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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过线 ...

  •   噔噔噔——

      手杖节奏缓慢地敲击地面,老人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穿过酒店大厅,腿脚不便也并不影响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出门的排场引得路人频频回头看向他们。
      同样上了年纪的管家体态依然维持得很好,候在车边。管家为傅斯打开车门,拍了拍他肩上的雪花,替他取下围巾,傅斯上车后他才跟着上了后座,坐在他身边,取出厚实暖和的羊绒毯给他裹上。

      “傅老,您刚刚那是唱的哪出?我看不懂了。”管家不是爱多嘴的人,只是这满脑子疑惑堵得实在难受,终究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种身份的人怎么配得上您老亲自邀请?”

      傅斯笑着,布满皱纹的手拍在管家的背上,又咳了几声,说起话来煞是费劲,他喘声道:“老唐啊,你跟着我那么多年,见过的东西也不少了,怎么还跟楞头小子一样?”

      唐管家一把年纪,羞愧地低下头:“您说的是。”

      傅斯摇着头笑了笑:“听说过阿帕契之泪么?”

      他眺望窗外,路边的华灯车影倒映在老人浑浊的双眸,这双眼睛不知鉴阅过多少奇珍异宝,古董文玩,可就是多年的工作,让他陷入了无边痛苦。不停地,囫囵地,像只饕餮一样无休止地鉴赏,估价,审美疲劳像混沌吞噬天地一样,让他彻底地失去了对艺术的鉴别能力,他引以为傲的,受人崇拜的一切。

      直到那个天才雕刻师的出现。
      他愿将他手下的艺术品称之为生泉,浇在他这颗快要死去的枯树上的生泉。

      “阿帕契之泪?!”唐管家的瞳孔震了震:“您是说那袖扣......”

      傅斯皱起眉头打断他那荒唐的想法:“不,刚才那个年轻人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水准罢了。”
      沈修寒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怎么可能和那位相提并论,把他们联想到一起都是对那人的亵渎。

      “那两粒袖扣不过恰巧材质相同。”傅斯又咳嗽了两声,皱巴巴的手帕在他手心展开,上面沾着几点猩红,“只是我的直觉在作祟,应该邀请他来看一看,真正的艺术品。”

      “傅老,回去歇着吧,您倦了。”说完便指挥司机驱车回家。
      唐管家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傅老的身体每况愈下,靠着药物保持精神面貌,实则已经灯枯油尽。
      两年前他差点就跟着他们家傅老去了......想到这里,苍老的眼角泛起点点泪花。

      傅斯捏了捏鼻梁,尽显疲态。
      他这把老骨头已经时日无多,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在有生之年,能亲眼见一见那个年纪轻轻便位居神坛的天才艺术家。
      那个支撑他熬过一年又一年的执念,亦为信仰。

      见前方的车辆发动,剩下的保镖坐进几辆车里,以队形将傅老的车围了个严实。

      夜里裹着冰碴的寒风不疾不徐,磨刀似的在路人裸露的皮肤上来回拉扯。
      白清和快步跟在沈修寒后面,却始终和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原因无他,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寒气更令人胆寒。

      夜色当中浑然不觉,回到车上,借着车里的灯光,白清和才看清沈修寒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白清和看了他一眼,自己左手右手来回揉搓,手上藕色的皮肤一片彤红,可能是被冷风吹的,也可能是被某只肉做的钳子夹的。
      他微翘的睫毛下压,揉着手背小声嘀咕:“你捏疼我了。”

      沈修寒无动于衷,看着他的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悬崖,悬崖边的落难者想逃,双腿却因为畏惧失去行动力。
      他点燃一根香烟,烟丝燃起后有一股咖啡味,吞吐的气息全是醉人的味道。
      “谁让你擅自来找我的。”
      语气极其平淡,看似在质问,声音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看上去他并不想知道原因,只是需要一个发难的动机,一把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不该。”

      白清和停下手里的动作,沈修寒最爱的那双眼睛,含着点点星光,撒进了那方深渊。

      “因为想你了,想见你,于是我就去找你了。”白清和顿了下,移开眼睛,“是不该找你,还是不该想你?”

