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兔》东水逆流

25、第 25 章

　　穆天见他这样，给他续了一碗，随意道：“我开玩笑的，你紧张什么？”
　　兔子声音越来越低，他道：“其实，我没有想过喜欢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清楚……”

　　“小爷我也不懂，但我理论可棒了，我问你个问题，你最喜欢吃的是不是萝卜？”穆天道。
　　兔子点点头，穆天又问：“如果在萝卜和我姐中间你选一个，另外一个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了，你会选哪一个？”

　　兔子犹豫片刻，问：“不能两个都有吗？如果没有萝卜吃，我会很难过的。”
　　“当然不可以，选择题只能选一个，快，给出你的答案。”
　　“我想一直见到主人。”兔子低声道，他抛弃了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穆天冷哼一声：“那你就是喜欢我姐，还说不懂喜欢呢，你这不是选择她了吗？不过我和你说啊，你和我姐绝对没可能，先不说性格家世合不合适，就年龄这块儿，你才多小，我姐肯定要找个年纪比她大的。”

　　兔子被毫不留情地打击到，他反驳一声：“我也不小了。”他都一百多岁了。
　　不过他还是丧气地垂下头来，在想穆天的话，他真的是喜欢主人吗？他的年纪真的很小吗？主人是喜欢年纪看起来大一些的吗？

　　不知不觉，穆天给他倒了很多碗梨花酒，兔子第一次喝这种浓烈香醇的花酒，没控制住自己，整个人晕乎乎的，没一会儿酒劲儿上来，他直直趴在桌子上。
　　穆天酒量比他好点，喝醉了还能强撑着自己站起来，他结了钱，去扶兔子，想把兔子带回家，兔子临走了还把身边的白兔灯笼攥在手里。

　　两个醉鬼东倒西歪走在已经散去的大街上，兔子实在是晕得厉害，软趴趴倒下去。
　　穆天脸儿红红的，蹲下来推推他，“快起来走，小爷我……抱不起来你啊，你个傻兔子。”

　　兔子一动不动，穆天也坐下来，粗粗喘气儿，这儿离穆府不远，等稍微晚一些，穆府见他俩没回会派人出来找他俩，他俩在这儿等着也行。
　　突然一个黑影站在穆天眼前，黑影踢了踢穆天的小腿，把穆天踢痛了，他嗷呜叫唤两声：“大胆！居然踢我，你知道我——”

　　穆清嫌弃得离他两步远，“去喝酒了？醉成这个样子。”
　　“我、我没醉！”穆天颤颤巍巍站起来，示意自己站得很直。实际上他已经在左右摇摆了。

　　穆清看了眼地上满脸都是红的兔子，皱眉，“背着我自己喝也就算了，还带着他喝，真的是长能耐了。”
　　她又踹了脚穆天的屁股，呵斥一声：“自己走回去。”

　　说完她蹲下身来，将兔子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借用巧劲儿将兔子背起来。
　　兔子的手软软搭在她的肩上，右手还紧紧握着烛火微亮的白兔灯笼，随着她的步伐有节奏摇晃着，很是可爱。

　　穆清压低嗓音，“怎么这么沉？”她的手紧紧把住兔子瘦长的腿，侧过头来用余光看了眼他泛红的眼角。兔子长长的睫毛在月光下颤了颤，穆清心柔下来。
　　“不会喝酒以后就别喝了。”她道。

　　兔子察觉到暖意，将脸颊贴在她的脖颈，他无意识念叨着什么话。
　　“兔子喜欢萝卜……兔子更喜欢……”

　　“喝酒喝傻了，梦里都是萝卜啊。”穆清叹口气，莞尔。
　　她一边用脚踹着穆天往前走，一边把兔子背回穆府。

　　回了穆天的院子，她先去把兔子放入房间床上，想把白兔纸灯从他手里抽出来，一时居然没拔动。
　　穆清轻柔地一根根掰开兔子的手指头，拿走纸灯放到桌上，却听见兔子呜呜的低泣声。

　　她皱眉，怎么哭了？简直就和小灰的哭声一样。
　　等她一靠近床，那声音渐渐消失，如果不是看到兔子眼角的水光，她几乎以为刚刚是自己在幻听。

　　兔子睁开了眼，醉眼朦胧看着穆清的脸。
　　穆清坐在床边道：“你现在难受吗？我去叫人给你煮醒酒汤去。”

　　兔子一把拉住了她，直直坐起身来，迅速抱住她，将下巴压在穆清的肩上。
　　感受着熟悉的怀抱，兔子柔软的脸颊轻蹭着她的脖间，穆清愣了愣，莫名的，心跳加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拍拍他的背部，低声问：“怎么了？”
　　兔子闭上眼，抱紧了对方，迷迷糊糊道：“我怕主人又抛下我走了。”

　　“怎么会？”穆清道。
　　“怎么不会，刚刚你就自顾自和那个宁世子走了，你都没有回头看我，你也没有来找我。”兔子急切反驳，他胸膛急促起伏，穆清急忙安慰。

　　“宁桑他说荣王在前面，我想着人家帮我这么大一个忙，要去打个招呼的，谁知道一转身你和穆天都跑没影儿了，这也能怨我吗？再说我不是来找你了，你难道是自己两条腿走回来的？”
　　穆清又气又笑，她没想到兔子喝了点酒居然会换了个性子，平日这些心里话从来都不会往外冒，今天倒是一口气全部说出来了。这一点还挺可爱的。

