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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七夕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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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娘肚时,我便以秘法与娘亲沟通,与她心神相连,借以她的双眼看这大千世界。
所以当那青衣公子从天而降、英姿勃发地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当即便认出了她就是我那位因寻道而离家远游的小青姨。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脸上现出一分惊讶来,“你一人在家?”
我点头,一脸无奈——
是啊,我那不负责任的爹娘丢下她们才满六岁的女儿游西湖过乞巧节去了呢。
青姨闻言怔然无语,伸手便于空中一点,现出一片光幕来。
我颇有些惊讶,这青姨一身修为比起当初不可同日而语,想必是有些奇遇在身。
见她看得入神,我好奇凑上脸去,与她同看那光幕中的情形。
却见那光幕波纹瞬息万变间幻出西湖风光之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在浩渺天地间荡荡悠悠,不拘时辰,不拘地点,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漂零我自游。
我那漂亮娘亲与许道友二人端坐于船头,推杯换盏,把酒言欢。
那酒是今年初春时节,娘亲于山头桃林间剑切了桃花、和了清酒,埋在家门前那片竹影下的,看那酒色清亮宛若琥珀,想必已初具了风味。
按理说。
似我等清修之人,已无需再享这人间口腹之欢,可许道友总有她一番大道理,“在人间过日子总归要有人间的样子,如此才有人间的乐趣。”
而此时,娘亲总会笑盈盈地看着许道友,而后随她去做一些荒唐的事。
比如说,登高采云,串上竹签,撒点蔗糖,眨眼间便成一团美味可口的午后甜点。
虽然味道确实独特。
入口即化,有飘云的柔与软,也有水汽的清与爽,还有蔗糖的甜与细,在齿颊间、味蕾上跳动绽放。
但这又哪是凡人在人间所能做到的事情?
不过是她俩耍花枪偷度二人世界的由头罢了,可怜我一人独守家门看日升日落,云起云涌,观天地法则,修天地之道。
这不。
今日一大早,天将亮未亮,两人便挖出了那坛子桃花美酒,往西湖而去了。只留我一人独在这林间修习驭剑之术。
唉,扯远了。我将纷杂的思绪牵回,重系于那光幕之上。
今日的天实算不得好,灰而淡,阴且沉,很有风雨欲来之感,便是如此节日,沿岸游人也不多见,那湖之间,左右不过两三只游船罢了。
两三杯花酒下肚之后,那漂亮娘亲的脸上便有了桃花之色。
我见之不由扶额,娘亲啊,既明知自己不胜酒力又何不将酒气逼出体外呢?还是说你故意如此……诱你那遇着你便没多少自克力的许官人?
果不其然。
那许道友不堪诱惑,抱了白衣佳人便弯身进了舱。
光幕画面陡然一转,再见二人已是在舱内。
船舱拉上了竹帘,透过其上微小缝隙可见湖面涟漪阵阵,原是不知于何时开始,西湖之上有了烟雨迷蒙。
而我那娘亲双手环着许道友的脖颈,双眼也如烟雨般迷蒙,“许官人,你说在这儿……会不会翻船?”嗓音娇软悱恻,有无尽缱绻意。
随后。
那许道友便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得人畜无害,异常清爽。
我打了个寒颤,心里有不妙之感。
却见她俯身贴近了白衣,啮咬着她的耳珠,轻声细语道:“若然翻了船,那便去湖底。”
“……”
天!果然!
我还是个孩子,为何要强迫我看这种少儿不宜的画面,听这等没羞没臊的虎狼之词!
咦,不对,为何会有声音?
我方反应过来,脸色一片苍白。
须知这等光幕追踪之术,只能展现画面,若然打破空间,将声音传递至此,必得施法之人修为高于被追踪之人,方能瞒天过海不被察觉。
……青姨你……
虽然你一身修为远超当初,但终归不是我娘亲的对手啊。
我想躲,可那游船上的人儿显然已有所觉,脸上烧云速退,抬眼便朝这边看来。
刹那间,光幕崩碎,画面消矣。
我偷眼看向青姨,却未在她脸上看见任何着恼之色,她揉了揉我的头,道:“她们应当快回来了。”
我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轻松与欢快,一时不懂,挠了挠头,难不成此举是青姨故意为之?
