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兔》东水逆流

16、第 16 章

　　兔子看着穆天的背影，疑惑半晌。
　　怎么跑得这样快？

　　屋内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兔子走到桌子旁，吹灭烛火。
　　睡了整整三天，此时此刻再睡下去，是万万不能了。

　　兔子走出房门，赤足走到檐下，斜斜靠在柱子旁，静静望着天上的圆月。
　　望月思乡，兔子也回想起自己的故乡来，那个在梦里梦到的地方。

　　自从在家乡被赶出来，兔子很少会去回忆那个的地方。
　　兔子从小是个虽然胆小但也不失活泼的小白兔，有朝一日被兔子妈妈狠心赶出兔子家族，任他历练四野。

　　兔子历练途中过得还算无忧无虑，他随地都可以找到吃的，身形小，挖个坑藏起来就可以逃避很多猛兽的袭击。
　　他想不明白，兔子妈妈说的历练到底是怎样的历练，这明明就是孤身一兔的流浪。

　　“兔子，你长大啦，要出去历练啦。你向东一直走，别回头，一直走，饿了你就吃草，渴了你就找个水坑，不要回头，去人类的世界。”兔子妈妈摸着兔子毛茸茸的脸，轻声道。
　　“妈妈，我不想出去历练，我就想和你待在一起。”软萌兔子眨着大大的兔子眼，蹭了蹭兔子妈妈的手。

　　“妈妈知道兔子最勇敢了，兔子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兔子妈妈眼中泛着泪花，额头抵着兔子的额头。
　　他当时只顾上妈妈说的只要出去历练，他就是个勇敢的兔子了，但这些年来，他一直都不明白，为何妈妈没来找他。

　　兔子看着云遮住半块月亮，他想，如果妈妈也仰着头，应该与他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吧。

　　冷不丁，一个声音冒出来：“大半夜的，站在这儿，不冷？”
　　兔子惊，压下看月色的视线，去看来人。

　　穆清提着一盏小巧玲珑的灯笼，另一只手拎着一个木盒，踩着清凉夜色靠近，她平时高高扎起的青丝今晚如瀑布般泄在素白色的罗裙上，鬓角翘起的绒毛中和了她眉宇间的凌厉英气。
　　她小脸微扬，薄薄月色打在那双带着光点的黑眸上，整个人显得平和而静谧。

　　兔子看清是主人后，愣住。
　　感觉很久没有见过这张脸了。

　　兔子被风吹久了，嗓音有些沙哑，“主人，你还好吧？”他在指鞭伤。
　　穆清笑，“自己那么惨，还问我好不好？”

　　兔子见她罗裙微动，带来一股香风，明明还没有挨得那样近，他却感到很逼仄窘迫。
　　于是，兔子垂下眸子，却瞅见自己赤着脚，脸瞬间发红。
　　他尽量将两只脚丫子蜷缩在一块儿，不让主人注意到。

　　穆清看他局促的样子，再顺着他视线一看，扑哧笑出声来。
　　兔子脸上的红一下子蔓延到耳后，脚趾尴尬到紧紧抓地。

　　好在穆清没有多说，只是推门进去，“穆天呢？”
　　“主人，他说回去睡觉了。”兔子急忙跟上，趁着屋里还没燃灯，他快步走到自己床边找到自己的靴子，套上。

　　穆清吹着烛火，将木盒子里的饭菜给端出来，招呼兔子过来，“我还想着他读书辛苦给他拎点夜宵来吃，算他运气不好，我们吃。”
　　兔子脸上的红还没完全褪去，他走到桌边，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肚子咕噜咕噜叫唤。

　　三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很饿，但是他是奴隶，不能和主人一起吃。
　　兔子坚定地摇摇头拒绝，然后乖乖站在穆清旁边。

　　穆清是真的被他弄得没脾气了，上次因为吃饭这个问题说他一次，他还差点哭出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今日还是这样。
　　但是穆清也知道他一直在坚守自己内心的准则，于是她道：“兔子，我不让你吃，你先坐下。”

　　兔子犹豫片刻，坐下。

　　“兔子，我为上次说了那样的话感到抱歉，我知道，你只是在按照以前你的朋友教你的那样做，我不应该凶你的。”

　　穆清的声音低低沉沉，莫名让兔子觉得很温柔。
　　他痴痴看着穆清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没有接话。

　　“我想把你带回穆家，一是觉得你过于纯真，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可能会再次遇到恶人，二是出于我的一点私心，穆家冷清了很久，我想把你当弟弟一样，养在穆家。”

　　弟弟？
　　兔子震惊，不是奴隶，主人将他看作弟弟。
　　他感触颇多，明明应该是有点开心的事情，他却隐约察觉到心底里的惆怅。

　　兔子有些着急，唇微动，“我——”我不是主人的弟弟，只是主人的奴隶。
　　“不过现在，我不认为我真的能把你看作一个弟弟。”穆清笑，指了指穆天房间的方向，“我亲生弟弟可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无论是读书做事，他都要更加勇敢，更加厉害。”

　　兔子失落垂下耳朵。
　　对啊，他一个奴隶，字也不认识几个，胆子也小得很。

　　“那兔子你知道我现在是怎么想的吗？你在我这儿，究竟是怎样的一个身份，一个形象？”
　　兔子头垂地更低，声如细蚊，“不知道。”

　　应当是一个很不堪的形象。
　　主人应该很后悔带自己回到穆家。

　　“我们穆家两世为将，家里的孩子大多面上坚强、内里柔软，兔子，你不一样，你是外表很脆弱，但内心很坚定很强大的人。”
　　兔子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穆清的黑眸。

　　主人没笑，她是很认真在说。
　　他真的是主人说的那样的人吗？
　　兔子瞳孔颤抖，鼻子缩了缩，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兔子，你不是跟随我的奴隶，也不是受我保护的弟弟，你只是你，你是和我关系平等的朋友，你可以护着我，拦住我爹爹的鞭子，就像我护着你一样。”
　　穆清把这一切说完，嫣然一笑，“所以，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吗？”

　　她伸出手来，放到兔子面前。
　　兔子的兔子眼一会儿看看她的笑脸，一会儿看看那只玉手。

　　兔子明白，这是主人把真心捧在手上，且期待他给出正向的回应。
　　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把手放上去。

　　于他而言，穆清就是他的主人。
　　于主人而言，自己是她的朋友？

　　兔子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朋友是多么平等的一个词语啊，可他和主人之间从来就不是平等的，他也心甘情愿将这份不平等延续下去。

　　他沉默半晌，嗓音压抑，“我是主人买下的奴隶。”
　　穆清叹口气，“你就当我借你钱，你自己买下自己，好不好？等你以后能赚钱了，你再还给我。”

　　这……确实是兔子没有想过的方法。
　　又是一阵沉默，兔子快速眨了几下眼，青灰色的阴影笼罩在他的眉峰。

　　实在是穆清的目光过于期待，兔子顿了顿，询问：“那我借了多少钱呢？”
　　“八十两白银。”

　　对这个钱没有什么概念，他只知道应当是很多的。
　　在穆清鼓励的眼神下，他缓缓抬起手，将右手放在伸在眼前的玉手中。

　　只要是主人想要的，兔子他无论怎样，都会努力去满足。
　　在摇曳烛火中，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