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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瀑布之下 ...

  •   莫怀章自小养尊处优,在皇宫里规行矩步,在上清派蘅芷清芬,在修真界众星捧月,乍看到溶洞内的场景,也不免有些反胃。
      他推着轮椅到蹲在一旁逗弄沈玄末不嫌事大的薛洺疏身后,毫不客气的伸手拧起他的耳朵,对他‘哎哟哟’直叫唤视而不见,习以为常的把人揪到一旁教训。
      厉声道:“玩够了没有!”
      声音低沉又没有力气,听得薛洺疏满肚子黄腔开不出来,心疼的紧,动动嘴角,小声嘀咕:“死洁癖。”
      对着莫怀章是生不起气了,转而捏起软柿子沈玄末,满脸鄙夷的说:“怕什么怕,这些修士都不知道在这儿挂了多久了。”
      他拍拍手,毫不避忌的说:“整洞老腊肉。”
      陆英听得蹙眉,忍着不快,说:“先生,死者为大,还请留些口德。”

      薛洺疏瞅着莫怀章一身病弱,有气撒不出,正是被百妖说中了:他恨他心狠,恨他薄情,恨他能亲手将他送上祭台,冷眼旁观他被众人侮辱,恨他能亲手将炼化炉鼎时功亏一篑,毫无利用价值的他推进九嵕山的万丈深渊。
      重生之后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狠狠的将这高山仰止的虚伪面具生生扒下来,让他受尽天下折辱而死。
      可是一看到他,一切的恨意都好像退避三舍,再看到他满身病弱,修为散尽,命不久矣,成了废人,满腔的恨意早已经烟消云散,脑海里只剩下曾经的缱绻。
      满腹经纶都化作了漫天的借口,帮莫怀章找了无数的托词——他一定是有苦衷,他一般的对你情深义重,怎么会如此待你?

      ‘这一世的他从未做任何对不住你的事,作何将上一世的恩怨加诸于他?’

      这样的声音不住地在心中响起,就像是涟漪一般蔓延到四肢百骸,和织颜那句‘顺心而为’纠缠在一起,让他进退维谷。
      薛洺疏心中五味混杂,正不痛快呢,逮着陆英话头,霹雳吧啦就是一通:“死者而已,关我屁事?口德值几个钱?不妨大胆点,反正又没人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不如换算成二两腊肉。”
      陆英气急:“你……”
      莫怀章大约是身处这样糟糕的环境,心情也有些不自在,听着薛洺疏聒噪的砌词狡辩,不悦更甚,一双眼神,锋利的扫射过去,将薛洺疏瞪的认命的低下头,闭了嘴。

      陆英气岔,正要口吐芬芳,被织颜打断,说:“英子,别闹。”
      陆英这才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织颜站在陆英身前,运起风力将查探了几位修士的尸首,对薛洺疏点头,说:“正如先生所言,这些前辈也不知在这里多少日子了。”
      陆英问:“怎么说?”
      织颜解释说:“其他门派我不清楚,但是我凤阁鸾台宗以前的制服是没有花式的黑红束袖窄腰袍,和武者形制类似,便于舞刀弄枪。”
      她继续说:“听师傅说,后来不知从何时舍弃了黑红,只换成了蜜合色,形制倒是未改变;又不知什么时候,才变成了如今这般绣着凤羽落金池的窄袖子宽袍,挽着披帛。”
      她拉了拉披帛,呢喃着:“好看是好看,但着实不方便,还不如武者形制来的干脆利落。”
      理论派宗师沈玄末补充说:“《玄门秘闻》说是因为后来有一位深爱凤羽落金池的仙子去了凤阁鸾台宗,那仙子生的绝美,眉心花钿,身份贵不可言。”
      “因觉着凤阁鸾台宗的道场简陋,衣着朴素,便从上到下都整理了一番,又将宗门整体搬迁至坐落在苍溪的宛委山,自己和道侣只在白鹿间长住,与宛委山遥遥相望。”
      陆英一时无语,心道:《玄门秘闻》这种八卦书你也看,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历练历练你的修为。
      薛洺疏看好戏似的打趣:“闷葫芦你可真是博闻强识,无所不知!”
      织颜继续说:“那边的几位修士勉强能辨认出是女性,我方才查探了,她们身着的便是凤阁鸾台宗早期的黑红束袖窄腰袍。”
      她又指了指另一侧,说:“那边的前辈穿的又是蜜合色的束袖窄腰袍。”
      她双手合十在身前,深深的鞠躬:“想来是来除魔卫道的前辈,不幸命丧于此。”
      “不仅如此。”
      她继续说:“你们看看那地上随意放着的法器。”
      远远看去,好些断裂的兵器就像是破铜烂铁,被搁置一旁。
      沈玄末首先反应:“鸳鸯子午剑!”
      织颜点头:“正是贵派第三代宗师的鸳鸯子午剑。”
      陆英说:“传言说长生门第三代门主空灵道人修为登峰造极,早已修成正果。”
      她惋惜道:“没想到竟葬身于此,尸骨无存。”
      沈玄末问向一直噤若寒蝉的玉笙寒:“失踪的弟子可还在世?”

