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送花给我》涂瑰

11、请不要

　　终于说到自己擅长的事，她眼底有暗藏光芒的骄傲。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更何况她很少被夸，哪怕是优秀的成绩单拿回家，姜白媛也总是会叹气。

　　她知道妈妈是替她可惜，但那无疑是很打击热忱的反应。相比之下，她更想要一句简单的称赞。

　　至于未来尽情享受世界一类的话……她没有戴应时说得那么乐观，但是觉得，也可以试一试。

　　只要她不是一个人待着，想法就不会特别消极。

　　“小目标。”戴应时笑道，“庆功宴可以让我主持吗？我要提前申请。”

　　倒也不必这样提前……

　　姜渺拿起甜甜圈塞进他手里，含糊地说，“到时候再看吧，你先吃。”

　　“那我过几天再申请试试。”他从善如流道。

　　姜渺假装没有听到，低头小口喝咖啡。

　　他总是用这样欣赏的眼光看待一切吗？还是只对她？

　　从没有人这样……对她的未来寄予厚望。

　　等回到房间，给手机充上电，她再看戴应时先前发来的微信，感觉语气都不一样了，焦急和担忧都是真心实意。

　　她不该让这些关心落空，趴在床上想怎么开口，可是除了“谢谢”“对不起”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正对着手机绞尽脑汁，戴应时先发来了消息。

　　【明天可以一起吃早餐吗？】

　　她千挑万选，发去一张“okk”的小狗表情包。

　　戴应时回了她一遍“okk”。

　　心情好起来了。

　　她放下手机，望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口气，起身去卫生间洗漱。
　　看到镜子的瞬间，差点咬到舌头。

　　她的头发在衣柜里拱得乱糟糟的，发圈早滑落不知所踪，也没想起捋顺再束一遍。哭红的眼圈还浮肿着，脸色又苍白得像鬼。

　　老天爷……
　　她崩溃地捂住脸。

　　刚才一路她都是这幅鬼样子？她就是这个样子，对着戴应时吹牛说可以冲清华北大的？

　　老天爷！
　　裂开一条地缝把她吞了吧。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萦绕于脑海，她在花洒下拳打空气，以为这晚肯定会闹心得睡不着。

　　没想到这一觉睡得死沉。或许是热水澡令人全身放松，又或许是哭过一场，痛快的发泄消耗了太多精力，这是她搬进来之后睡得最香的一夜，倒在枕头上两分钟就没了意识。一觉睡到天亮，还差点误了闹钟。

　　昨晚带回来的绿萝盆栽摆在她的梳妆台上，睁开眼睛就能看见。
　　睡前已经培好了土，也浇了水，茂密的叶片依旧是茁壮的油绿，一片盎然生机。

　　因为约好要一起吃早餐，她特意把闹钟定早了十五分钟。下楼时早餐已经摆完，戴应时恰好走到餐桌旁，闻声转头，对她笑了一下，“早上好。”

　　一见到他，就想起昨天哭得丑态百出。

　　不过彻底丢掉面子后，她反而放开了许多，今天再见到戴应时也不像之前那样紧张，规矩地回答，“早上好。”

　　Rachel也在，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姜小姐，早。”

　　“很久没在这里吃过早餐了。”戴应时为她拉开椅子，自然道，“早上胃口怎么样？有不爱吃的东西也不用勉强，待会儿再带份水果去学校吧。”

　　如果要她自己选择，她会坐在戴应时对面。

　　但他已经拉好了椅子，姜渺只得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Rachel默不作声地转身，去准备水果餐盒。

　　即使只有两个人，早餐也摆了七八样。都是精致的小笼，清淡可口，每样只尝一口也能吃个差不多。

　　她不好意思伸筷，只夹眼前最近的，有点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是虾饺。”戴应时顿了顿，夹起一只放进她碗里，温声道，“小心烫。”

　　晶莹剔透的薄皮里裹着满满的馅料，整只硕大的虾仁鲜甜弹牙，她低头咬了一口，眼睛亮起来，显然是第一次尝到虾饺的味道。

　　这说明她住进来的几天里，从没吃过早餐。

　　Rachel每天向他汇报的情况都是“性格孤僻不喜和人沟通”“独来独往拒绝一切安排”，却从未向他告知过这点。

　　戴应时不动声色地敛神，又盛了一小碗鱼羹，放在她手边，“尝尝这个。”

　　姜渺喜欢吃海鲜，也喜欢粤式早茶，每天吃都不会腻烦。他将爱人的口味记得很清楚，早餐是按照她的喜好请了广东的厨师来家里做。

　　上一世相遇时，姜渺已经失去母亲独自生活了许多年，对很多事都抱着麻木无所谓的态度。他也是摸索了很久，才一点点试出她的喜好。
　　如今揣着正确答案再来讨好她，简直像开了作弊器。

　　碗里一直有食物，姜渺就只好一直吃。

　　每一筷都非常美味，她简直没空抬头，吃到饱又添了半碗鱼羹，边吃边舔嘴唇，像只餍足的小猫。

　　戴应时自己没什么胃口，早起的乐趣就只是帮她夹菜，偶尔持筷的手背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衣袖。
　　即使触感十分轻微，也足以真切地证明，身边的人并不是他的幻想。

　　“吃得惯么？有没有讨厌的菜色？”即使很清楚她的口味，戴应时还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尽管说出来，以后让阿姨们采买时留意。”

　　“没有讨厌的。”姜渺在美食轰炸中抽空回答，“我不挑食的，什么都可以吃。”

　　“不挑食？这么厉害。”戴应时叹息般说道，“我小时候因为挑食，被父母骂过很多次。”

　　连吃饭也会被夸……
　　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什么可夸的。

　　姜渺脸上发烫，想象不出他挨骂是什么样，“那后来，你也不挑食了吗？”

