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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死了 ...

  •   原莺“咚”地砸在地毯上。

      一动不动,装死。

      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胸口,恨不得下一秒亲自投身焚化炉,离开地球。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

      她姿势都维系得有些累了。悄悄竖起耳朵,听沙发的动静。

      怎么还不来扶她?
      没人性。

      原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不偏不倚,正撞上一道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走路怎么没声?

      原莺一口气没喘上来,心都空了一拍。

      何宴此刻背光。

      来自头顶那座富丽堂皇的水晶吊顶,四散的光,描过发梢、肩线,和睡衣的垂痕。颓靡又圣洁。

      好刺眼。

      原莺手肘支地,默默向下挪了挪。缩进,他高量身形投落的阴影之下。

      “你头上有光环哎……”片刻,何宴依旧无所动作。原莺就这样一直呆呆地躺在地上,与他对视——更丢人了。她虚弱一笑:“我到天堂了吗?”

      “……”何宴面无表情:“去天堂先把地毯清洗费结了。”

      “嗯?”

      “鼻血蹭地毯上了。”

      原莺赶忙扭头确认——
      灰色的地毯干干净净,分明什么污渍也没有。

      骗人。

      她皱起小脸:“哪有啊。”

      何宴不咸不淡:“不上天堂了?”

      “……对不起嘛。”被轻易整个儿揭穿,原莺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抽了两张纸擦脸。顺势弯腰,也把边上的月饼礼盒递给他:“给你赔礼道歉!”

      他撩起眼皮:“中秋过去半个月了。”

      “谁说只有中秋能吃月饼?”原莺把手提袋放在茶几上。动作来回的空隙,余光偷偷觑他——始终没什么明显的好脸色。她心里直发愁,强装的熟络气势也蔫巴儿下去,手指也可怜地绞在一块。

      她视线低垂:“对不起。”

      何宴坐回沙发里。

      他明知故问,一双狭长的眼微微眯起。既像笑意上浮,又像审视质询:
      “怎么了?”

      “之前学长说你愿意帮我采访的事……”她不安地低下头。深呼吸,不管不顾的一股劲儿朝他鞠了一躬,脑袋差点磕到茶几:“是我不识好歹了!”

      这话在客厅回响了几个来回,安静。

      何宴:“行了。”

      原莺昂起脑袋:“你不生气啦?”

      “没生气。”

      “那、那你之前说的采访……”她小心地得寸进尺:“还有效吗?”

      何宴眯起眼:“你的——大哥,帮不上你吗?”

      “什么我的大哥。”原莺眨眼:“他是贺知宴的哥哥,你应该听他提起过吧?”

      “没有。”他的表情淡淡。

      “……哦。”原莺想了想:“也是,他和家里关系似乎不好。”

      “你怎么知道?”

      “大哥昨天说的。他们平常不联系,也不见面。”

      何宴冷嗤一声:“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分公司堆积了很多项目,让我过去帮忙。”原莺老老实实地答。

      何宴眸光微敛。

      他口吻似乎看轻:“你能帮上什么?”

      “我怎么帮不上。”原莺有点不高兴:“策展我也做了四年,大大小小,老师们都很认可哦。”

      何宴了然:“那个微雕展项目?”

      “嗯。”她刚答完又疑惑:“你怎么知道?”

      “贺知宴提过。”

      “噢。”和他闲聊一会,原莺放松下来。盯着脚尖,“那……”

      何宴略加思索:“可以再帮你一次。”

      原莺刚要蹦起来,又被他一句话压回去:“但是,欠我一个人情。”

      “可以!”她高兴:“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乐得,恨不得满屋欢呼。她的鼻尖发红,眼睛也充满了璀璨的——崇拜感。

      何宴挑了一下眉。

      被原莺看个正着。

      不知道她想到什么,表情突然凝固,再一点、一点变得严肃。
      她犹豫不决。
      目光在翕动的睫毛间,来来回回。

      何宴皱眉:“有话说话。”

      “关于还人情……”她挣扎片刻,终于肃着小脸开口:“不接受进行非法活动偿还噢。”

