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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又拽又臭屁的声音,听起来特别耳熟。

      晏疏收回目光,低下头时见着一个熟悉的模样,心中一乐。
      偌大的街道,周围行人虽多,他站在这除了有些碍眼,远远达不到堵路的地步,这显然是个找茬的。

      晏疏丝毫不觉得被冒犯,摸着下巴毫不掩饰地打量起对方的小身板。

      少年被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想要后退,幸好身体做出反应的前一刻意识先控制住,没在气势被人压过之后做出更丢脸的事。

      晏疏似乎没看见少年的窘迫,教书先生似的正经说:“找茬可不能是像你这样找,直愣愣跟个木桩子这哪是找别人茬,别人不欺负你就算了。你看先前在茶馆,你再晚走一步估计就要挨揍。”眼看着少年脸色越来越黑,一点都不懂少年心的晏某人接着戳心窝,“再比如你刚刚看我不顺眼,说我挡了你的路,万一我是个脾气好的直接让开,你这一拳打到棉花上多难受。”

      “那该如何?”少年人下意识地问出口,猛地发觉这个问题太傻,他才是找茬的那个,现在跟被找茬的人取经是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就见白发青年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好在这人没有再多嘴说什么让少年人下不来台的话,低下头,指着少年人的鞋子一本正经道:“你踩碎了我的影子,得赔。”

      青年的影子落在地上,正巧被少年的鞋子一分为二。

      太阳落在青年的人身后,雪白的头发上镀了层金色,清冷的身形上多了暖人的色调,疏离中带着柔软,明明置身于喧闹的市井间,却又有种一触即破的错觉,比那泡沫还要脆弱上几分,不知何时就会悄然而逝。
      少年人手指颤抖,他很想去碰碰,但理智压住了他此时所有的行动,呆愣愣地站着好像只是被这句蛮不讲理的勒索惊住了。

      晏疏从前说话的机会不多,大多端坐着当尊雕像镇场,挑衅的人不是没有,他端着身份不与那些人计较。

      民间三代人的更替足够遗忘很多事情,其中就包括百年前人的模样。
      晏疏再次回到世间,如今身份地位都不要紧,没了门派的责任,他终于可以肆无忌惮了——没人知道沉默寡言的晏疏其实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少年身量尚未长开,比晏疏矮了半个头,模样看起来臭屁,一句话就被堵得哑口无言,抿着嘴颇为不高兴地瞪着一双漆黑透亮的双眼。

      晏疏倒不会跟一个半大的孩子计较,只是觉得这孩子着实有趣,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味道,细嗅又什么都闻不到。若说平白对一个人心生好感,晏疏自然是不会信的,事有因果,二者定是有所牵绊,才会多了这么点超出常人的缘分。
      茶馆姑且算是第一次相遇,如今不过半炷香的功夫,就已经见面第二次了。

      晏疏目前无事可做,又对自己死而复生这件事也没有头绪,闲来无聊拿着这个少年打趣。

      少年跟个棒槌似的,用力咬了下嘴唇,憋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晏疏逐渐挑高的眉头里,扯住了晏疏的衣角,扬着声音说:“你影子压到我的脚了,得赔!”

      很好,会举一反三了。
      身上比脸还干净的晏某人丝毫不慌,点头自以为是地说:“和好,你欠我的我欠你的,两两相抵……”

      “在那!就他!抓住他!”身后突然一声大喊,少年浑身一僵,拉着晏疏就要跑,却被晏疏一伸胳膊拦下:“跑什么,抓你的?”

      “与你何干?”少年一脸怒气,用力推开晏疏。

      晏疏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这么个小孩儿,从见第一面起就一脸不善。

      他生前的仇家活到如今怎么也得一百多岁了,不可能是个小屁孩。
      世仇更不可能,晏疏从前甚少出门,哪里能得罪人到将他的画像挂起来给后人辨认的。
      更何况若真知晓他的身份,百年前的死人如今活着出现在面前,吓也能吓死几个。

      思来想去晏疏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拦人动作未收,耽误了这么会儿功夫,方才吼叫的几个人已经跑至面前。

      四五个做家丁打扮人将少年和晏疏包围在其中,一人拿着画像和少年比对了一下,说:“就是他,带走。”

      周围很快有人围过来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晏疏瞥了眼低着头的少年,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向后一退,一副跟这个少年不熟不沾边的样子。

      只是他刚迈了一步,却忘了少年还扯着他的衣袖,两人距离拉开,这点拉扯就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家丁头头一眼见着,冲着周围人摆手:“一块的?全都带走!”

