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行为》地上有烟花

1、1

　　酒局。觥筹交错，聒噪可恶。

　　可陆明岑参加的这一场酒局实在是不太一样。包间里安安静静的，坐着的油腻的中年男人只有右边的那两个人，而且他们默不作声，小心地看着主座上的那位。

　　主座上坐着一个光了脑袋的老头，他已足够做别人的爷爷，但很多年轻人都管他叫做杨叔。陆明岑进来的时候，一个年轻人正“杨叔杨叔”地叫着，绕过去敬酒。

　　杨叔笑得开心，不顾自己年纪大了一口气喝下去一小杯，然后抬起头来终于看见了门口的陆明岑：

　　“来啦？坐、坐。”

　　这之后便再没什么人去理会陆明岑，一切照旧。

　　席间的那六个年轻人依次站起来敬酒，有趣的是，有的人的手里里竟然端着的是杯酸奶，而且杨叔还很高兴地接受了，别人也没有起哄让那人必须得喝一杯。

　　此时隔壁的包间的门开了，隐约传来男人们的划拳碰杯的动静，以及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的干呕的声音，一时间陆明岑有种自己是该去那边，而不是该来这里的错觉。

　　这儿现在的主题是庆功宴，庆祝一个男孩子考上了研究生，气氛非常地和谐，像是最寻常不过的家庭聚餐。

　　不久后服务员推着一个小车走进来，车上立着一个造型很是夸张的一冲而上的巨龙摆饰。陆明岑赶忙起身让路，帮着服务员将这玩意儿搁在了桌子的中央。

　　东西刚被放好杨叔就鼓掌起来：“好兆头啊！小陶，你以后要再接再厉，咱继续念，再念出一个博士来。”

　　那叫做小陶的人便赶紧站起来，端着他那杯酸奶很没有必要地仰脖喝完了，他还说：

　　“如果没有杨叔，我早就被混混砍死了。杨叔，我的命是您的。”

　　这话讲得情真意切，而杨叔似乎也是被感动到，说不必再讲以前的事，接着，他顿了顿，忽然道：

　　“我帮人，向来是讲究缘分的。”

　　听到这里，陆明岑盯住了杨叔。他知道，这话，是讲给他听的。

　　杨叔终于多看了他几眼。这人还在笑着，可语气却是已经变了：

　　“明岑，你看看这些孩子，他们都是十来岁的时候被我捡回来的，可即便如此，有的人长大了还是会咬我一口。”

　　杨叔所说的人当然不在那些人之中，不过那几个年轻人听了后都是低下头去，表情也变得凝重了不少，好像是杨叔正指着他们骂一样。

　　另一边，陆明岑听出了杨叔的意思，可他没办法信誓旦旦地保证什么。

　　他只能尽量地让杨叔相信自己，以此来保住自己的命 。

　　陆明岑是穿到了书中的人，而且他还穿成了主角。

　　他来的时候剧情已过了大半，快到了那悲惨的结局。主角执着于往事结果最后连自己也护不住了，他分析了一下，发现眼下只能去投奔父母的一位故人。

　　根据书中所说的来看，那人性格古怪，实在不像是什么好人，可也只有他能从围杀陆明岑的那些人手里要到一条命。

　　今晚他是离开了家便直奔这里，他知道，如果杨叔不打算帮他，那么今晚他离开包间后，他的身体会因“意外”沉到河底去，而他的灵魂未必能回到现实世界里。

　　陆明岑得活下来。

　　他望向这个老头。说真的，老头很符合书中对他潦草几笔的描写：

　　已然年老但还很精神，脸上的那双眼睛总是有着很锐利的光。

　　对面，杨叔的语气重新变得和缓：“你先喝一杯，别紧张。”

　　于是陆明岑给自己倒了一杯，殷红的酒液很快被注入透明的玻璃酒杯中。

　　他站起来，准备去杨叔那里敬上一杯。

　　而杨叔忽然想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了一声，看着他：

　　“我听说你是很干净的，但要在我这里做事的话，太干净我反而抓不住。”

　　“我说你啊……”

　　杨叔将自己的身体向前探了一下，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留点东西在我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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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明岑手里的酒杯晃了晃。

　　隔着酒杯，他看见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扭曲了起来，听到的话也跟着带上了一些扭曲的奇异感。

　　如果说之前这里还只是个简单的庆祝会，那么现在，从杨叔开始谈条件这一刻开始，一些东西开始变了。

　　这里，终于沾染上了酒的气味。

　　*

　　“放心吧，又不是让你做件坏事。”

　　“只是让你和我手下的孩子谈场恋爱啊，这个很正常吧。”

　　从那些只言片语中，陆明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得给杨叔提供一个把柄。

　　谈恋爱，这听上去没什么。可恋爱的对象是一个男人，而他姑且算是一个公众人物。

　　杨叔的想法很简单：

　　“你不要再回那个圈子里了，以后你也会混不开的，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改行写写书吧，回忆录什么的。

　　还有，等到时候陆先生不听话了，我就将你们恋爱的照片放出去。好不容易靠着写书翻红的明星喜欢一个男人，啧……”

　　等等，照片，什么照片？

　　陆明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旁的人则好像是嗅到了什么，忽地有些兴奋起来。尤其是边上的那两个中年男人，此刻他们仍沉默着，但眼神在老头和陆明岑两人那儿来回打转。

　　屋里这时很是安静，所有人都在等着杨叔的话。

　　终于，许久过后，杨叔说：“现在就拍张照片吧。”

　　他转过身去指着身边的那几个年轻男孩，笑起来：

　　“在我身边这些孩子中选一个吧，我们现在就来拍一张。”

　　之前陆明岑很是紧张，并未过多地去看这些人。此时经杨叔这么一说以后，他望向那六个年轻人，这才看清楚了他们的样貌。

　　都是还有些稚嫩的面孔，二十出头。他们受着杨叔的恩惠，对这个要求没什么意见，不过当陆明岑看向他们时，还是有几个人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低垂目光。

　　他们在想，等会儿是要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拍照片的。

　　谁也不知道等会儿会是什么内容。

　　很好，陆明岑此时脑子里想的也是这些。

　　这本书的作者走的是青春致郁风格，她笔下的人物大都带点偏执和变态的感觉，陆明岑有些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事。

　　这算是在当众侮辱人了吧？

　　可他没有办法拒绝，他得活下去。

　　也许是陆明岑呆站着的时间有点长，那两个中年人想要出声催促了，不过老头还在等着，给足了陆明岑思考选择的时间。

　　陆明岑捏紧了杯子，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那些男孩身上晃了一圈。

　　只是晃了一圈而已，别无他想。

　　安静。屋里继续安静着，隔壁包间的动静更为清楚地传了进来，听得人心里烦躁。

　　陆明岑的脑袋渐渐地有些昏沉。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模糊起来，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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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然，有人站了起来。

　　那是坐在杨叔身边的一个男孩子，高高瘦瘦的，是学校操场上常见的那种干净清秀的少年。

　　因着他的这个动作，陆明岑心里一动，少年的脸在他这里变得陡然清晰起来。

　　他看见这少年有着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

　　少年也正抬眼看着陆明岑。

　　他说：

　　“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