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王妃[重生]》鹤灯

12、第 12 章

　　对于长生一族的事，秦夙可谓再清楚不过，或者说，他对于长生大帝有关的所有事都非常了解。

　　长生一族，虽有个长生的名头，但也不算什么长生后裔，只是当年长生大帝慈悲之下赐给凡人的一滴血，让他们拥有了一些世间少有的力量，也多了手臂上所谓的云纹圣印。
　　但那力量也微薄有限，不过是比常人更多了些智慧与警觉而已，长生大帝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那些凡间黎蒙学会躲避灾祸，更懂得如何繁衍生息，可事实上，这千百年来还是有不断的纷争乱世，就比如说秦夙如今托生的帝王秦家，也是自几代前才借诸侯乱战称帝的。
　　虽然如今也算盛世太平，但那也是秦皇祖为防异姓王作乱，削除了藩王制度的原因。

　　但说是如此，世间依旧还有像王家这样，盘踞在离京远地做地头蛇的。
　　这些皆由一己私欲而起，实在称不上有多圣明。

　　而这长生一族，因长生大帝的一滴血，也风光过几百年，曾被尊为先知，供奉于皇家。
　　可成于此，也败于此，能力卓绝终被帝王忌惮，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粒沙，淹没于洪流之中。

　　本以为他们应该已经绝族了，没想到还有后人存活于世间，甚至能从他手底带走林琅。
　　秦夙不由冷笑，看来当年长生大帝的那滴血，没白给，可惜，到底还是太贪心，连六星镯也一并带走了，就算最终能救活林琅，也终是逃不过她。

　　林琅此刻确实正被竭力救治。

　　她被带回来时，已经昏迷甚久，生命垂危。
　　长生族长林熦虽有一身好医术，但也做不到生死人肉白骨，只能先将她的外伤先妥善照看起来，再想办法。
　　将她救回的长生族长老林琥跪在一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边向族长禀报：“虽然我们打断了秦夙作为，但小姐的魂魄已然有所松动，不过我们一路都由古凤掩护而回，当能避开他的耳目，让小姐有时间好好养魂。”
　　林熦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将六星镯小心擦拭干净，戴回林琅仅存的右手，才道：“瞒不了他多久的，六星令都在这里，又如何能真正避开破禄星？”

　　林琥不想问“那怎么办”，这个问题过于蠢笨，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慢慢说道：“如果小姐魂魄不稳，即使养好了伤，醒来之后也会有各种可能，最怕就是她连您都认不出来，不能顺利回归我族，那我们等了这么久，费了那么大功夫，甚至牺牲了两名族中高手，若是最后我族千百年来的……”
　　“嘘。”林熦立时制于住他：“不要多言。”

　　不仅是谨防隔墙有耳，更怕的是，被情况不明的林琅听了去。

　　“遇事再议，你先想办法把林琊找回来。”把林琅的姐姐找回来，以防万一。
　　林琥得了令，抱拳退下。

　　林熦视线仍停留在那只六星镯上，神情扑朔不定，突然，他转头看向窗外。
　　一只黧毛杏嘴的鸟儿飞将进来，直截了当地停在林琅枕边，丝毫不理会坐在旁边的林熦。

　　林熦却是态度恭敬，礼仪周全地道：“见过凤君。”
　　鸟儿点点头，视线依旧一错不错，听由林熦继续道：“多谢凤君出手相助，此次能将帝君迎回，多亏了您。”
　　但这不是鸟儿想听的，他晃了晃毛茸茸的脑袋，终于看向了林熦。
　　“本座不想听这些，你只需告诉我，林琅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好。”
　　“这……”也是为难林熦，“帝君如今是因魂魄不稳，才迟迟不能苏醒，外伤虽能自愈，魂魄却还需他力来固，我才疏学浅，习不会仙家的手段，怕是无能为力。”

　　这是他不能对林琥说的，毕竟身为凡人，即使身负长生血脉，依旧有太多能力所不及，但身为族长，他也不能在族人面前漏了怯。
　　鸟儿却不买他账：“我不管这些，若是她不能在三天内醒来，本座便不会多做停留，你自行权益。”
　　说完，它振翅一挥，复又回了出去，顷刻不见了踪影。

　　这可如何是好啊……若没了它的相助，长生族更加无法与秦夙抗衡，更不提顺利将林琅迎回。
　　除非，答应那个人……

　　“怎样，终于又想起我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可真是来的及时。”林熦不得不感叹。
　　那人哈哈一笑：“你心念我，我又怎敢不来？”
　　“怎样，要不要答应我？”
　　他迅速逼近林熦，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任何逃避犹豫的机会：“你我都合作过一次了，效果不是很好？我相信，你我联手，必让你得偿所愿。”

　　林熦叹了口气：“我等虽说为长生一族，但到底还是凡人之躯、凡人之力，自然无法与火铃星君您相抗衡，可是正因我们还是凡人。”
　　不可能就这样跨过上古时，那场血海深仇。
　　宿劫也不恼，却也不容他多想：“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这么弱，你又怕什么呢？那名单上所列，不也都是你们长生一族的仇人？”

