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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往事】告别 ...

  •   天亮不久,费雪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人了,等他叼着牙刷走到客厅,发现柏林正在专注地观赏电视上的购物广告。

      广告里兜售鲜花,柏林就扭过头对费雪说:“给我买一束玫瑰花。”

      费雪无话可说,十五分钟后就出门买了束花回来,递给柏林:“你自己就是玫瑰味的,倒是很般配。”

      柏林观察了一会儿手里的鲜花,放到一边,很不以为意地问:“这花代表一种感情?”

      “是啊。”

      柏林:“其实陆地上的玫瑰,跟海里人鱼死后,尸体的腐烂味道一样。”

      费雪震惊得沉默了。

      “所以,我的信息素代表死亡。”

      柏林一脸云淡风轻,坦然地望着他。

      “小狗,你喜欢看《圣经》?难道相信上帝的存在?”柏林随手拎起沙发旁被翻了很多次泛旧的《圣经》,打开最老旧的一页——

      “所以,我们不丧胆。外体虽然毁坏,内心却一天新似一天。”

      “原来我们不是顾念所见的,乃是顾念所不见的;因为所见的是暂时的,所不见的是永远的……”

      柏林漫不经心地看了几行,便把《圣经》放下了。

      费雪在他身旁坐下:“我不信奉上帝,书是宋时月送给我的,他也仅仅当作睡前故事读一读。”

      柏林微笑了一下,摸摸他的脸:“你不需要信上帝。有我陪着你就够了。”

      “知道吗?柏林,很多人以为我是个孤儿,但其实小时候,我有母亲。”费雪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仰着脖颈望着天花板,以向神父倾诉的语气,一点点撕开过往,“母亲吸|毒,没钱的时候把我卖给毒|贩,因为我的腺体对他们有用……后来,后来有个人把我带走了,很照顾我。但有时候呢,我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我,还是希望我为他效力……也许我对他而言,就像对毒|贩而言一样,没什么本质区别。”

      短暂的安静过后,数不清第多少次,柏林又问了同样的问题:“离开这里,好不好?我带你走,我们立刻就能开始新生活。”

      费雪沉默了很久。
      所爱的人一次次向自己递出手,他当然有种冲动去抓住那只手,但最终只是笑了笑:“没事,很快就忙完了,到时候……到时候跟你一起,去哪里都好。”

      属于他们的夜晚将要耗尽,白思上计划下周行动,费雪时常在心里一遍遍计算时间、计算可能性。

      这座位于边境线上的云川小镇,逐渐有种暗流涌动的气氛,每个人都心怀鬼胎,互相戒备。
      小镇上唯独有一个人,每天依然过着无忧无虑的简单生活——那就是柏林,他甚至还有心情为费雪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匕首太美了……欧泊石做的?”费雪第一次收到他的礼物,赞叹不绝。

      一把欧泊石做的短刀,刀身是流光溢彩的整块宝石,刀柄则是不知什么品种的沉黑木柄。

      “它是祭祀用的神器,用来挖出敌人或爱人的心脏。”柏林一手支着下巴,欣赏着费雪笑起来的模样。

      “为什么要挖出爱人的心脏?”费雪满脸困惑,抚摸着匕首,坐在他对面问道。

      柏林半开玩笑道:“你知道,人鱼的生命可能很漫长,所以活得太久了,难免跟爱人反目成仇。”

      费雪知道他又在逗自己,就把匕首很珍惜地收在怀里,凑近些,认真端详他的脸,柏林那双灰蓝色的瞳仁如海洋般深邃,随时能掀起撼人心魄的波涛。

      费雪伸手勾起他的一缕银白色长发,用指尖卷起把玩着,轻声问:“柏林,我从前在异域镇魂曲里看到一句话,‘时间不是你的敌人,永恒才是’。对你们而言,永生是什么感觉?”

      沉默了很久,柏林没有回答。

      费雪又问:“如果爱人的生命比你短暂得多,那他死去之后,你要怎么办?”