      烟头燃尽,火光烧到了手上,他没有弹开,只是屈起手指在车门上敲击:“用我来提醒你吗?你的身份。”

      他的身份。
      “怎么可能忘记。”
      白清和揉着手背的手攀上了手腕,捏起手腕上的小石头,大概是几乎从不离手的缘故,常年与皮肤摩擦,石头表面最初坑坑洼洼的棱角逐渐变得光滑。
      他看着沈修寒的侧颜,施然一笑:“偶尔做一做梦而已,总会有醒的那天。”

      沈修寒双指一动,烟灰抖落在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白清和,你过线了。”

      烟灰虽薄凉,也能在人心上烫个洞。
      白清和盯着飘零的烟灰,心尖一颤,品出些落寞凄凉。沈修寒平时很少这样一本正经称呼他的名字,他的声音富有磁性而低沉,很好听,只是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白清和只觉得抓心挠肝,蚀骨般难受。

      音画不匹配,这声音配不上这张脸。

      白清和在家门口下了车,身后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回头投以询问的目光,得到的只有飞速消失在黑夜里的影子。
      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摸出日记本,拿出多日没有碰过的铅笔。

      笔触越来越流畅,他时不时咬着笔头,眯着眼细细回味沈修寒在包间里的那个眼神。
      那人总是像万年不化的冰块一样,却不想冰块也会有那种让人心慌的易碎感。
      他悉悉索索,笔锋时停时走,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对照自己的画,又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一阵思索过去。

      有了。
      少了块狗牌。
      他为画中人的脖颈处加了块木牌,上面刻着童年爱犬的名字——穷奇。

      画完肖像,他又翻开了一页空白,将脑子里灵光闪过的纹样搬运到纸上。
      不是他的错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近来对画画没有那么抵触了,头脑里也会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灵感碎片,虽不完整,也远远不够,但总归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落笔,他合上本子,放进抽屉,为抽屉上了锁。
      沈修寒曾经剥夺了他在这幢房子里使用锁的权利,可他还是保留了这一把锁,违背沈修寒的意志,留下了这唯一的一把锁。

      他起身站在飘窗前,一天中发生的一切在脑子里回放,遇见的人和事。
      江梧,江铭,沈文宣,还有......傅斯。

      他望向窗外出神,眸子暗了暗,随后在手机上播出了一串号码。
      考虑到时差,这个点他应该在用午餐。

      手机彩铃响了很久后对方才接起电话:“喂?”
      不出所料,电话的那一头一阵叮叮当当,刀叉碗碟打架的声音。

      白清和久违地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竟觉得距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是我。”

      对面沉默了,不知是惊讶他会主动找他还是没反应过来他是谁,毕竟是他主动抛掉了自己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像决心赴死,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今天遇到傅斯了。”白清和声音静如死水,他继续说,“为什么我还能看见他?”

      或许是自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给他带来的冲击太过强烈,对方仍然不予回答,可他的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白清和的耐心已经消失殆尽:“你什么时候回国?想办法跟我见一面,我们谈谈。”

      话说到这个份上,对方终于上线,一道骚得没边的声音隔着听筒,飘洋过海传进白清和耳朵里:“你一声不吭消失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你一通电话就只是为了跟我说那个老头子?也太令人心寒了~”

      白清和:“......”不给对方放浪的机会,他麻利地挂了电话。

      然而没过一会,他的手机一波震动,来了条短信——
      你看到了傅斯,和沈修寒一起?

      白清和瞳孔猛地一缩,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信号。
      他回复短信:你监视我?
      手机那边再也没有回音。

      白清和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客厅打开电视,调到国家自然地理频道,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起来。
      今天见到傅斯他很意外,在他的认知里,他两年前应该就已经是个死人了。可他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成了慈善拍卖会的代理人,而他手里还有沈修寒想要的东西。

      想到沈修寒他就一阵心烦,一连串的人和事让他疲惫至极,今天消耗了太多脑力,索性不去想,把电视的声音一气儿调到最大,自然地理频道的主持人是一个温婉女性,坐在她对面和她侃侃而谈的特邀嘉宾是一位知名地理白人教授,他们聊着近期最大的热点。

      “众所周知,沈氏和王氏已经公开宣布将合作开发艾尼斯矿山,那么这座矿山的地质结构究竟有什么独到之处呢?我们邀请到了知名专家学者克里斯先生为我们揭秘......”

      白清和在嘈杂的环境里沉沉睡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过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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