      何宴微眯一下右眼。
      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意思。顿感荒谬,可笑地嗤一声。

      “那是我吃亏。”

      -

      飞机在周五出发。

      出师不利,上京一场倾盆大雨浇下。原莺一手撑伞,一手拖行李箱,磕磕绊绊的,水渍洇湿裙摆。
      到出租车里时,浑身都湿透。

      她打了个喷嚏。

      用纸巾擦干发梢的水,打开挎包,摸出手机,向何宴发了一条汇报行程的消息。

      小莺:我上车了!
      小莺:鸭子探头.gif

      泥石入海,没有回复。

      她噘了一下嘴,把手机收回包里,用纸巾继续收拾湿漉漉的衣服。
      直到抬起头。
      出租车也没有开出多远,被死死堵在路中央。

      原莺看一眼时间,还充裕。但到底略微担忧:“师傅,这路大概多久能通?”

      司机摇头:“不清楚。前面好像车蹭了,在吵。只能等交警来了吧。”

      原莺叹一口气。

      瘫在蓝色的水洗布套的椅背上,在汽车此起彼伏的鸣笛声里,望向窗外。那里,结上一层水雾,折射五光十色的霓虹灯。

      直到手机振动,何宴回复她。

      E:你在哪?

      原莺才发现,距离起飞还有一小时。

      小莺:被堵在路上了
      小莺:玲娜贝儿发疯.gif

      对面只发来冷冰冰四个字。

      E:过时不候。

      原莺顿时心焦。

      探头出去看了一眼,索性让司机开了后备箱,下车。身上已经湿了,她干脆不撑伞,拉着箱子往前跑,气喘吁吁地路过车祸现场——两家车主还在吵,一时半会估计结束不了。她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被雨淋也不难过了,飞速离开这段拥堵的街道,重新打车。

      踩点抵达机场。

      好在工作人员热心,托运安检都让她先办,原莺一路狂奔,在偌大的机场跑出中考体育八百米冲刺的速度,在机舱门关上的前一刻冲进来飞机里。

      在全机人的注视下,原莺循着登机牌上的号码,找位置。

      现在一定狼狈死了。她闷闷不乐地想。但很快,她又安慰自己,这里谁都不认识谁,下飞机就拜拜,没关系的。

      忽然,后面的座位伸出一只手,朝她挥了挥。底下,是陈秋缄乱糟糟的头发。:

      他大声:“原莺,这里——”

      不要叫她的名字啊!!

      原莺崩溃。低着脑袋——恨不得埋到地里,背着包小跑过去。

      “学长,你怎么也在?”

      “出来玩,顺路。”助理本人如是说。他站起来,帮原莺把包放到行李架上,“你怎么都湿透了?”

      原莺唉声:“别提了,路堵。一路跑来的。”

      她挪进最里面的座位。

      空姐贴心地递来干毛巾和热茶。原莺道过谢,伸手去接的时候,瞄了一眼身边的何宴——来的第一眼,她就看见这幅墨镜口罩的熟悉装扮。

      他没动作。

      原莺眨眨眼,也没去打扰他。擦干身上的水,捧起热茶,小口地啜。

      飞机腾空九万里。
      随着短暂的失重后,进入平流层。稳定的航行开始,晚饭的餐车也开始推动。

      陈秋缄问她:“西芹炒牛肉米饭,还是番茄干酪千层面?”

      原莺忙着擦干头发,随口:“饭吧。”

      陈秋缄和空姐说:“三份饭。”

      锡纸包裹的饭盒从推车里取出,何宴忽然皱眉:“有花生?”

      空姐点头。

      他说:“给我换成面吧。”

      “我也换了——”原莺听见,紧急回头:“我花生过敏。”

      陈秋缄古怪地看了他们俩一眼。

      从空姐手里接过两份意面,递到何宴手里。借机压低声:“你不对劲。”

      何宴没理他。

      朝后,避开原莺伸过来的手。因为洇湿,那只杏色的衬衫袖口,颜色更深一度。半透,露出底下半截白皙的手腕。

      原莺:“谢谢学长。”

      “嗯嗯不谢。”陈秋缄笑眯眯,又低声问何宴:“你怎么知道她花生过敏?”

