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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引路之人 ...

  •   回过神来,他们已经离开了那明晃晃眼珠包裹的结界,正在连通黄泉与彼岸的黄泉川岸边,织颜把陆英放在地上,帮她调理真气,沈玄末手握长剑,四下观望。
      烟青色的薄雾笼罩了黄泉川,河水从氤氲雾霭缭绕处流出,缓缓的走向雾沉沉的远处,夜色在水面上泛起波光粼粼,摄人心魄。
      莫怀章坐在岸边,阎庄紧紧的握着轮椅的椅背,长枪飞雪悬在一旁,警惕十足。
      岸边停靠了一艘小船,船舱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刺猬,舱下挂着一盏宫灯百合,昏黄的烛火在昏暗的夜色中就像是黄泉的眼睛,带着氤氲的余光,顺着河水的川流不息,在船上左摇右晃,划出残影。
      船头躺着一个人,穿着若草色短褐,腰间环着三条竹篾,挂着一方竹篓,双手放在脑后做枕头,一方斗笠遮了半张脸,嘴里叼了一根芦苇,翘着的二郎腿脚尖来回晃动,怡然自得。

      “魂是柳絮吹欲碎,绕天涯。”
      “啐……”
      他吐掉嘴里的芦苇,坐起身来,将斗笠从头上拿下来,曲起右腿,右手臂放在膝盖上,说不尽的不羁与潇洒。
      一张金色的蚕丝面具绘着忍冬纹,将他的脸遮了大半,只留下左眼和额头还能勉强让人分辨是人的皮肤,却着实让人看不分明。
      他带着笑意的扫视岸上几人,若有趣味的说:“在下受托前来为几位引路。”
      织颜戒备的说:“即为受托前来,又为何故弄玄虚,不以真面目示人?”
      引路人不满的说:“对救命恩人就这态度?”
      又拿着斗笠往身后的船舱敲了敲,示意织颜看那挂着的宫灯百合。
      “长得人模人样的,可惜了一双眼睛当了摆设,瞎还是文盲?这么大俩‘百妖’没看到?”
      一句话瞠的织颜只想上去掐死这不干不净的嘴巴。

