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吃草的老猫

3、第 3 章

　　第二天周璇起床的时候，萧则已经把早饭都准备好了。
　　衣柜里有她的衣服，周璇起床换上，出了客厅看向阳台，昨天在浴室里被弄湿的衣物也全都洗好了正晾在挂杆上。
　　如果让周璇给这么多年来萧则的表现一个评价，她一定会毫不吝啬地说出“完美情人”这四个字。
　　“吃点儿。”
　　连早饭的口味都那么适合她，蔬菜沙拉，配上点橘子醋，还有一杯热咖啡。
　　萧则的时间掐得刚刚好，等周璇坐下开始吃早饭，他也坐了下来。
　　他自己的早饭是跑步的时候在路上顺道买的包子豆浆，手边放着每天都会送到楼下信箱的报纸。
　　这个年代已经几乎没有什么人会定这些纸质刊物了，手机里什么都能看到。
　　但萧则不大喜欢App的广告和一些捆绑选项，因此从大学的新闻课开始他就养成了阅读纸质报刊的习惯。
　　他坐在餐桌前，戴着无框眼镜低头看报纸的样子在周璇看来十分有年代感。
　　“下一次录音我得当天去当天回。”
　　萧则闻言“嗯”了一声：“我知道，刘姐跟我定了时间。”
　　他们好像习惯了这样，她三天两头飞，偶尔回S市了才会来他这里。
　　如果这是一段正常的恋情，估计这样久了也会生出点摩擦，偏偏他两都算是性格寡淡的人，两个双子座凑到一起有时候会显得理智到无趣。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纾解欲望，不在对方身边了感觉也没差，各有各的事业，也都同样享受着这份自由的忙碌。
　　好似他们天生适合做情人，而非伴侣。

　　接下来的半个月，周璇和萧则只见过一回，还是在熟悉的棚里。
　　因为第二天周璇就要杀青了，所以她当天录完剩下的部分就赶了当天的晚班机回横店，两人私下没有过多的交流。
　　一直到国庆期间萧则也没给自己放假，因为他手上还有录制广播剧的工作。
　　广播剧通常是一周一更，正常来说他们会提前录制好两三期的量，然后把时间空给后期。
　　但萧则手里有好几部剧在同时进行，国庆周又刚好有一个完结广播剧的Free talk要录制。
　　收尾阶段是整个项目组最忙的时候，所以萧则最后还是在国庆期间加了三天的班。
　　三号晚上萧则请了公司同样在加班的同事们去吃了顿大餐，负责宣发的同事心血来潮拍了个vlog发微博，评论底下一溜儿的“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去月初上班，急，在线等”。
　　月初的员工福利好是众所周知的，老板不仅脾气好还大方。
　　同样是国庆发vlog，周璇那边则是由工作室发布的《风袖》杂志封面的花絮片段——镜头里的周璇穿着一身黑色礼服走在海边，旁边是工作人员在布景，她毫不在意地拎着高跟踩浪。
　　发现助理在拍她，周璇轻轻一瞥，随后镜头一转，她略带些冷淡的眉眼一个特写出现在画面中的监视器里，形成奇妙的画中画。
　　四号当天，萧则在家休息，下午彻底打扫了一遍屋子，然后收拾了行李，五号坐上了去W城的飞机。