      “我不知道。”

      “那你在点什么呢?”

      “我不爱吃。”

      “我怎么不知道?”

      何宴慢条斯理地揭开锡纸:“助理失职,这个月工资扣了。”

      “……你大爷的。”陈秋缄闭嘴了。

      原莺听他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好奇地睁大眼:“你们讲什么呢?”

      “没什么。”何宴取下口罩:“吃饭。”

      原莺:“你怎么吃饭还戴着墨镜?”

      何宴拉下左边的镜腿。

      浓黑剑眉下压,一双冻琉璃质感的眼,冷调的目光涌出。

      何宴扯起唇角。

      他的下唇厚些,但依旧在寡情薄意的范畴内。颜色浅淡,衬人如冰砌。

      他说:“管够宽。”

      原莺心里呸他。面上笑:“就问问嘛。”

      何宴没理她。

      举起刀叉,吃饭。明明是在机舱、用得一次性餐具,原莺看他矜贵举动,总错觉,是在什么高星米其林餐厅。

      大概是她的注视太明目张胆。

      何宴停下动作:“有事?”

      原莺心虚地飘走目光:“没有。”

      她低头拆餐具,似乎专心吃饭。
      直到,垂落手背的那道阴影移开,她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千层面干酪太多,原莺吃了一半就嫌腻。

      推车来收餐盒的时候,她发现,何宴剩得比自己还多。
      原莺多嘴:“你不喜欢吃呀?”

      不出意料没收获回答。

      她噘噘嘴,在对面的屏幕上,径自挑了一部影片,做背景音。
      戴上耳机,休息。

      干躺了几分钟,身上发冷。舱内还是吹得凉风,原莺抖开毯子,抱在怀里。

      头抵住窗沿。那里的挡板并未阖严,微微一隙的夜色漏进来,杂上屏幕变换的微光。几万英尺高空,和云与雾。此刻,人心是漂浮移动的。于是,也叫原莺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就这样出发了。

      独自一人,去到几千公里远的国度——她从未体验过。
      以至于,当这种特别的、雀跃的新鲜感,后知后觉上涌,让她睡意彻底全无。

      原莺四下张望。

      机舱已经熄灯,陷入睡眠。偶尔,有去卫生间与接水的人走动、交谈的窸窣声,又很快被机身的轰鸣掩盖。

      她发了一会呆。

      轻手轻脚地挪到过道,从置物架上,取下背包,把电脑取出来,又慢吞吞地挪回座位里。
      打开,继续修改毕设。

      她的导师崇尚西方的极简主义。原莺的展厅布置,也延续这一风格。

      进门,宽而旷的大厅,由一条漆黑的走廊关闭视觉,再引入陈列馆。由于Egon的作品面世很少,大约十四五件。形式内容也杂,毫无主题可言。于是,她简单直白地按时间规划路线。
      原莺不太满意,但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荧荧的屏幕光,在极暗的环境,晃得眼睛发疼。

      原莺往后退了退。

      鼠标放在托运行李里,笔记本自带的触摸板她用不惯。斗争两下,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躺回了椅背里。

      余光,原莺看见何宴已经摘下了墨镜——还以为他要戴一路呢。她心里悄悄腹诽。片刻,又去觑他。
      才发现。
      他正半眯着眼,打量她的作品。

      原莺急忙把电脑一关。

      他轻笑:“还不能看了?”

      “不给你看。”她皱一下鼻子。总觉得,他话里有看轻自己的意思。

      何宴说:“你没保存。”

      “……!”

      原莺的手僵在电脑的盖面上。

      自我挣扎几秒后,认命地打开。输开机密码,保存模型,关机。一气呵成。

      “怎么,”不出原莺所料,他的嘲讽虽迟但到——尽管,他的语气平平。还是极富闲心地开口:“做得不好,也不用感到羞愧。”

      原莺怒:“谁做得不好了?”

