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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香浮动(一) ...


  •   温予整个人被红雾包裹,只觉得周身一阵温热,像是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托举着。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客厅。

      温予还呆呆趴在地毯上,保持着刚才她被人禁锢着等待砍刀落下的姿.势。围绕在她周身的那团红雾则悄然散去 ,而她浑然不知。

      与此同时,青城的另一边,西府墅区一幢独栋古式小楼内。

      地下一层,只有黑白灰三色的极简设计风格的房间内靠墙一侧的桌案上,摆着一把长柄偃月刀。刀身被擦得锃亮,没有半点灰尘。

      房间正中央的书桌前,坐着一个男人。他穿了一身春夏款的高定睡衣,通体素黑,除了袖口和衣摆处绣了一圈纯白丝线外,通体没有半点花纹样式。

      稍显凌乱的发丝,垂落在他眉骨处。他半垂着眼眸,台灯发出昏黄的灯光,斜打在他轮廓分明单的侧脸上,映的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举手投足间,颇有些矜贵世家公子的韵味。

      桌案右手边,摆着调色盘,男人尾指不小心沾染了一团黑色染料,他却丝毫不在意。

      他正专注画着一幅人像。

      画纸上,漫天飞雪的背景下,女人顶着一头慵懒卷发,身着一袭黑色睡袍,光脚走向趴在地上的那个浑身血污的男人。

      最后一笔,他沾了一团红色染料,刑台上的积雪被染红了大片。而画中的女人,不是温予又是谁。

      如果温予此刻在场,定能认出他画纸上的内容,正是她刚才经历过的,说出去根本没有人相信的有些荒诞又怪异的场景。

      不单单如此,如果温予此刻在场,也一定能认出作这幅画的男人,正是她苦觅了多日的救命恩人——霍家三公子,霍懈北。

      也是那个长得和刑台上被砍掉脑袋的男人一模一样的人。

      他盯着那画看了一会儿,拿起狼毫,沾了黑墨,在画纸上提了名:《无羁》——霍懈北作。

      霍懈北看着那画,轻声自语:“无羁,多美好的词啊。可惜...”

      可惜,那一世,他始终没有像她祝愿的那般无拘无束的活下去。

      忽然,他身后那张桌案上,发起一阵小幅度的震动。

      置于桌案上的那柄偃月刀发出“叮铮”的响声,随即一团红雾自刀身涌出。同时,霍懈北的指尖处,也有一缕氤氲的红雾涌出。

      霍懈北站起身,绕至偃月刀前,伸手弹了一下刀身,低喊了一声:“赤星。”

      话落,偃月刀再次发出了“叮铮”声。同时,红雾更胜,他整个人都被雾气包住了。

      看着这团愈发浓郁的雾气,霍懈北脸上升起一抹惊喜。

      自西州廿四年冬至日那天,赤星分了一大半的元神把温予救走之后,千年来,赤星就很少有这般亢奋的时刻了。

      霍懈北伸手抚了抚赤星刀,问:“赤星,怎么了?”

      “主人,我感受到了我的另一半元神。”赤星的元神迟迟不完整,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声音有些沙哑。

      霍懈北愣了一瞬,说:“你是说,阿予从西州回来了?”

      话落,霍懈北的心脏跳的极快,砰砰砰的。

      她终于开始认识他了。

      尽管这一面,对于她来说,有些残忍。

      那时,如果不是因为温予突然而至,赤星或许能救下他。

      但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会遇见阿予。如果可以重新来过,他还是会选择遇见她。

      赤星,原是几千年前古国宫廷里的御.用铁匠,专门为皇族锻造兵器。单是锻造这把偃月宝刀,就足足花费了五年的时间。最后一日,也是锻刀的关键时期,国家发生了战争,敌军攻入城池,赤星的妻小被杀死。

      赤星得到消息后,悲痛不已,纵身投入炉中,以身淬刀,以血铸刃。

      后来,这把偃月刀被他们的君王宁昶所征用,斩杀敌军头颅无数。也许是赤星投炉前的执念太深,所以他的灵魂一直附在刀身上。他甚至能看到宁昶斩杀敌将时英勇的风姿。

      但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到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王上,为了挽救一城百姓,于敌军将领马前,亲手放下武器,结果被敌将一刀刺穿胸膛的局面。而刺穿宁昶胸膛用的那把刀,正是赤星刀。

      再后来,这把刀经手很多人。慢慢的,赤星刀有了很多传说。

      传言,赤星刀是上古战场遗留下来的武器,因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又吸收了千年的日月精华,故而修炼出了可以控制人心神的刀灵,乃上古凶器也。

      以上这些,在霍懈北还是霍无羁的时候,赤星就告诉过他。但他不知道的是,尽管这几千年来赤星刀辗转于多人之手,但大多时候,赤星都是在沉睡。

      至今为止,赤星刀的主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宁昶,还有一个是霍无羁。

      更为确切来说,赤星刀认主,自始至终都是认的同一个灵魂。无论他再转多少世,只要灵魂不灭,就永远是赤星的主人。

      所以,在遇到与宁昶长的一模一样的霍无羁时,沉睡中的赤星会骤然惊醒。

      也正是因为宁昶的血浸染过赤星刀,所以他们两个能心意相通,灵魂相融。

      那年,赤星分走大半元神救下温予后,余下的元神已经不能再救下霍无羁。故而,零星的几缕元神尽数附在了霍无羁身上,与他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所以,尽管霍无羁的脑袋掉了,但他的灵魂却和赤星一样,趋于永恒。故而,他历经一次次轮回,一次次转世,记忆却始终停留在他还是霍无羁那一世。