　　周璇是W城人。
　　那一年萧则的前辈——从事配音工作已经三十多年的魏海老师被确诊患上胃癌。
　　幸而发现及时，魏海的癌细胞还在早期尚未扩散，通过手术和辅助治疗，后期仍然有痊愈的可能。
　　魏海不仅是萧则的前辈，还是他作为配音新人时期给予他许多帮助的老师。
　　所以在魏海发现病情被迫停止了许多项目的时候，萧则主动到了W城接手魏海的工作。
　　魏海工作室那边在紧急调节其他人的档期，萧则则在此期间帮忙给魏海主导的一些作品收尾，甚至还给原本应该由魏海配音的角色寻找替代的配音演员。
　　萧则和周璇的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魏海工作室。
　　那时候的周璇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演员，签的是大公司，但咖位却很模糊。
　　虽然没到十七八线那么潦倒，但也称不上红，她靠着刚出道时拍的一部校园网剧火了一会儿，很快又因为后续资源跟不上而沉寂下去。
　　校园题材本身就比较小众，最起码和演员这个圈子有很多接触的萧则，当时的确是没听说过有这号人。
　　当时周璇才21岁，刚从电影学院毕业，青葱得很，但她的眼神很利，五官张扬得近乎放肆，整个人的气场就像一把无鞘的剑，谁看了都觉得扎手。
　　在娱乐圈，好看的人有很多，气质特别的也不少，因此萧则一开始只是粗略地认了认人，并未把她当特殊。印象的转折来自于他亲自给她导戏的过程，那天萧则到现在还记得。
　　那天上午给周璇导戏的原本定的是魏海工作室的另一位配导，但因为魏海老师住院的缘故，原先定好的工作计划都打乱了，所以最后调配的结果是那位配导去顶替魏海的工作，萧则就到了这个项目组帮忙。
　　一进棚，萧则就看见周璇神色困倦地从桌前坐起来，她原本是趴着，应该是在睡午觉，刘海有点凌乱，听到开门声醒来后她下意识地就在包里掏出一盒蓝色香烟。
　　萧则眉头也没皱，十分礼貌地开口：“抱歉，棚内禁烟。”
　　他们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的眼神，就像被打扰了休息的小兽，当时萧则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好像很久没有休息，眼白里都泛着红血丝。
　　于是他缓和了语气，但仍然平淡地给出建议：“外面有吸烟区，或许你可以在那里抽。”
　　周璇收回了烟，说：“不用。”
　　她的嗓子很哑，一直在旁边大气不敢喘的助理连忙给她递上一瓶水。
　　萧则和在他身后一起来的录音师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萧则看向她：“那我们开始？”
　　仔细想想，那天下午的录音于萧则而言的确是不太顺利。
　　周璇的状态不好，而萧则是一个在业内出了名精益求精的人，他的耐心很足，可以一遍遍纠错，也可以一遍遍跟你导戏，但在周璇看来这应该是一场噩梦。
　　毕竟这只是一部成本不怎么高的电视剧，她演的还是女二号，完全可以踩着及格线蒙混过关。
　　当时棚内的气氛已经因为一次次喊停而显得有些紧绷，周璇的眉头越皱越紧，嗓子也越来越哑，这样下去工作根本不可能顺利完成。
　　萧则看着手里的台词本，暗暗叹了口气，决定配完这段先让周璇休息。
　　他开着麦和玻璃里头的周璇交流：“感情不够。”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点不自觉的严厉：“面对亲人离世，震惊可以，但这种情绪不能给太多，因为你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对于这种已经有心理准备的离别你更多感觉应该是？”
　　这是萧则一贯的导戏习惯，鼓动人去思考，去体会。谁知周璇在里面听到这句话，似乎彻底宣布耐心告罄，她猛地透过玻璃直视萧则，半晌面无表情地回应：“没死过，感觉不出来。”
　　录音棚内一片死寂。
　　萧则皱着眉头，与一墙之隔的周璇对视。
　　录音师见状心道不好，害怕萧则发火不好收场，只能硬着头皮打圆场：“萧老师，要不先休息下？已经连着录三个小时了。”
　　萧则刚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下一秒周璇已经起身走出棚，过程中谁也没看，从包里拿出一盒烟就出去了。
　　助理见气氛尴尬，也跟了出去，大概是去劝人。
　　但萧则觉得这位小姑娘应该是没法好好劝的，他见过的演员也不算少，是软性子还是硬脾气一看便知。
　　他向来不喜没有专业素养的人，但从不会表现在脸上，一来是教养无法允许他这么做，二来，主动来帮忙是自己的决定，这里不是月初，他发作了也只是给熟人添麻烦。
　　录音师见周璇出去了才叹了一口气，嘀咕道：“现在的小明星，怎么一个个脾气都这么大？”
　　他是做录音师的，也见过很多耍大牌的明星，这个不愿意配那个不会配什么的其实也很常见，但这么年轻又这么不好伺候的还是头一遭。
　　萧则没接他的话，他向来不在背后议论人，只是拍拍录音师的肩膀，然后就低头看台词本了。
　　那天终究是不欢而散，最后周璇也没能录完，一到五点半，助理似乎是在玻璃外提示了一嘴，周璇看了看手机，起身告辞。
　　萧则没有提醒她这戏还没录完这些话，点了点头转身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其实这时候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多少有点生气了，但萧则一直以来都是很能消化情绪的人，等他下班到了医院，气也差不多全消了。
　　工作情绪不带进私生活，萧则就是这么一个理智到近乎冷情的人。

　　萧则到了住院部去看魏海老师，老师的夫人也在病房内。
　　魏海的手术过程很顺利，主治医师是在这个领域出名的大夫，老配音演员兢兢业业半辈子，一路广结善缘，因此这次生病住院五湖四海的朋友都有帮忙，筹款的筹款，联系医生的联系医生，找床位的找床位，足见大家对这位老前辈的重视。
　　如今魏海老师定期做辅助治疗效果也不错，萧则已经来了小半个月，能眼见老师恢复得越来越好。
　　只是毕竟是癌症，现在的魏海老师已经完全没有几个月前那般的精气神了，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萧则到的时候他的夫人正在给他削苹果。
　　“小萧来了啊。”魏海老师的夫人也是一名老资历配音演员，因为丈夫的病情自己也停了许多工作，专心照顾他。
　　他们两口子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伉俪情深，没有孩子，相互扶持，也经常搭伙配夫妻，萧则是听着他们的戏长大的。
　　“来了。”萧则朝两位长辈笑笑，这时候门口刚好有护士带来领药的单子，萧则利落地放下手上的东西，阻止了长辈起身，“我去。”
　　魏海夫妇两和萧则都熟得不能再熟，对他特意飞过来帮忙这些天也很少说什么，他们的交情已经不需要计较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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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替换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