      未等玉笙寒开腔,薛洺疏一脚踹开一道牢门,往一侧站了,冲里面抬抬下巴,示意说:“这里呢!”
      陆英本就憋着火气,怒道:“怎么不早说?”
      薛洺疏大声的嘀咕:“好心没好报。”
      靠着莫怀章的轮椅,说:“看你们聊得多开心,怎么忍心打扰?对不对呀,美人?”
      莫怀章微微抬头,侧脸白了薛洺疏一眼,引得薛洺疏无趣的瘪瘪嘴,嬉皮笑脸的不开腔了。

      织颜几人本忌惮云网癫狂的反噬,只站在溶洞中,不敢轻举妄动,现下看薛洺疏在洞内行动自若,更肆无忌惮的踹开牢门,满心错愕,倒是也动动手脚,放松紧张的僵硬的四肢,试探着挪动的往薛洺疏那边走去。
      陆英自来心大,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也忘了之前的剑拔弩张,边往这边走边说:“嘿!先生这怼天怼地的性子,怎么还怕起怀章公子来了?”
      薛洺疏摇摇头,一脸‘你不懂’,说:“姑娘家家懂什么?这叫‘妻管严’!”
      沈玄末扶着额头说:“先生,沈某早就想说了,您和怀章公子都是男子……”
      薛洺疏抢过话茬:“喜欢便是喜欢,无关风月,无关性别。”
      又苦口婆心道:“更何况,先太子承乾不也是男子,与同为男子的称心相爱相守,可歌可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无不动容。”
      织颜三人一时无语,心道:巧言令色,不学好!

      狭小的牢房内,失踪的仙子与长生门弟子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一般,分两边摆放着,整整齐齐,就像是农家过年厨房挂着的猪肉,等着烟熏火烤。
      陆英与沈玄末分别赶紧上前试探了自家门内子弟,起身后都摇摇头,神色偃然。
      陆英嘴角下垂着,忍着心中的不舍和苦涩:“百妖先生不是说仙子们自会好好对待吗?可她们……”
      织颜叹了口气,蹲下去为每一位仙子整理了衣裳,说:“或许百妖先生说这话时,她们确实还是好好地。”
      自责道:“都是我修为不济,不能护佑门内弟子。”

      如此这般的织颜,强撑着镇定,在薛洺疏看来,明明是在拼命隐藏内心深处的脆弱,恍惚间,时间好像倒流到了上一世的九嵕山。
      那个替自己挡住源□□,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和侮辱,周身绝望,祈求自己杀了她的织颜。
      ‘嘭…’
      他好像能听见织颜的心脏在自己手中被捏碎的声音……那温热的鲜血淌满双手的触觉……是前所未有的恶心!
      后来发生了什么?似乎是他大开杀戒,将九嵕山上推波助澜的上万修士活生生的剥皮抽筋,在一声声哀嚎中将心脏一个一个地掏出来,再一个一个的捏碎。
      可是那样多的心脏,却寻找不到一个可以和织颜那颗干净的七窍玲珑心相媲美的。
      …………