      “你做过路线规划了吗?”

      “做了。怎么了?”

      “按你的布置走下来,看一半的展品,走马观花,至少要十五到二十分钟分钟。”

      他语调散漫地发表评价。

      “你做的是卢浮宫吗?”

      百般聊赖的目光,从狭长的眼尾,不加以任何情绪,睨向她。

      原莺瞪回去。但还是解释:“我做的是沉浸展览,长时间的欣赏是有必要的!每一个房间单独展示每一件作品,用灯光与布局让观展人员注意力保持集中。而且,每一个展厅都配备了座椅,可以保证长时间的欣赏。”

      他轻嗤:“开个柔光灯就是沉浸展览了?”

      “你别说得那么简单,”原莺不高兴,“灯位的各个点都有考究的。比如……”

      “为什么不用投影?”

      被打断。原莺脑海都空白一下,“那看起来多乱啊……”

      何宴看了她一眼。

      里头,挺多复杂的意思——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词。大概,嫌她没理解意思,笨。原莺自动忽略,又重复了一遍:“那看起来多杂啊。”

      右边这少爷没开金口解释,估计是懒得。鼻梁重新挂上墨镜,头偏向另一侧。

      这是要休息的意思了。

      原莺拽拽他的袖子:“你说清楚呀。”

      何宴没再理她。

      原莺鼓了一下脸颊。把电脑打开,托着下巴苦想。

      -

      何宴是被压醒的。

      左膀发麻。他眼一低,比娇憨睡相更先一步的,是发顶的淡香。
      燕麦奶的味道。
      幼稚。

      他把小姑娘歪斜斜的脑袋推向另一边,前后活动手臂。

      “冷……”

      原莺趴在另一边角落,哼哼唧唧。大概不舒服,她又寻着热度,重新黏了过来。中间横亘一把扶手,硌得她嘟囔声更大。

      “冷!”

      她皱着脸踢了何宴一脚。

      他沉下脸:“原莺。”

      “……冷。”她好像真被凶到,委屈地压低声音。

      何宴把身上的毯子扯给她。

      原莺终于安分。
      就着毛毯,滚了两圈,裹紧。小猫似的,窝在他肩膀边睡觉。

      何宴眯起眼睛确认,她是否在装睡。

      小姑娘——对于何宴来讲,足以这样称呼。她的确是太小了。年纪小,长相又稚气,绵软一团。此时,呼吸平稳,美梦正酣。半湿的发尾,黏一绺在微张的唇边。

      一道闪光灯遽然掠过她的小脸。

      何宴皱起眉,回头。陈秋缄正默默把手机收进袖子里,装睡。

      他说:“删了。”

      “……”陈秋缄砸吧嘴,翻身。

      何宴:“这次瑞士结束,你就直接飞非洲。”

      “别啊!”陈秋缄急忙睁眼:“拍一张怎么了——你心虚啊。”

      何宴神色寡冷,一言不发。

      陈秋缄被他看得后背生凉,只好举起手机:“删了删了!”

      他又摸摸下巴:“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睡觉。”何宴阖眼。

      陈秋缄:“有老婆抱,你倒是很享受。”

      何宴冷冷道:“她自己要贴过来。”

      陈秋缄揶揄:“你怎么不推开她?”

      何宴:“推不开。”

      陈秋缄翻白眼:“你就得意吧。”

      他背过身,不再扯闲话。

      何宴垂下眼皮,缄默半晌。偏首,柔软的发丝挠过他锋锐的下颌。

      他静静地注视原莺鼻上那一点小痣。

      忽然,她不安分地朝他拱了拱。何宴敛眸,思索片刻,松开扯住她后领的手。

      原莺低低哼了一句。

      何宴蹙眉:“什么?”

      原莺凑近他一点,嘴巴无意识地呶起。湿热的气,也嗳嗳地贴过去。

      她叫:“妈妈……”

      “……”何宴顷刻黑脸。扯住她的后颈,毫不容情地扔到座位的左边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原莺:妈妈抱TvT
    贺总:……(忍住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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