      柏林闻言抬眸,专注地望着他,轻描淡写地说:“人类不是有一句诗么——‘我会从所有的时代,所有的天国夺回你。’”

      费雪听后笑了笑:“那么就连上帝也要为你让步了。”

      这个午后,费雪独自徒步穿过一条城郊山路,与宋时月见了一面。
      “恭喜,任务提前结束。”费雪拍了拍他肩膀。
      宋时月拥抱了他:“下周就回来接应你,把你的omega安全送走,才算使命完成。”
      “那就谢啦。”费雪灿然一笑,“另外,回去以后,换一本睡前读物吧。”
      “那本《圣经》你还留着?”宋时月闻言便笑,“一转眼都几年了。”
      费雪郑重其事地说:“当然留着,我到云川镇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你给的书。”
      两人相视沉默许久,三年来并肩为盟的日子,让他们之间多了种不需言说的默契。
      “保重。”
      “下周一起回家咯。”
      费雪与他击掌道别,各自往相反的路走去。

      -

      联盟警署大厦,中级警司办公室。
      白思上靠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反复推演行动计划,又调出卫星地图,确认边境突围路线。
      有同事敲门进来,给他桌上放了一串佛珠:“白警司,听说最近有大行动?老规矩,祝你大吉大利。”
      白思上伸手勾起那串佛珠,嗤笑道:“迷信。”

      同事走后,白思上把那串佛珠扔进了抽屉里从此不见天日——他不信佛,做事手段凌厉,对人心把握得淋漓尽致,因此总显得轻浮狠戾。
      他只关注结果,只在乎要抓要杀的目标是否被解决……或许有一个人例外,那个在边境小镇上潜伏了三年的年轻alpha警员,从十七岁起就心无旁骛信任着白思上的少年。

      白思上看了一眼手机里费雪的照片,那是一张旧照,少年蓄着一头短发,五官漂亮,气质锋锐,带笑的眼睛明亮笃定。

      重新拿起手里的行动计划,白思上仿佛陷入了某种抉择。
      办公室电话响起,总警司要求提交最终作战方案,白思上的指尖在两份文档之间顿了顿,犹豫不超过十分之一秒,选择了另一份。

      -

      与费雪道别之后,宋时月并未直接回联盟警署总部。
      他开车一路往北方,停留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市,离云川镇大约五小时距离。

      宋时月轻车熟路地穿过城中老旧街道,把车停在巷口,下了车,徒步走进了幽深的巷子尽头。
      那是一间古朴老宅,院子里有棵几十年的梨树,安宁静谧。

      宋时月径直进了堂屋,一位身穿白色衬衣和黑长裤的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温柔笑道:“又见面了,时月。”

      那男人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眉眼深邃,唇很薄,笑的时候令人如沐春风。

      “医生,”宋时月的笑意有点勉强,手指不自觉地紧扣,“我要回去了,跟你道个别。”

      被称为医生的男人抬起手,冰凉的手指抚过宋时月的颈侧动脉位置:“发给我的警署联合行动计划,确实缜密,滴水不漏。”

      宋时月惊恐不安地看着他,全然没了在云川镇时的悠然自若。

      医生:“但警署安排你去营救同事的家属?太麻烦了,晚去一会儿,也没人会责怪你的,对么?”

      神谕十诫,不可陷害人。

      但宋时月听懂了他的意思,脸色苍白,踟蹰几秒,最终妥协般点了头。

      -

      收网行动前的最后的几天里,费雪过得很不安生。
      也许人都是有直觉的,红哥最近变得多疑。每天,仓库里随着走私货物被一起拖出去的尸体,都翻了一倍。
      死的都是形迹可疑、被判定为内鬼的内部人,而“形迹可疑”有时仅仅是因为换了个香烟牌子。红哥或许是读了些历史书,跟曹操学习了一套肃清内鬼的理论方法,可错杀不可错放,看谁都想来一枪。