      移形换影,那人已经站在莫怀章跟前,也不知何时从他身上拿走了那一柄折扇,自顾自的打开扇了扇,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单手撑着轮椅,用扇子挑起莫怀章的下巴。
      看着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如纨绔的浪荡子一般,调戏到:“啧啧啧,这病弱易碎的模样,活脱脱的病西施了,正对小爷胃口,不如做小爷的男l宠,何如?”
      在座几人皆是心惊:怀章公子乃山中高士,高山仰止,温文尔雅,优雅高贵,修为又高,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登徒浪子也不敢造次。即便是现在修为穷途末路,也是不怒自威,又有孤直公随行护佑,这人是何等的胆大,竟然如此口不择言?
      阎庄正要发作,莫怀章抬手制止,就着姿势看向那人的双眼,仿佛还真就认真考虑了对方的建议,略带了些遗憾,缓缓回道:“或许阁下以真身示人,本君会考虑考虑。”
      这样的回答倒是让织颜几人大跌眼镜:别说怀章公子,就算是任何人被如此侮辱为禁l脔l男l宠,都要将那人狠狠修理一番。
      几人默默在心里点赞:怀章公子涵养真好。
      那人挑眉,吹着口哨,把扇子扔还给莫怀章,转身跳上船头,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二指中间夹了一根竹篾,看起来吊儿郎当,丝毫靠不住。
      “在下黄泉引路人,燃犀。”
      他侧身让出位置:“各位请上船吧。”
      沈玄末收了剑,看了看这个简陋的木船,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这破玩意儿能使用,问:“去哪儿?”
      燃犀耸肩轻松道:“自然是带你们去想去的地方,寻想寻的人。”
      织颜和陆英对视一眼,心道:哪里有这等好事?
      莫怀章言简意赅的问:“代价是什么?”
      燃犀打了个响指,夸赞的说:“美人果然冰雪聪明!这般的俊美,正适合做小爷的男l宠!”
      莫怀章眉梢挑挑,冷笑:“敬谢不敏。”
      三人再度为莫怀章的涵养所钦服,心道:怀章公子真能忍,换了是我,恐怕早气的就冲上去把这张惹是生非的嘴撕的稀巴烂!
      燃犀并不在此事上多费唇舌,说:“三足金乌的尾羽。”
      沈玄末脱口而出:“要那东西做甚?”
      燃犀回了他一个‘关你屁事’的眼神。
      倒是陆英问出了问题的关键:“三足金乌怎能踏足黄泉?况且我等皆为凡人,一旦进入黄泉,便无回头之路。”
      莫怀章解释说:“黄泉之中确实有一只三足金乌,但是要拿它的的尾羽也并非要去黄泉,据说它能受到剑灵的指引,若我们能找到剑灵,便可以将三足金乌引到黄泉之外。”
      他顿了顿,为难的说:“只是这剑灵却是无从寻得。”
      燃犀看客一般靠着船舱,干听着不说话。
      织颜说:“这无异于火中取栗,我等进入黄泉间隙,便已经被黄泉扣上悬丝,灵力会随着黄泉悬丝流入黄泉,若不能及时斩断悬丝,回到人界,我等最终便会灵力枯竭,沦为黄泉妖兽的口粮,不得往生。”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感受着灵力被不受阻挡的流失,补充说:“先不说如何能找到剑灵,单论留给我们的时间,恐怕也不多。”
      陆英不解的问:“三足金乌为何会在黄泉?不是说三足金乌踏入黄泉就会被浊气侵蚀而死吗?那剑灵又是什么?”
      织颜和莫怀章一时陷入沉默,都闭口不言。
      倒是沈玄末,张口就滔滔不绝起来:“三足金乌长居天界,确实不能进入黄泉,但据说有只三足金乌恋上了地府的泰山府君,不顾天条,贸然闯入,被刚正不阿的泰山府君责罚堕入妖兽轮回,三足金乌临刑前只求再见一面泰山府君,未果。”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三足金乌始终不相信泰山府君会如此绝情,定要寻个解释,便从轮回中挣脱,等他回到地府,才知道泰山府君早已轮回。自此,他便留在黄泉,生生世世等着泰山府君的转世,只求能当面问到结果。”
      “其实泰山府君是化作了剑灵,寸步不离的守在三足金乌的身旁,这才能让三足金乌从轮回中挣脱,在地府出入,在黄泉久居。”
      他右手握拳,拍在左手手心,盖棺定论:“所以只要我们找到剑灵的本体灵剑,也就是泰山府君的佩剑,就能将剑灵引过去。”
      一阵侃侃而谈把众人惊了一跳,心道:没想到平平无奇的沈长生门二弟子竟然也有深藏不露之处。
      陆英更是爽直地竖起拇指:“这都知道?”
      沈玄末大抵是从未被表扬过,脸色微红,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我没有天赋,只能多读书弥补。”
      陆英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不知该怎么安慰眼前这个傻大个。
      织颜一针见血的问:“可知灵剑本体在何处?”
      沈玄末摇头:“在……”

      “啪啪啪……”
      燃犀拍拍手,打断沈玄末的话,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说:“在黄泉川深处!”
      又问:“所以各位商量好了吗?你们的师兄弟妹可还等着你们救命呢。”
      沈玄末抿了抿嘴,看向织颜:“仙子,我们几人中除了孤直公外,数你修为最深,其他的不论,那小薛孤苦无依无根无基,其实只是寻常百姓,无辜卷入玄门之中,甚是无辜。”
      “一入玄门,就要有舍生忘死,扶危济困的觉悟,自己的性命尚且如此,便为了除魔卫道命丧黄泉,也是自己的命数。”
      “可小薛不一样,沈某只求仙子能出手相助救出小薛,沈某感激不尽!”
      说着便单腿下跪作揖,织颜连忙将他扶起,说:“常人受困,我凤阁鸾台宗自不会袖手旁观。”
      …………………

      坐在船舱里,陆英对沈玄末颇有刮目相看的意味,说:“之前觉得你们长生门藏污纳垢,沽名钓誉,没想到沈师兄倒是一腔热血,对萍水相逢的小薛都能生死不顾的施以援手。”
      沈玄末被夸的很不好意思,说:“长生门自来门规森严,对弟子约束有方,从未出过品德败坏之人。我想陆师妹所说之事多少有些误会,等回到长生门,沈某必定请爹爹彻查,给陆师妹一个交代。”
      “好!沈师兄我信你!”

