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美人师尊只想跑路》松酒思茶

7、紧跟其后

　　青州客店中，苏瑾凉暂居一夜的房间内站满了人。门窗大开着，和暖的阳光照亮了素色纱帐。

　　封吟渊侧坐在床边，在苏瑾凉换下的破衣烂衫里翻找荷包，确认对方应该是将东西带走后，他将衣服铺平叠好。

　　两三步外，店主和伙计战战兢兢地立着，天知道他们刚刚才把告示贴在外面，一大批人就闯进来时，他们有多惊恐和不可思议。不过好像眼下领头的那人心情不算太糟。

　　又过了一会儿，封吟渊才开口道：“人往哪去了，还记得吗？”

　　伙计：“出店往西走了。”

　　封吟渊冷漠地看向对方，“然后呢？”

　　“魔君大人！小的只是个迎客送客的，钱给到了就不会干涉客人从哪来往哪走。”说着，伙计在封吟渊的眼神压迫下跪了下去，哭丧起脸，“大人，玉华仙尊真的是在消息传来前就入住的，如果我们知道他是谁，肯定会上报的。”

　　见对方不像撒谎，封吟渊继续问道：“什么时辰？”

　　店主见伙计开始支吾起来，一巴掌拍上对方的肩叫人住嘴。他冒着冷汗迅速回忆后，笃定道：“约莫亥时，一位年轻男子订的上房。”

　　随后，在店主开始滔滔不绝详细描述当时情况的同时，封吟渊拧起眉沉思。子时苏瑾凉还在他的房间，订房的显然另有他人。

　　正巧，店主也说道：“那男子应该不是玉华仙尊，虽然半遮着脸，但应该才刚及冠，声音细着呢，长相倒还挺清秀。”

　　店主在繁华地带见多了来往的人和稀奇的事，该记该说的把握得当，也最会识人眼色。他瞧着封吟渊眼眸渐冷且深不见底，忙补上几句：“自然是没有魔君大人丰神俊朗。其实魔君不必太过着急，若小人没记错，玉华仙尊是带着帷帽离开的，这般装束街上的摊贩定有记着的。”

　　良久后，封吟渊才点了点头。他将苏瑾凉的衣服挂在手臂上，同他最得力的下属陆离说道：“沿路去查，发现苏瑾凉的行踪先回来禀告本君。”

　　着一身玄衣的陆离颔首应道：“是——主子，小时魔君方才离队，临行前说让属下告知您办完事务必去找他。”

　　封吟渊用单手整了整衣袍站起，径直朝门外走去，“他爱去哪去哪，我没闲心同他闹腾。”陆离跟上他，说了另一件事：“公主昨夜闹得厉害，说要回魔界。今日见您亲自下山来找玉华仙尊，好像就真走了。”

　　封吟渊听罢脚步一顿，微微勾起唇角，似笑又不似笑：“难得这次说走就走，少了麻烦。反正有护法矜在，你们不用护送。”

　　“是。”陆离又应下，心里倒没忍住想，自家主子对魔族公主的嫌弃好像挺直白的。

　　***

　　暂别林母后，苏瑾凉便找上另外两户人家，毕竟林安生虽然离家了，但未必是带走赤血金丹的人。

　　沿着湖边，他决定先到最靠近龙眼树的那户人家窗前观望。然而他在墙边绕了半圈，才发现这座房子唯一的窗对着瑶湖。门虽是对着陆路，但被落了大锁。

　　他站在树根上正想着该如何踏水绕过去，平静无波的湖面突然袭来陌生气息。

　　【仙尊小心，您现在灵力虚弱，最好避战。】

　　苏瑾凉只沉吟片刻，便干脆地捡起地上被风刮落的树枝，“对方有意一会，似有所求。我功力虽大减，但剑法还在，你不用太担心。”

　　话完，他确定四周无人，掀开帷帽运起轻功，踏上不远处被遗弃的扁舟。

　　重新离岸的扁舟行得极慢，但湖中的东西似乎有些着急，飞速携着黑气涌来。苏瑾凉逐渐变成迎战的姿势，握紧树枝密切关注着水下的一举一动。

　　黑色的影子完全蛰居于舟下时，他缓缓往舟尾移动，正好在关键时刻一个跨步偏移了重心，将舟头翘起。长满了霉点的舟身拉扯起缠绕其上的黑藻，直到几乎垂直于湖面。

　　苏瑾凉向后仰去，在最后一刻用树枝尖轻点浊水借力，然后跃于舟头之上，又向湖水甩了两道灵力。

　　刹那间，湖面激起数丈高的浪，水下也形成了极大的漩涡，将受控的黑藻尽数绞碎。

　　舟头落下后，苏瑾凉重新回到舟中，迅速捕捉到下方逃离的影子，挑起缆绳重重挥向对方。听到清脆的响声后，他冲要继续跑的黑影说：“有求于人应当以礼相待，你突然出手本尊就不计较了，但输了就跑实在跟孩童胡闹一般。”