      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氛围中,费雪加倍谨慎,不敢行差踏错。每天深夜回到家,脑子里紧绷的弦都像要断了。
      他失眠的时候,似乎柏林就能感应到,会下楼来陪他一会儿。
      “人鱼睡着了以后,会做梦吗?”费雪总问一些幼稚的问题,但聊起这些很让他轻松。
      柏林像哄小孩儿入睡一样在他背上轻轻拍着:“人鱼睡觉的时候不会做梦,我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感觉,但费雪,你是我的梦。”
      费雪心满意足地笑着闭上眼,感到非常幸福,即便这幸福是在每天艰险求生的缝隙里获得的。

      清剿云川镇边境沿线集团的行动,时间提前了。
      接到作战讯号的时候,费雪感到很突然,但仍然有条不紊地配合。

      当天上午九点,费雪不露破绽地守在本地仓库,此时,联盟警署、特种部队以及边防军队的火力正在集中突破二百公里外的边境制|毒工厂。
      红哥和大部分雇佣军、武装力量也都集中在工厂。

      如隔岸观火,云川镇一时之间反而成为了最安静的地方。

      费雪低头看一眼时间,这时候,宋时月应该已经把柏林带走了,自己需要再等三小时,拖延货物销毁速度,直到后援力量来清查仓库。

      仓库里的手下都收到了消息,红哥的边境工厂被突袭,现在满仓库都是红哥留在云川镇的心腹,每个毒|贩都随时把手按在枪柄上,焦躁沉默地销毁物证、焚烧货物。

      费雪不动声色地把一批走私药物原料安排到最后销毁,他站在冲天大火和黑烟不远处,感到一丝不安。

      周围到处都是毒|贩,费雪冒险避开了他们,给柏林打电话,柏林很快就接了。

      “你跟宋时月出发了吗?”费雪问。
      柏林很淡然地说:“没有,他告诉我需要晚半个小时,让我别出门。”
      费雪皱眉,仍然是相信宋时月的,但半个小时可能发生的变数太大,他不放心。
      “我看到远处有黑烟,着火了?”柏林问。
      费雪哄他:“一间餐馆起火了,你别出门,等宋时月。”

      挂掉电话,十分钟后,红哥的一名手下过来,笑着问费雪:“你家里那个omega,听说是画家?”

      费雪淡淡道:“问这个干什么?”
      那人低声道:“雪哥,你最好别在家里放不该放的东西,万一被搜出来,很难办的。”

      费雪脸色顿冷,抬手就拔枪,那人已经有防备,大喝一声,周围的手下围了上来。

      费雪:“红哥派人去搜我家?”
      “他最近疑心重,你别介意,搜完没问题,这事就过去了。”

      费雪的心不断往下沉,一心想着柏林——宋时月还要二十分钟才能赶到,家里恐怕已经有人闯进去了。

      “别他妈拦我,”费雪给枪上膛,示意自己手下亲信的几个人过来,双方形成对峙,“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五分钟后,费雪开着抢出来的一台越野车,几乎撞毁了仓库大门,轮胎碾着拦路的毒|贩,一路油门踩到底冲回了家。

      他下车狂奔进房子里,看见柏林正站在客厅,脚下踩着一个擅自闯入的毒|贩,那毒|贩抽搐着身体——柏林俯身,左手按在毒|贩的心脏部位,手指呈爪状,居然一点点硬生生掏进了毒|贩的胸口,像是要把心脏活生生挖出来。

      费雪庆幸现在家里只闯进了一个人,但又被柏林的样子吓到了。

      柏林的眼睛在流血,像两道血泪淌下——不是外伤,而是因为他受到母亲的诅咒,如果不收敛杀戮的双手,就会流血至死。

      费雪猜到了怎么回事,冲过去把柏林抱开:“别杀他,你不能杀人,否则你也会死……柏林,去房间里等我,别出来。”

      院子外传来隐约的汽车引擎怒吼,费雪知道,仓库的毒|贩们追过来了,他已经被断定为叛徒、内鬼,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审判。