　　兔子被她这么一说，哑口无言，他只是将穆清抱得更紧了。
　　穆清也没反抗，等兔子慢慢睡着后，她把兔子安顿好，伸手轻柔拭去他眼角的水光。
　　她轻声道：“好梦。”然后悄悄走出去，关上门。

　　后来谁也没有提那晚酒醉的话，穆天没有，穆清没有，兔子也没有。
　　穆天对兔子暗恋的举动心知肚明，兔子也发现了自己对主人特殊的感情，唯独只有穆清不知道。

　　三个年轻人在京中快乐度过了暮春初夏，等夏季温度高到难以忍受的时候，他们饲养的两只兔子因为吃了不干净的蔬菜拉肚子脱水而亡。
　　兔子很伤心，抱着小灰和小褐静声哭泣。

　　穆天不那么喜欢那俩肥兔，但相处了几个月也相处出来感情了，他说可以将兔子放在木屋子里一起埋在院中古树下。
　　穆清给他们找来工具，陪他们一起挖出个巨坑，将小兔连着木屋放进去，三人立在树荫下许久。

　　从此，每当进入穆天的院子，兔子就能看到树下隆起的土堆，他将悲伤藏在心底。
　　穆清见他这样，便时常带他出去散心。

　　有几次居然还遇到了荣王，像是偶遇，荣王很友好地拥着怀中漂亮姑娘，和他们打招呼。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荣王身上穿上了厚实的大氅，腰上还系了一个毛茸茸的小挂坠，兔子一下子就看到了想追上去问问这个小挂坠从哪儿来，穆清拦住他，让他少与荣王接触。

　　等暮秋，最后一场秋风即将从西北方刮来的时候，京城中各大酒楼突然起了几个传闻。
　　而这传闻是从朝堂上传出来的。

　　苷州第一场大雪已经降落，外族人和敌国是雪上战争强国，轻易战胜了之前宁国战士留下的防线，直直南下，快要逼近宁国关外最强的一道城楼——流星楼。
　　这楼是前朝留下来的，皇帝陛下已经朝中经历过开国战争的人都明白，如果流星楼一旦被攻下，敌军便可长驱直入，占领中原，宁国危矣！

　　流星楼兵力不足，现在京城里开始召集大军，选兵抉将，准备前往流星楼支援。
　　兔子听闻这些传闻的时候，心下觉得不妙，果不其然，主人第一时间去了皇宫。

　　他坐在宫门外的马车上等，虽然主人没有说她这次来皇宫是干嘛的，他完全猜得到。
　　等主人掀开帘子，带进来一阵秋凉时，兔子问：“这次陛下答应主人了吗？”

　　穆清呼了口气，眉宇中疲倦消失，她从怀中拿出一方帕子，递给兔子，又刮了刮他鼻子，道：“兔子真聪明。”
　　兔子打开帕子，见是皇宫内的糕点，还是热乎的，他抬眼看着穆清，笑眯了眼：“谢谢主人。”

　　他一边吃，一边问：“那主人什么时候出发？我好收拾收拾，跟着你一起去。”
　　穆清皱眉，“你上什么战场？军营纪律严明，不能带着你一起去的。”

　　“啊？”兔子啃着糕点陷入为难。
　　“兔子在家等着我，我从西北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玩的回来。”穆清笑着承诺。

　　兔子顿了顿，用那双纯真无邪的眼睛看着穆清，道：“那主人什么时候回来？”
　　“如果顺利的话，明年开春雪化了，我就能到家啦。”

　　“主人不准骗人。”兔子伸出手来，执意要和她拉勾上吊。
　　穆清也变成个小孩子，和他许下承诺。

　　战情容不得他们等待，两天后，穆清就穿上了久违的战甲。
　　穆振安亲自帮她带上战盔，然后郑重拍拍她的肩膀，嗓音深沉，“一定要回来！”
　　穆清点点头。

　　一向晚起的穆天天蒙蒙亮就起来，在前厅里端了碗热汤，给穆清热热身子，“姐，保重啊，你早点回来，不然爹爹一天到晚逮着我跪祠堂。”他笑嘻嘻说着，眼里罕见闪了水光。
　　“少干点蠢事儿，爹爹还能逮着你？”穆清道。

　　她转过头来，看着站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兔子，她道：“穆天，我不在的时候，不要总是带着兔子瞎胡闹，知道吗？”
　　穆天懒洋洋嗯了一声，“兔子，你看我姐多疼你！”他冲兔子眨眨眼。

　　兔子抿唇，静静看着穆清，他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此时此刻，穆清一身厚重战甲，身上尽显凌厉傲然之气，整个前厅里，就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最亮。
　　穆清直到出了穆府大门，兔子都没有说话。

　　她上马，朝着皇宫快行，所有有官职的将领要从京城主城道穿过城门去军营。
　　这一路上，有很多百姓夹道送离他们。

　　人声嘈杂中，马蹄轻踏里，穆清听到兔子的声音。
　　“主人！”
　　“主人！”

　　“保重啊！”
　　“不要忘记我们的承诺！”
　　兔子快步追着，看见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焦急大喊。

　　“主人！”
　　“穆清！”
　　“我会想你的！”

　　黑马上的穆清愣了片刻，头也不回，挥挥手，马儿顷刻跨过城门。

　　一墙隔绝了视线，却斩不断思念。
　　此经五年，春夏秋冬走过，京城的雪下了又融化，兔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意气风发的女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