      他忘不了那个叫温予的女人。

      他依稀记得她说过,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谁也跨不过去的时间的鸿沟。

      所以,他每轮回一次,都会去寻那个叫温予的女人。

      可每一次,都无疾而终。

      叫温予的人很多,有男人,也有女人,可每一个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

      直到这一世。

      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还是霍无羁的时候,老师在他弱冠礼后,为他取字“懈北”。而这一世,他还在襁褓之中,就被取名为懈北。

      而他这一世的父亲,叫霍年。就连长相,也和秦执年有八分像。

      不止父亲,这一世,他排行老三,上有哥哥霍未,姐姐霍央。

      他们两个是龙凤胎,就连这一世的长相,也和他记忆里的秦未秦央的模样差不多,尤其是哥哥。

      连眼尾那颗泪痣的位置都和他记忆里的秦未一模一样。

      其实,关于秦央,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只依稀觉得,她长得应该就是霍央那般模样。但秦未的模样,他是深深记在心里的。无论历经多少次轮回,他都不会忘记。

      高考那日,他无意中瞥见他前面那张桌子上贴的考生信息,他先看到的,是她的名字,温予。随即目光落在证件照上,女生扎着马尾,明眸皓齿,很有朝气。

      尽管此时的温予还没完全长开,五官还有些青涩,与他记忆里那个人只有五分的相像。但霍懈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他完全挪不动步子,呆呆地站在她的桌旁,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桌角的小纸片。

      监考老师见他一直立在那,走上前,说:“同学,你的座位在后面。”

      霍懈北回神,坐回自己的座位。

      没一会儿,少年时期的温予走了进来。

      但她并没有看他,眼神直接从他身上略过,径直坐在他面前的座位上。

      高考那两天,每一场考试,霍懈北都是第一个进场的。他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视线直打在他面前的空位上。但她一来,他反倒垂下眼帘,不愿与她的视线接触。

      等她坐下后,他又会抬起头,看着她的背影,眸光温和。

      后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但一直没有主动去认识她。

      这个时候,她还没有经历过那些诡秘的事情,甚至连霍无羁是谁都不知道,他不愿意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只默默关注着她。偶尔想她了,就会去她学校附近转一转。运气好的时候,他甚至能和她打个照面。

      每次偶遇温予,他回到家后,总是喜欢一头扎进书房,画下偶遇时她的一颦一笑。

      纵只是这样,到温予大学毕业后,他书房里也积攒了厚厚一沓画像。

      她毕业那天,他也去了。但他依旧离她远远的,没有露面,只托跑腿送了束花给她。

      至今,他的手机屏保上,都是那张她穿着学士服,手捧那束香水百合垂眸浅笑的照片。

      就这样,他看着温予一点一点从青涩长到成熟,慢慢长成了他记忆中的模样。

      温予长得很美,五官柔和,看起来很温柔。但她的爱好却都是刺激惊险的,攀岩,跳伞,她隔三差五都要去尝试。

      得知她要去爬珠峰后,霍懈北彻底坐不住了,当即订了机票飞了过去。

      还好,他跟了过来,救下了卡在冰缝里的她。

      不然...这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
      地毯是羊毛制品,温予趴在上面,没一会儿,她的身体就开始回温了。沾染在浴袍上星星点点的雪花,也尽数消融,水珠顺着绸衣滴落,羊毛湿了大片,并打起了绺儿。

      夜风从窗子拂来,吹起她零星的发丝,发尾搔在鼻尖,痒痒的。空气中还残存着方才燃起的蜡烛香薰的味道,暗香隐隐浮动。

      晚风吹来,梅香更盛。

      温予坐起身,环视一圈,从远处的桌案上的花瓶,到坐在身下的纯白地毯,眼神所到之处,皆是她熟悉的物品。

      仿若刚才的种种,真的只是她做的一场梦。一切,都不过是她的梦。

      梦醒后,没有白雪皑皑,没有鲜血淋漓,更是没有那个浑身是伤,长的和霍家三公子一般无二的男人。

      她松了口气,抬手将贴在鼻梁上的发丝拢到耳后。手掌扬起的一瞬间,她看到了被血水染红的掌心。

      她整个人都怔住了,脑海里再次闪过那片刺眼的红色。

      也是这时,温予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那股温热的感觉犹在。

      她伸手摸了摸脸颊,粘稠的液体将她的指尖染的通红。

      她以为她会尖叫,但是没有。

      她很安静,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除了脸颊上的浓稠的血液,她脸上再无半点血色。被冻的通红的鼻尖儿在脸颊那片粘稠的血液的映照下,显得更是苍白。

      她眸光潋滟,无声湿了眼尾。

      指尖的那抹殷红,似乎勾走了她的魂魄。

      她静静的看着,胳膊止不住颤动。沾染在指尖上的血被不经意间抖落,落在她如墨的浴袍上。

      温予的眼神顺着血珠游走,最后凝在她贴身的袍子上。袍子早已被雪水打湿,垂眸看去,浸了大半。

      黏腻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温予站起身,径自走到浴室。

      她神魂恍惚,没有发现地毯上的一串血色脚印。更没有发现,浸湿她浴袍的,并非是消融的雪水,而是那人的鲜血。方才她趴坐位置的地毯,早已被染成了红色。

      她才从浴室出去没多久,氤氲的雾气还没完全消散,整间浴室都雾蒙蒙的。

      镜子上也是,蒙着一层白茫茫的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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