一般。秦河以为他们要去什么半山别墅，超大庄园之类的，没想到车子绕了一圈停在了晓城市人民医院。

　　秦河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们的条件应该可以在家里面治疗的吧，为什么还要来医院？

　　“陈叔，父亲醒了吗？”封景逸问守在门口的老人。

　　老人神情有些疲惫，他对封景逸点了一下头，笑容有些许勉强：“老爷刚醒。”

　　他的视线移到秦河身上时，眼睛徒然瞪大，上下唇狠狠抖动了几下，眼里露出欣慰，真正的笑了：“老爷在等你们。”

　　秦河被封景逸拉进了高级病房，巨大的医疗仪器占了近一半的空间，冰冷的仪器包围着病床，苍白的灯光打在老人脸上显得很虚弱，他是封家之主，秦河的亲生父亲。

　　封景逸轻轻喊了一声：“父亲，我把他带来了。”

　　封老爷子睁开眼睛望着他们，秦河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无比自然的喊出了那一声“爸。”

　　老爷子眼眶湿润了，嘴唇微微颤抖着，他吃力的想要抬起手，“孩子。”

　　秦河的眼眶也湿润了，他握住老爷子的手，嘴唇动了动，“爸。”

　　老爷子呼吸急促起来，嘴唇抖的更厉害了，“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

　　秦河摇摇头，年少时的执念被这一句抚平，那些委屈和期盼都已经放下了。

　　他能感觉到老爷子身上的气息微弱又温暖，虽然在记忆里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痕迹，他丢了的时候也才几个月而已……可是见到封老爷子的第一眼，他就要落泪的冲动，血脉相连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封景逸走到他们身边，“父亲，秦河回来了，要开心点。”

　　老爷子闻言笑了，封景逸接过护士的手帕，轻轻擦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林路把鉴定结果递给陈叔，陈叔摆摆手，示意不用，在之前他就看过了，如果不是有这一份鉴定，老爷也不会亲自去接人。

　　少爷肯定会怪他的。

　　周围还有些人，听说封老爷子醒了来探消息，他们脸上的表情平静，眼里闪着奇怪的光，也不敢上前去，就不远不近的站着。

　　楼梯口有一个人离开了，他的位置能一眼看到病房里，另一个人见他走了立马顶了他的位，还在窃喜自己占了一个好视角时，抬头就见那个文质彬彬的助理关了病房的门。

　　陈叔陈管家没了笑脸，他看着那些人对保镖队长说：“少爷们要和老爷说话，他们等了一早上应该累了，请他们去休息吧。”

　　队长应了一声是，亲自清场去了。

　　秦河给老爷子磕了三个头，“儿子不孝，来晚了。”

　　老爷子憔悴的脸恢复了些色彩，浑浊暗淡的眼珠聚起了一簇光亮，“好孩子，过来。”

　　秦河被他哥扶起来，一同坐到老爷子的床前。

　　老爷子握着秦河的手有些用力，他仔细端详着秦河，寸寸目光里充满了回忆，“像你妈，高鼻子，圆下巴……见过你妈吗？”

　　秦河摇摇头，几个月大的婴儿能记住什么呢。

　　“家里有她的照片，回去就能看到了……是你奶奶把你养大的，名字不改了……加上姓……”老爷子一句话分了三次说，封景逸给他顺了顺气。

　　老爷子喘的很用力：“景逸、景逸……”

　　“父亲，我在呢。”

　　封景逸连忙握住老爷子伸来的另一只手，秦河耳边突然响起刚才进房前他说的话。

　　——“父亲昏迷了半个月，今天才醒。”

　　“景逸，秦河是你弟弟，是我们封家的孩子，你要好好照顾他。”

　　封景逸：“嗯，我会的。”

　　老爷子着笑喘了几下，他缓了一会说：“秦河25岁了，不懂的东西要教他，实在不会就不管了，饿不死就行。”

　　老爷子继续看着秦河，好像在透过他看着什么人，“孩子，你怪我吗？当年我走错了路，没来得及救你们，你和你妈被大水冲走了，所有人说你们死了。”

　　说着说着，他激动起来，握着秦河的手十分用力，“可是，我找到你们了……孩子，我还没来得及见你们一面……”

　　老爷子好像陷入了一个永远也走不出的泥沼，徘徊、后悔、挣扎、无力，到最后接受现实，这个过程他用了二十多年，现在见到秦河，那些刻意忘记的事情又重新想起。

　　“爸，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你看看我。”秦河轻轻晃了晃老爷子的手。

　　封老爷子醒来的时间有点久，刚才那种鲜活的精气神没有了，好像被什么抽走了生机。

　　封景逸薄凉的凤眸含着水光，秦河突然察觉到什么，看着迅速衰老的父亲，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来。

　　回光返照。

　　抱一下他吧。

　　秦河附身轻轻拥住他：“爸。”

　　老爷子眼神不再挣扎，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