　　看林熦依旧不肯松口，宿劫干脆继续加码：“我与长生虽为宿敌，但细算来也已扯平了，只要她好好的不要与我作对，我自不会管你们长生一族的家事。”
　　“当真？”林熦还是心动了。
　　宿劫点头：“若非如此，我有为何救你？”

　　“那……好吧。”林熦最终点了头，伸出一只手，刚要递过来，以人类的法子与宿劫击掌立誓，不料却被宿劫一把握住，凑到极近对他低声说道：“别怕，不疼的。”
　　说完，不等林熦反应，就咬住了他的颈项。

　　如此大事，自然不能仅靠空口白牙应许，宿劫深知凡人有多奸诈多变，若是不与他们建立生死契约，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犬齿咬破林熦的颈脉只在一瞬，宿劫只要了一滴血，换给他一枚落于耳后的金印，就伸手抹平了那两点伤口，他能感受到指腹间传来的紧绷与微微颤抖，那是林熦的惧怕和不安。
　　他没有道破，只是说：“从此以后，你与我便是盟友，我会助你重振长生一族，同样的，你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除了滥杀无辜。”这是底线，林熦坚持。
　　宿劫也好说话，随他重复：“除了滥杀无辜。”

　　“若有违者，不入轮回，不容天道，不存世间。”

　　契约就此建立，林熦无端松了口气，站起身来抹了抹被自己抓皱的衣摆，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那么，就请火铃星君为林琅疗伤。”

　　固魂的法子，对凡人来说，极难探究，但对宿劫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宿劫想了想，心血来潮，还为她送上了一份大礼。

　　一个毫无作假的梦。

　　那是黄昏之时，荒原之上，残阳如血色般妖异，许多断肢正散落四地，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宿劫所带领的妖军所撕咬而成。
　　林琅站在高处远远俯视到的，就是这般人间地狱，这时的她还是长生大帝。
　　而她的身边，则站着秦夙。

　　不止有秦夙，还有其他四人，虽皆着戎装，但相貌各异，其中一个金冠紫袍，颇有些帝王风范的男子正说道：“帝君，火铃星已向北拔营，若是被他们踏破中廊，恐怕接下来就要一路打到北都了。”
　　中廊此地，林琅不太认识，但北都，从地名来猜，恐怕就是如今的仙京，人间帝王所居之处。

　　要是连这里都被宿劫血洗了，人间想要重振，就是难上加难。

　　“若非天道阻拦，闭去消息，我们也不会下来这么迟。”她听自己说道，“如今只有全力追赶，在他们抵达中廊之前，将妖军击溃。”
　　“但是火铃星命系天道，还有数万异妖护命，要镇压他，绝非易事。”另一名披发碧袍的男子，摇着手中羽扇思索良久，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计谋，“群星黯淡，唯妖星猖獗，难以遏制，若是能寻一配星，与妖星相合，系成同命局，或许可以以一当百，甚至万千。”

　　“那这配星必然也不简单，我们要去哪里寻？姜孟，你快算算。”随着这活泼声音响起，林琅才发现，众人里还蹲着个少年郎，正握着一手板栗吃得欢快。
　　姜孟闻言笑了笑，道：“火铃星暴烈如烧炭，厚积薄发，并非寻常火属，若是以水灌之，便如火上浇油，只怕又硝烟四起，或许寻一土主，更为恰当。”

　　当他话音落下，林琅便发现所有人突然都神情复杂地看向她，而她也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它要戮世，自然不会放过我，想必紫微也已经想到了这点，才闭关谢客，不管世间沧桑了。”
　　“谁让我命主南斗，是为后土，统管凡人生死呢？”
　　说到这里，林琅才明白过来，怪不得那姜孟刚才的笑里有那么多复杂，怪不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中，都有着果不其然的哀情。

　　参商起落，原本就是天道注定。

　　然而，“我不同意。”
　　一只沉默不言的秦夙，此时突然开了口，打断了长生大帝刚想下定的命令，“你若同他连命，他死，你亦不可能生，你是南斗星主，这种事不该由你去。”
　　他不想说你去了，我们要怎么办，他只想问，你去了，你要我怎么办。

　　他性子阴戾、口是心非，她则温厚自持、心怀苍生，二人即使早生情愫，也因种种磋磨了亘古岁月，好不容易互诉了衷肠，偷偷在天道之下立誓结了契，还没有好好在一起多久，她便就要舍身救世。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他甚至不能当着其他同僚的面，直白道一句“我舍不得”。

　　但长生大帝主意已定，她只匆匆望了秦夙一眼，就略过去，对姜孟道：“你同我说明清楚，我要怎么做，然后我们即刻就出发。”

　　又对众人道：“众星听令，全力阻截火铃星过中廊。”

　　“直至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