      薛洺疏回过神,澄澈的声音在牢房外响起:“玉笙寒,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玉笙寒精神恍惚,没料到突然被点名,顿了顿,回答:“不知,在这洞内看不见昼夜轮换,也不知道多久,才寻到机会逃出去。又在森林里大约呆了两个多月,直到乾坤囊弹尽粮绝,就遇到你们了。”
      薛洺疏点头,走到织颜身后,说:“这洞内潮湿阴暗,有句话不知仙子可曾听过。”
      织颜蹲在那里,背对着他,一言不发。
      薛洺疏说:“湿千年,干万年,不干不湿就半年。”
      她指了指地上皮肤透亮的仙子:“洞内极度湿寒,看起来他们好像是睡着了,但恐怕至少已经死去大半年。”
      又抬头看了看洞顶挂着,正看着他的焦尸:“洞顶干燥,空气不断流转冲刷,所以上面的尸体皮肤干涸,也不知那些干尸到底放了多少年了。”
      他走进牢里,站在织颜身后,看着她埋着的头,柔声细语的说:“这不怪你。”
      陆英背过身去,悄悄擦了擦眼泪,疑惑道:“可是距离我们从华不注到这里,也不过几个时辰。”
      又恍然大悟,惊呼:“妖界的时间流逝与人界不一样?”
      薛洺疏点头称赞:“聪明!”
      又冲沈玄末伸出手,说:“焦尾牡丹。”
      沈玄末未及反应,薛洺疏自己上手将沈玄末腰间的乾坤囊拿过去,从中摘了一朵焦尾牡丹,回到织颜身旁。
      他蹲下身,与织颜并排着,左手托着牡丹,右手运起灵力,淡淡的白色光圈汇聚到躺着的仙子身上,他右手张开,像水母一般往后移动,几条泛着白光的人影从仙子身上抽离。
      “收!”
      他金口玉言,将仙子的魂魄收进了焦尾牡丹花心。
      在织颜微微惊叹中,微微支起身子,把牡丹插到织颜的发髻一侧,说:“死者不能复生,等回到黄泉川,便能送仙子们往生。”
      织颜平日里冷如冰霜,沉默寡言,都道她是个冷口冷心的冷美人,可如今她的脸上早已经挂着泪痕,神色凄凉。
      听了薛洺疏的话,不言多说,双手环在薛洺疏的脖子,将他紧紧抱住,埋在他的脖子处,小声的说:“谢谢。”
      莫怀章的声音带着透骨的寒意,仿佛有些咬牙切齿:“既然寻到人了,便请先生带我等离开。”

      织颜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放开薛洺疏,猛然起身,不自在的连连后退好几步,靠着牢房的木栅,右手抱着左臂,尴尬的别开脸,移开视线,只觉得自己脸上发烫。
      薛洺疏起身,自若的与莫怀章调笑,道:“美人这样心急,可是迫不及待想与小爷共赴巫山云雨?”
      沈玄末见薛洺疏的神通,忙从乾坤囊里抽出一把牡丹,把他拉到一旁,说:“先生也帮帮我门内弟子。”
      薛洺疏瞥了一眼地上的长生门弟子,无可奈何的说:“这可难为小爷我了。”
      见沈玄末不明白,解释说:“无魂无魄,谈何往生。”
      沈玄末听罢,无计可施,只能将牡丹又放回囊中。
      反应慢半拍的他始终觉得少了点什么,却总是想不起来,愣头愣脑地问玉笙寒:“怎么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
      玉笙寒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惧怕,依旧掩饰不了看傻逼一样的眼神一闪而过,惜字如金的说:“极木,谷越。”
      沈玄末才如梦如醒,豁然开朗的说:“对!怎么没见极木师弟和谷越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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