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兔》东水逆流

42、第 42 章

　　兔子上了车，幽暗的烛火中，高大的阴影打到穆清的脸上。
　　她掀起眼帘，眼里带笑看着他。

　　兔子清澈的兔子眼热切盯了回去，丝毫不露怯。
　　像一把烈火，烫到了她。

　　她唇角微微勾起，低声道：“你和以前相比确实变了很多。”
　　“嗯？”兔子坐到她对面，侧了侧脑袋，眼里有小疑惑。

　　“就，成熟很多，稳重很多，大胆很多。”还有些话她没说出来，魅力很多，吸引很多，让人心动很多。
　　这些也不必说了，他不必知道，他也不会像自己这样困扰。

　　兔子沉吟片刻，问：“那你觉得五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一个会更好？”
　　“不都是你吗？”五年前的兔子她喜欢，现在的林免一她也依然喜欢着，不会因为他具体哪里变化了而改变。

　　“一定要选一个呢？”兔子不太满意她的答案。
　　这换成穆清苦恼了，她思考许久，反问了一句：“那你觉得自己的变化是好的吗？你喜欢哪一个自己？”

　　“我啊，喜欢一个勇敢的自己，可我总是做不好。”兔子自嘲般笑笑。
　　经历了那么些年，他以为自己变得大胆了起来，可是一遇到穆清，那些明明可以表明心意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她是一个多么肆意决绝、鲜衣怒马的女将军啊，整个宁国数十年间就出了一个她，他又如何与之相配呢？

　　“我觉得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有时候不勇敢也不是一种错。”穆清坐到他那一侧，打开了帘子。
　　望着漫天大雪，她道：“你把手伸出去。”

　　兔子不明所以，他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回来。
　　穆清攥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腕，认真看着那雪花，“你看，它现在是硬邦邦的冰雪。”

　　兔子点点头，突然，他察觉到一股热气被吹进了手掌心。
　　沙沙的，酥酥麻麻钻入血管里，沿着血液涌上心底。
　　兔子心头一颤，脸迅速红了，他手指动了动，却还是乖乖把手让了出去。

　　手心里的那雪花在温热的气息下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在他手掌里滚动。
　　“但它实际是由水变成的啊，柔软的水在极度寒冷下会变成坚硬的冰雪。兔子，你就是柔软的水，你不用特意去追求勇敢，因为在特殊的情境下，你会自行变成冰的，你的勇敢都藏在心底。”

　　穆清的玉指拨动了一下他手心的水珠，暗黄的烛火打在她如翼睫毛上，温热的呼吸一阵一阵打在他的手心，气氛一下变得暧昧起来。
　　兔子喉结上下滑动，他压低嗓音，长长“嗯”了一声，语调几乎像是拉丝。

　　穆清划拉着，她的目光落到兔子极为细长的手指上，她想到了那个拉钩。
　　当时她明明承诺过，开春雪化了就会回京，可她失约了。
　　兔子那么相信她，他这些年该有多失望啊。

　　可是这几天兔子从未和她抱怨过她失约这件事儿，仿佛这只是个小玩笑，随时光变成了过往云烟。
　　穆清掀起黑眸，与兔子的视线撞了个满怀，对方眼里的虔诚与真诚让她几乎不能转移视线，她好想就这样沉沦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

　　“对不起。”她艰难开口，话几乎是气音。
　　“啊？”兔子靠近了一些，他没懂对方在为什么道歉。

　　“我现在才回来，我不知道要这么久，早知道当初就不和你约定时间了。”穆清垂下黑眸，低声道。
　　兔子恍然，“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干嘛要愧疚？那个约定每一年都给我希望，我期待下雪。”兔子望着外面的纷飞大雪道。

　　“期待？”穆清心底一惊，他在期待什么。
　　“下了雪，雪总有化的那一天，你只有活着，也总有回来的那天。我期待那样的一天。”他转过头来，眸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暗光烛火，比整个星空都要灿烂。

　　穆清听到这样类似于隐晦告白的话语，她愣住了。
　　兔子察觉到她在震惊，他不高兴道：“难道你一点都不期待看到我吗？哪怕作为你的一个朋友，你都没有想起过我？”

　　哦，朋友啊，穆清心松了松，她笑：“期待啊，每一天都想着回来看你有没有偷懒没练字，有没有被穆天那个家伙带坏。”
　　“敷衍。”兔子傲娇别过头去，他的嘴角却疯狂扬起，压都压不住。
　　许久他又道：“但是我相信你。”