      织颜端坐在船舱之内,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船头的。
      陆英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明就里的问:“三师姐,你在看什么?”
      织颜抬抬下巴,说:“看他。”

      只见燃犀戴着面具,蹲在船头,眉眼带笑,双手合十作揖,似乎在低声下气求谁办事一般。
      巴掌大的刺猬双腿站在木船围栏上,两只短粗的前肢在放在身前,装的人类一般双臂抱胸,双眼紧闭,颐指气使的鼻头朝天。
      “好啦,上次是我不对,我就是个重色轻友见色忘义的混账,一心撩汉子想把人拐上l床,就把你给忘了。”
      “我后来不是马不停蹄的从渭水的兰草堆里把你捞起来了嘛,看你翻白眼翻上天,还把淮山糕都给你了,还生气呢?”
      刺猬草灯听着,鼻头仰的更高了,哪里听得进去?
      燃犀戳戳草灯粉红色的鼻头,笑道:“嘿!给你三分颜色你还真上天了,美人唇你祖宗我都还没尝,你就得了便宜,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威逼利诱道:“我们什么交情?一会儿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淮山糕。”
      见它嘴角动动,有些动容,拍拍胸脯承诺说:“韶华!我做主了,送给你!”
      草灯睁开一只眼睛。
      燃犀趁机又再接再厉,大方的说:“荏苒,随你玩!”
      草灯又睁开一只眼睛,高傲的鼻头依旧没有放下。
      燃犀挑眉,威胁说:“别太过分,不然扒光你的毛。”
      草灯这才放下架子,进退得当,竖起爪子,燃犀竖起手指头在草灯的爪子上靠了靠,满意的说:“一言为定!”
      一人一兽达成共识,将远在不知何方的鹞鹰韶华和猎豹荏苒商量着卖了。

      陆英怵的牙疼,说:“他在和刺猬说话?还击掌为誓?”
      织颜收回视线,说:“燃犀烛照,灼亮人心。”
      燃犀坐在船头,肩头趴着草灯,背对着织颜,说:“仙子可是暗恋在下,怎么悄声的念叨在下的名字?”
      织颜借机问道:“燃犀先生想灼照谁的心?”
      燃犀双手撑在甲板上,身体微微后仰,仰视着黄泉川上空漆黑的夜幕,看着归鸦一闪而过,在空中留下火红的残影。
      故作高深的说:“曾经瞎了眼,以敌为友,如今想来,不如灼亮自己,免得重蹈覆辙。”
      他侧过面颊,黄泉川的波光粼粼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光影水花,为他镀上一层阴郁。
      他意有所指的问:“仙子可有看错过人?”
      “不曾。”
      燃犀问:“若是看错了,该当如何?”
      “错了便是错了,又能如何。”
      燃犀玩味儿的说:“若错的一塌糊涂,输得惨不忍睹,赔上了生家性命,又当如何?”
      “……”
      他拈着竹篾拍打起水花,闲适仿佛夏季的午后,与知心好友的闲话:“若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空作了天底下最痴傻之人,被蒙在鼓里,含恨而终,仙子又当如何?”
      他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织颜,好像在等一个回答。
      抬眸中,莫怀章低垂着头,端坐在船舱的暗处,看不出表情,只是摩挲着扇坠的手指,有些用力,指尖微微发白。
      织颜蹙眉,静静地凝视着燃犀,试图透过那张金色蚕丝面具,穿透那繁复的忍冬纹,将燃犀的话中深意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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