　　“还是挑，只是在他们面前会装装样子而已。”戴应时笑道。
　　“如果我也能像你这么厉害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他准备的菜单都是根据姜渺的喜好量身定制，压根就没给她挑食的机会。
　　属于是有条件要夸，没条件就处心积虑地创造条件也要夸。

　　一大早连吃带夸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被喂得超饱。

　　趁他们吃早餐，管家把水果准备好了。姜渺接过沉甸甸的大餐盒道了声谢，上车后勉强塞进书包里，拉上拉链。

　　分量很大的一份水果，她自己肯定吃不完。正想着，戴应时居然也上了车，“我刚好要出门一趟。捎我一段？”

　　主客颠倒。姜渺拘谨地往另一侧挪了挪，“……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坐副驾驶位了？

　　连衣服也没有换。她悄悄往戴应时身上瞄，见他穿得随意，还是吃早餐时的那套居家服，趿着拖鞋就直接上了车，不太确定要不要提醒。

　　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松弛感？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对了，带着这个。”戴应时把车上的降噪耳机找出来，放在她手里。

　　姜渺刚有些疑惑，却见他竖起手指抵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然后用手机打字给她看。

　　她好奇地歪了下脑袋，看清屏幕上的内容，嘴角一弯，浅淡的梨涡若隐若现。

　　【听音乐会是个好借口】
　　【以防你放学路上无聊，跟司机没有共同话题】

　　司机大叔还在乐呵地开车，丝毫没有察觉正在被吐槽。

　　对视间，他眼中的笑意透出些狡黠意味。姜渺也不由自主地想笑，点点头用口型说好。

　　察觉这样说悄悄话的氛围无端暧昧，她又有些不自在，很快就坐直了身体，把耳机装进书包里，摸来摸去假装在忙。

　　戴应时看进眼底，被可爱得心痒，却没有戳破，转而说些别的，“手机充满电了吗？”

　　“嗯，充满了。”
　　“好，放学记得和司机联系。绿萝的状态怎么样？家里请了园艺师，如果担心的话就叫懂的人来帮你看看。”

　　“没关系的，它长得很好。”姜渺解释说，“只要浇点水就行了，绿萝很容易养活的。”

　　戴应时故意道，“它也不挑食吗？”

　　姜渺：“……嗯。”

　　和以往每一次上学的心情都不一样。

　　没有寒冷，没有饥饿，也没有犯困。她几乎有些感谢昨天狼狈的场面，让她能够自然地跟戴应时说话了，心里涌动着自己都还未察觉的雀跃。

　　一路有意无意地聊着天，到学校的距离仿佛也变短了不少，连车停在路边都没注意。

　　直到司机提醒，“学校到了。”

　　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抱着书包下了车。

　　“晚上见。”戴应时降下车窗，又反复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随时都在。”

　　“知道了！晚上见。”

　　她甚至觉得戴应时是特意出来送她上学的——虽然这想法有些无稽，但她乐在其中。

　　朝校门口小跑的身影依旧单薄，脚步却轻盈了许多，束成马尾的长发在脑后摇晃着，好心情可见一斑。

　　司机询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戴应时一直看着她进了校门，背影被淹没在穿着同样校服的人群里，才不舍地收起视线，“回去吧，今天没有安排。”

　　多和她待一会儿，心里就更踏实一分。

　　他不知多久没有起过这么早了，还得再睡个回笼觉。

　　**

　　午饭时姜渺才想起自己带的水果，跟同桌分享了这次加餐。

　　她在学校里从没跟别人一起过吃东西，是看见餐盒里放了很多果签，猜戴应时是故意给她多备了份量，好和同学分享。

　　想到上次同桌还帮忙记作业，作为答谢也该表示点什么，她就鼓起勇气开了口，“要不要一起吃水果？”

　　同桌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好……好啊。”

　　跟她当了半个多月的同桌，陈雨凝还是第一回接收到她的邀请信号。
　　虽然声调还是冷冷淡淡的，可她肯主动社交已经很难得了。

　　更何况，新鲜果切的味道着实不错，七八种水果掺在一起，有那么一两样甚至叫不出名字。
　　两个女孩躲在最后一排，脑袋抵着脑袋，投入地品鉴，“这个是什么？没吃过。我喜欢酸甜口的，感觉纯甜的太腻了。你呢？”

　　“嗯，我也喜欢酸甜的。但我吃不了太酸。”
　　“对啊对啊，这些的口感就刚刚好！都是成熟度最佳的时候，你家里人好会挑水果啊。”
　　“……”

　　“你今天的气色也看起来很好诶。”陈雨凝吃饱了，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打量她，“今天上午我就想说了。”

　　“是不是月考冲得太猛，昨天才请假休息的？效果显著！唉，我也好想回宿舍补觉。”

　　她昨天下午没来学校，晚自习也没来。不过她月考成绩进步特别大，班主任也就酌情网开一面，没说她什么。

　　姜渺从没跟同桌这样闲聊过，没想到居然是个话匣子。跟她坐在一起这么久，一直憋着安安静静的，也真是辛苦了。

　　“昨天下午英语和生物都讲过卷子了，我把错题做了笔记。”她热心道，“不嫌弃就看我的吧！反正你错题肯定没有我的多。”

　　“谢谢。”姜渺收起扫荡一空的餐盒，接过了她的错题本，“待会儿我就看。”

　　“不客气，慢慢看。”她美滋滋道，“跟黑马学霸当同桌，还有超棒的水果吃！我捡到宝了诶。”

　　女孩子的友谊总能在小事上建立起来，简单又轻松。

　　姜渺听到似曾相识的话语，眼角眉梢的弧度更柔软了许多。

　　或许……再多些朋友，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