      晏疏:“……”
      无妄之灾大抵就是如此吧。

      周围围观的百姓渐多,但是家丁办事很利落,人还没聚集多少,一行人就已经推搡着走了。

      抚宁镇是个福镇没错,却也偏远得很,满镇上只有一个姓邹的富户,成了当地的土霸王,这些家丁便是邹家的人。

      晏疏和少年被一起扔在了一个柴房里,连个休息的地方都没有,少年毫不讲究地坐在地上——自二人到了这里他就松了手,只是偶尔转着眼珠子偷偷盯着晏疏猛看。

      柴房就那么大,几步就溜达完了。
      透过窗户纸能看见外面站着两个家仆守门,既是出不去,晏疏没有着急,溜达到少年面前:“说吧,拖着我一起过来是想做什么?”

      少年哼了一声:“怪你拦着我。”

      “你不跟我说缘由,万一是个小偷怎么办。”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少年冷着脸又哼了一声:“谁偷谁还不好说。”

      晏疏啧了一声正准备站起来,袖摆却又被拉住。

      那少年极度别扭地搅着他的衣襟说:“这家人不安好心。”

      晏疏乐了:“方才不知道是谁揪着我的袖子不肯松手,把我拖进火坑,如今良心难安了?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所以随便拉着陌生人撒娇呢。”
      晏疏长了个好模样,可惜没长个好嘴。

      少年人的眉头随着晏疏的话越皱越深。

      这小孩长得不错,就是话太少,闷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晏疏耐心极好,越看他这样越觉得有意思,问:“你叫什么?”

      少年一副我不想和你多说话,和问别人之前都应该自报家门的表情。

      晏疏就势坐到他旁边,身后靠着柴火垛,胳膊放在膝盖上,说:“你要不说我就喊你小孩……”

      小孩儿大抵都不喜欢别人叫他小孩儿,少年也不例外,赶在晏疏还没说完,快一开口:“萧亓。”

      晏疏一挑眉,少年以为他没听清,稍稍抬高声音,重复了一遍:“叫萧亓。”

      少年尚且处在变声期,一点点沙哑,和介于童声和成年人之间特有的混声,带着一点点厚重,尤为好听。

      “名字怪好听的。”晏疏毫不掩饰地夸赞了一下,目光扫过少年迅速蹿红的耳尖。
      少年——萧亓模样虽未长开,五官俱是不错,眉骨高挺眼窝微凹有些像西域人,但没西域人长得那么有攻击性,高挺的鼻梁之下,嘴唇不知是不是总喜欢抿着的原因,看起来很薄。
      长大想必是个蛊惑万千少女心的祸害。

      心里也就这么一念,晏疏没再打趣他,正经说:“咱们现在姑且算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说罢,他们抓你做什么?事先说好,你若是作奸犯科烧杀抢夺,我肯定断了这根绳子,把你捆了扔出去油炸,听说油炸蚂蚱挺好吃。”

      “你想炸了我吃?”原本一句唬小孩子的话,前面那么多不着调的话都没有引起萧亓的注意,不知怎么的,这句话竟然得到了反映。

      晏疏心道:“果然是小孩,禁不住吓。”嘴上不知道适可而止,唬人地板起脸:“怕了?怕了就好好跟我说说。”
      晏疏顺手摸出一根稻草叼在嘴里,白发随意散落在地上,一点都不讲究。

      萧亓似乎真的被晏疏这句话吓到了,习惯性抿着嘴。

      晏疏也不着急,晃荡着稻草看着雾蒙蒙的窗户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听见萧亓说:“他们想拿我入药,用我的命换他们家大公子的命。”

      这话说得就有些邪乎了。
      晃荡着的稻草倏地一停,晏疏看着萧亓瘦弱的背影。

      少年如今骨架尚未长开,身子偏瘦,肩膀见不得多宽,身上衣服值不得几个铜板,一看就不是富贵家的。

      “换命?如何换?”

      萧亓吐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勉强道:“拿命换命,据说是早年云游的一个仙人给的方法,这家人的大公子生下来带着病,早就该死了,靠着这个方法续命续到了现在。”

      这事真是奇特,生前身后晏疏都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治病的方法,就算真有,以命换命也算是邪术,怎么的也不应该是一个仙人会做的事。
      这种法子给了别人,就算不是自己亲手做的孽,却也沾了因果,因果相承,善恶有报,于修行无益,什么仙人会这么办?