　　穆清环着手，无奈道：“什么叫你相信我呀，我真的每一天都在想。”
　　在刀光剑影里，她每每庆幸自己又活下来的时候，就会想起穆府的一切。

　　幸福的时光总会在苦难中回忆起。
　　苦难过去，她似乎又寻回了那幸福的时光。
　　穆清的心情飞扬，继续和兔子聊着。

　　只是可惜，很快就到了荣王府，兔子要回府了。
　　他抱怨道：“要是离得近一些就好了，省得跑来跑去麻烦。”要是能继续住在穆府就好了。

　　穆清却道：“我觉得离得远些好。”她说完就放下了帘子，自己坐在马车里静笑。
　　要是离得远些，马车能驶上三天三夜，她便能与兔子聊上三天三夜的话了。

　　兔子目视她的马车慢慢远去，他大喊：“穆清！”
　　穆清掀开帘子，露出个脑袋看他，“快进去吧。”

　　“好梦！”兔子大喊。
　　“你也是。”她挥挥手，放下帘子。

　　车子快要驶到穆府了，穆清猛地发现自己还在笑，她拍了拍自己快要僵硬的脸。
　　可她的眼睛还是弯着的。
　　她静静地想，这真是让人感到愉悦的夜晚。

　　*

　　很快，热闹的年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上元节。
　　不用在西北苦寒之地提心吊胆担忧敌军来袭，这些日子里，穆清过得很舒心。

　　她闲着没事儿往军营跑，或者约上几个曾经的下属一起喝个酒，聊聊关于西北如何恢复民生的问题。
　　兔子闲着没事儿，也总是跟着她，算得上是日日粘在她后面。
　　导致那些下属几乎都认识了这样一个样貌惊艳、性情温和却又感觉有些冷漠的异姓王，有时候穆清单独与他们见面，他们还要疑问一下，哎，今日那荣王怎么没有来？

　　上元节那天，穆清先去了一趟宫里，她接下旨意，陛下让她过完节后即刻启程前往西北。
　　外族人虽然被宁国的军队打跑了，但他们依然对西北地区虎视眈眈，陛下想让穆清继续在苷州坐镇，同时，他给了穆清一份名单。

　　名单上面写了一排近几年挑选出来做了武将的武状元，陛下说是他们会跟着队伍一起去西北，要穆清培养一下他们，让这些属于陛下的武将们能独当一面，现在西北将才过少，希望这些武将能帮穆清分忧。
　　可穆清她不傻，陛下这是对她手握重兵过于忌惮，这是想着法削弱她手里的势力。这些武将一是可以监视她，二是以后真的立了什么功劳，自然就会分走她手里的兵权。

　　可穆清还是应承了，她本无反叛之心，行得直做得端，即便陛下要安插眼线在她身边，她也不会让人抓住错处，况且她本来就打算慢慢将兵权归还的。

　　只是又要去西北了，此去不知多少年，她恐怕又要见不到兔子了。
　　算了，就算见到，又能如何呢？何苦给自己增添许多烦恼，她的这一生，大抵要和两位兄长一般，奉献给疆场。
　　穆清打定主意，今夜要和兔子说告别的话了。

　　从宫里回了穆家，她很快换上暖和的常服，直奔天喜楼。
　　今天穆天不当值，又刚好是上元节，他们三个年轻人约着出来逛逛。

　　说是逛逛，实际上是穆天想见宁玉了。好不容易到了重大的节日，待嫁闺中的女子都能出来，穆天早早就派人去宁王府递了今晚出去的消息。
　　他又不能与宁玉私会，就拉上穆清来做幌子，只可惜穆清突然去了皇宫，他和兔子先一步去了天喜楼，给家里传了信，让她快点来。

　　天喜楼二楼小包间里，穆天喝了一口酒长吁短叹，“要是晚来两个月，这里就有花酒买了。”他一边抱怨，一边时不时把目光投向窗外。
　　他们这个包间位置不错，打开窗户就可以看到天喜楼来了哪些人。

　　“这么着急见到你心上人？”兔子见他如此坐立难安，打趣道。
　　穆天瞪他一眼：“你是不着急，有本事你别天天往穆府跑黏着我姐啊。我和宁玉又不像你和我姐一样能天天见面，我想早点见到她还有错了？”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自罚一杯。”兔子喝完后，淡淡感慨：“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们虽然见不到面，但是互通心意。”

　　“你该不会还没和我姐表白吧？兔子，你这爱情玩法有点高级啊，你不说她怎么知道？”
　　穆天恨铁不成钢道：“我都背着宁玉不帮她哥追我姐，全力来帮你了，你怎么还像是个榆木脑袋，咋不开窍呢？”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想和她讨论一下我和她的关系，最后总被她用朋友那套理论给敷衍过去。她已经认定我是朋友这个身份，如果没有机缘的话，很难改变她的认知。”兔子把自己的困惑讲了出来。

　　“机缘机缘，这个年代机缘要靠自己创造啊！”穆天气得把酒杯摔在桌子上，“还是要靠我给你出个大绝招了，人为给你创造机缘。”

　　兔子支起好奇的耳朵。
　　穆天一脸神秘，指了指楼下运河旁边放花灯的百姓，他凑到兔子耳边讲了计划。
　　兔子听完还在消化，穆天突然急匆匆道：“我姐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