话音刚落,山头便果有人来,只不是我那爹娘,而是我那居于县城之中的姑父母一家三口人。
今天……不是乞巧节吗?怎地如同中秋团圆节一般,我暗暗称奇。
姑父姑母乍然相见青姨,很是惊喜,姑母拉过青姨在一旁嘘寒问暖,便连眼眶都红了又红。
许道友和漂亮娘亲凌空而来时。
我们已在里屋落座攀谈了起来。
“姐姐!”
那青姨先时分明有些心不在焉,直至见到我那出现在门口的娘亲,欢颜蔓至了眉梢。
……
……
青姨与姑母一家并未久留。
当晚,青姨便送了姑母一家回县,而后自己又来一趟凤凰山,与娘亲告别一番便再次走了。
“其实你娘亲她很舍不得青姨。”
许道友躺在屋顶茅草中,以手枕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这般与我说道。
“那为什么不挽留?”
我学着她的模样,肩并肩与她躺在一处,问道。
“青姨她跟在你娘亲身后太久了,久到看不清自己的路。”
许道友顿了顿又道,“这对她来说,不公平。她应当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我似懂非懂,“当今王朝气数将尽,我最多还能在这人间八年。我走时,你们会挽留我吗?”
许道友一阵沉默,好久才道:“会,你有选择留下的权利。”
我笑了笑,“可这仙命是我自己向娘亲讨来的,她本不愿予我,见我有如此决心方赠给了我。我想去天上看看,你知道的,神兽生于世,原该有使命,既然借了你二人的血与火,总该为你们、为这世界做些什么。只希望,我走之后,你们不要太难过。”
又是一阵沉默,“好,我会与她说的。”许道友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揉了揉我的脸,“到时候我们会像坐看牵牛织女星一般,在这人间大地上遥望着你。”
“……其实,你们可以去云上望。那样,离我更近些。”
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有些是尚未出生前,有些是出生后,“而且,如果你们想在云端做些什么羞羞的事,我也可以用星光帮你们遮掩着些……”
许道友显然有些无语,“早知你早慧至此……”
“早知我早慧至此,你就不甜言蜜语讨你家娘子欢心了吗?你就不满嘴胡话与你家娘子打情骂俏了吗?”
我摇头,觉得有些不大可能,孩子哪有娘子重要。唉,俺命苦啊。
……
……
“你娘亲她梳洗好了,我先下去了。”
“好哇。但是——”
我好整以暇地看向许道友,“您老有时候也不能太惧内了,得强势一点。我听姑父说,钱塘县里新开了一家风月楼,如果你觉得这山间的小日子有些单调,可以去那里逛逛,管保你家娘子……”
“许三生。”
感受着脖颈间那凛冽的杀意,我打了个哆嗦,忙转了话锋,蹬了许道友一脚,“管保你家娘子打断你的腿!”
忙起了身侧了首。
果见娘亲虚空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好像有点闲。去把《南华经》抄上十遍再来与我说话。”
我张了一半的嘴,就那样委屈地扁了下去。好吧好吧,我自己讨来的。
我在房间迎着灯火哼哧哼哧抄经时。
许道友已抱着她家娘子入了房。
其实这竹屋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隔音效果再好,也架不住我有意探听。
“三生的修为已远超于你了,便是离我,也不过一线之遥。”
“嗯,以你一身精气神孕育出来的生命自然不会太差,更何况她神魂里本就有凤凰神鸟的烙印,现以人身修炼,进步自是迅猛非常。”
“还有八年她便该走了。你……会不会怨我?”
“你应当知道,在我心里,谁也没有你重要。别想了,专心些,白日在船上被小青打断时,我可是相当郁闷的……许大官人需要白姑娘用自己的身体来消火……”
“……”我扶额叹气。
我就说嘛,孩子哪有娘子重要。
如此便好,有许大官人哄我那漂亮娘亲,我也便放心了。
透过窗。
我看到天上那两颗星已相汇在了一起,有流萤在林间舞动,一切都很好。
只我要抄经。
唉。
我低下头,奋笔疾书。
……
……
我叫许三生。
原是凤凰山上一颗被遗忘的沉寂数千年的凤凰蛋。
只因一次偶遇,有了一线生机。
后承母之仙命,往天界去,是为众星之主——
紫微帝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