      晏疏偶尔看起来吊儿郎当不着四六,但也不会纵了一个孩子因为邪术丢了命。他捻着手指,习惯性地想要把玩些什么,然而指尖一片空唠,顺手从旁边揪了根木柴搓着,问:“如何换命你可知晓?”

      说完他一抬头,看见萧亓半低着的脑袋,整一副失落无助可怜巴巴的模样。
      晏疏心中一动,电光石火间找到了一丁点名为良心的东西,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家人呢?可知道此事?若是知晓你丢了,他们必定会报官,小镇虽偏远,却也不会让这户人家如此无法无天,总得将你寻回去,不必怕。”

      “我没有家人,邹家就是觉得我无依无靠,这才盯上了我,就算我明天就被拉去乱葬岗也不会有人多关心,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肆无忌惮。”萧亓轻笑,晏疏看见他眼尾极快地弯了一下,“算不得什么,邹家人关不住我,你也不用同情我,等入了夜我……我们一起逃。”
      前面还说得不屑一顾,到“我们”这两个字时突然就变得有些结巴。

      晏疏只当他是个孤儿,无人照拂,不习惯跟别人有牵扯,便没有多想。

      外面太阳高挂,距离天黑还要好些时辰,百无聊赖之际,晏疏拍了拍萧亓的肩膀说:“左右没事干,给我讲讲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关于邹家的,还有你的。”

      萧亓本就话少,先前的话已经算是好几天的量,再让他多说跟杀了他差不多,然后晏疏就见萧亓抖动肩膀想把他的手抖掉,皱着眉头说:“关你什么事。”话音稍顿,又想起了什么,别别扭扭地说,“你叫什么。”

      晏疏收回的手搭在膝盖上,眸光明灭,纤长的睫毛掩住了沉在深处的怀念,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晏疏。”

      *

      夜来得突然,上一眼太阳还挂在窗棂边缘,下一刻就没了光,晏疏睁开眼时有些分不清时辰。他下意识捻了下手指,淡淡的蓝光缭绕在手指尖,一道朦胧的影子逐渐显现。

      抬眼望见窗旁印着一个漆黑的身影,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想起下午本在调戏着小孩儿玩,说着说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最后归咎于自己死得太久,身体还没适应活着的状态。

      意识回笼,凝聚于指尖的光散得悄无声息,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问萧亓:“外面有什么动静?”

      萧亓皱着眉头:“有股奇怪的味道。”

      晏疏吸了吸鼻子,一种似甜似臭的味道隐约透过窗户飘了进来,很奇特,使劲闻时未觉得有什么,只有不经意间才能嗅得一二。

      这味道如今没几个人记得,人的念想经过百年洗礼后都能消失得一干二净,气味更甚,纸间描绘得再细都不比不得亲自经历。

      而活在百年前的晏疏实在是太熟了。

      晏疏想了想,问:“今日在茶楼里,看你似乎对那位先生讲的内容嗤之以鼻,是何缘故?”

      萧亓看了晏疏一眼:“信口胡说。”

      晏疏笑:“你才多大,先生口中之人大多已作古,你怎知哪点是胡说?”

      萧亓颇为不悦地嗤了一声,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在触及晏疏的眼睛时却又生生憋了回去,闷闷道:“关你何事。”

      这小孩儿的脾气真是太臭了,晏疏刚刚正色没多久的表情又变得松散,软软地靠在墙上,笑眯眯地看着少年人的发顶:“确实不关我事,不过我觉得你白天的计划可能行不通,外面这味道你已经闻到了,那可是吃人的妖怪,会把你串成串架在炉子上烤吃了。”

      萧亓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脑子,每天就研究怎么吃小孩儿,不是油炸就是火烤,统共就那么几种烹饪方式。
      他手指正顶在窗棂上,头也不回地说:“你若是饿了,等会儿出去后便找点吃的,不必拿我消遣,再说人肉不好……”

      话音突然一顿,晏疏还等着下文,却见小孩儿僵着身子站在那一动不动。

      晏疏心下疑惑,向旁边侧了一步想问他怎么了,眼神刚擦过萧亓的肩膀,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直勾勾地看着萧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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