　　语毕，他便挥袖用灵力控制扁舟返程，不过转头就被黑影拦下。

　　“仙师别走！”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单薄瘦小的人形从水中冒出头，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对方拨开额前遮眼的刘海，露出稚嫩的面庞。观察苏瑾凉好久后，他才鼓起勇气说：“仙师，您是来帮我的吗？”

　　苏瑾凉看着面前的水鬼，反握着树枝撑在舟中，单膝跪立下来观察对方。

　　水鬼是意外溺死或投水自杀之人，除非找到替身，否则永远不能投胎转世。这世间凡江河湖海，多少都有这些不幸的亡魂，而苏瑾凉曾避开惯常的转世之法，将一千年水鬼送入黄泉。故他才靠近瑶湖的时候，并不意外有水鬼伺机而动，但对方这般年幼是他没想到的。

　　久陷于思绪中不应话，对方忍耐不住将灰绿的十指按上舟尾。苏瑾凉见此柔下声道：“你不用着急，本尊可以送你入轮回。”

　　“不是这个，”水鬼抬起手摆了摆，“是我想见一个人。”

　　“想见谁？”

　　“林安生。”

　　闻言，苏瑾凉微微倒抽了口气，他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怨念，但没有恨意。发觉是个久远的故事后，他盘腿坐下，轻声道：“你且慢慢说，本尊有时间听。”

　　很快，他便知道眼前这个不幸成为瑶湖水鬼的孩子名唤以康，是掌村一户人家的独子，死时不过十岁。

　　掌村的三户人家紧挨着，从记事起以康便与长自己六岁的林安生玩耍在一起。他们相互作伴，无忧无虑，直到五年前的一个早上，变故横生。

　　“那时候，村口的龙眼树还长着叶子呢。我跟安生哥哥在树旁挖灵芝，突然他就跟撞邪一样，呆呆的一动不动。然后开始喊热，四处撞，再然后，我就被推下水了。”

　　对方说得平静，但苏瑾凉还是从中听到了些许委屈。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叫人暂时出水上舟，边问：“你的父母当时不在家中？”

　　“我娘一早赶集去了，我爹喝大了。不过我其实是会水的，但当时的瑶湖不知怎么的，我怎样都上不来，安生哥哥也听不到我喊。”说着说着，以康忍不住哭泣起来，泪水淌过糊着泥污的两颊，看着让人心疼。

　　“死掉的时候好像不是很难受，但成为水鬼之后，我亲眼看着我娘在湖边哭了一天一夜，然后不到半年就郁郁而终了。当时我都没办法靠近她，离不开水，也会被发现的人打回去。”

　　苏瑾凉的心梗住了很久，他将手覆在对方的头上安慰着。待对方心情平复下来后，他才问道：“瑶湖这五年来都是这样死气沉沉？”

　　“嗯，雾从没散过，也久不见阳光。原本掌村还靠着这水吃呢，后来湖里没有了鱼虾，我爹和另一户人家就都搬走了。”

　　“林家为何不搬，你知道吗？”

　　“好像是林婶在安生哥哥撞邪后的那段时间里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好多郎中都说治不了。后来有一位江湖术士告诉安生哥哥他得走，这样林婶就能好了。”

　　苏瑾凉垂下眼睫，问：“这么说，林安生在你落水后恢复正常了？”

　　“好像是的，但好像又不太一样了，他好像忘了把我推下水这件事，也好像忘了我。”以康深埋下头，双肩耸动着，接下来的语句也说得破碎，“我找仙师，是想知道安生哥哥现在怎么样了，毕竟一直以来他都很照顾我。然后，再等十几年，我自己就想办法拉一个人下水，去找娘亲。”

　　苏瑾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稍低下头凑近说：“轮回有六个去处，不会那么简单就能再续前生母子之情的，而且所谓转世，是要斩断前缘。”

　　“为什么？”以康急着辩驳道，“我跟娘亲才一起生活了那么几年，她肯定也一直想着我。不过我求助仙师，是想让您带我见安生哥哥一面。”说完，他便赌气一跃回到水中，只露出眼睛，但没看舟上的人。

　　苏瑾凉对此无奈地笑了笑，但心里还是决定好了顺道替对方传递心意这件事，他舒展眉眼，轻声说：“好吧，我替你走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