      地上险些被挖走心脏的毒|贩挣扎着往外爬。

      费雪什么都不管不顾,拽着柏林上二楼——楼上有一间隔音密室。柏林预感到了什么,抗拒地看着费雪,不肯靠近那间密室。
      但费雪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强效镇定剂,毫不犹豫扎进柏林颈后,镇定剂起效迅速,他把将要陷入昏迷的柏林藏进密室里,然后从外边死死合上门。

      最后隔着门缝对视的一眼,很仓促,人鱼的眼睛里淌着血泪,像是诉说着愤恨、不甘、挽留。
      但费雪只能选择视若无睹。

      密室的门一关上,就与周围墙壁融为一体,不露痕迹,连声音都隔绝了。

      费雪挡在楼梯口,握着枪。
      隔着衣服,抚摸了一下怀里那把柏林送他的欧泊石匕首。

      枪声和叫骂声从楼下涌上来,毒|贩们咒骂着“条子”、“卧底”、“叛徒”……枪声逐渐靠近,费雪始终没什么表情,他最后看向密室禁闭的门——那眼神很温柔,因为那里有他不曾宣之于口的爱人。

      ……

      下午一点四十分。
      密室的门打开了。
      白思上亲自率领一批特种警员赶来,他收到最后一条来自费雪的消息,是【无线电静默】,意味着费雪让他帮忙打开密室。

      柏林被费雪注射的那一针镇定剂,药效已经褪去大半。他推不开密室的门,一方面是因为镇定剂导致的脱力,另一方面是因为费雪用家具直接挡死了门。

      “费雪呢?”
      柏林走出来,看到他们曾经一起生活的家一片狼藉,到处是家具残骸、弹孔、尸体和血。
      前来支援的警员们沉默地站在周围,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像一场葬礼上的默哀。

      为首的白思上几乎面无血色,他身穿警署中级警司的制服,挺拔的身形透出一丝颓败,他闭了闭眼,一个字、一句命令也说不出来了。

      沉默,窒息般的沉默。

      柏林的目光停留在地上的一具尸体上,静静看了很久,然后走过去,慢慢地在那具尸体旁边躺下,轻轻握住尸体冰凉的手,与那双涣散的眼睛对视。

      ——费雪已经没有任何生命体征,他的尸体甚至称不上完整,小腿和手臂几乎被砍断,散落在地板上的层层藤蔓寓示着他曾拼尽全力战斗过。费雪的脸很年轻,眼睛睁着,额头有一枚黑洞洞的弹孔,浓稠的血浆已经凝固。

      毒|贩是怎样虐杀这个年轻卧底警员的,他死前最后一小时遭遇了什么,死后的尸体遭遇了什么……破损不堪的尸体无声诉说了这一切。
      而当时,柏林就被关在密室里,一墙之隔。

      柏林与费雪残破的尸体面对面,躺在地板上,安静对视着。
      他的五指穿插紧扣住费雪的手,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两个隐秘相爱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柏林的银白色长发散落在地板上,已经彻底浸透了费雪的血液。

      “他给你……留了句话。”白思上如梦初醒般说道。

      柏林这才稍稍动了一下,按照白思上指的方向,看到费雪手边的地板上,用指甲和血,刻出了三行浅浅的文字,像是一封遗书——

      “宝贝
      我爱你
      告别”

      年轻的爱人最后挣扎着留给他的,就是这么几个简单的词语。

      柏林伸手摸了摸费雪的脸,抚摸过他身上四十几处刀伤、弹孔,他在费雪的胸口摸到硬物,伸手去拿,是珍藏在怀里的那把欧泊石匕首。
      ——用来挖出敌人或爱人的心脏。

      柏林没有心脏,但此刻,他感觉到胸膛里弥漫开的疼痛,那疼痛以一种缓慢、沉稳的节奏在跳动,逐渐弥散到了四肢百骸。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跳,在爱人的尸体面前。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往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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