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番外三 旋涡（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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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的日子乏善可陈，作为在最后关头理智投敌的聪明人，智脑并未再对他施以惩处，因此除了有些不痛不痒的闲言碎语以外，一切仿佛回到了他还没有认识周舟的过去——日子过得无聊却清闲，不必担惊受怕，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左右为难……这才是他这样的咸鱼应该过的日子嘛！
WW2000这样对自己说道，又恢复了自己最开始的日常作息：出任务、休息、娱乐，去图书馆看闲书……
但，再也不会有一个聒噪的人凑到他身边，指着各式各样的书籍对他问东问西了。
他其实也不是没关注那三个人的情况，但自从事发以后，蔺霖就彻底封闭了他自己的精神图景，阻断了他从链接感知对方情绪的可能，WW2000当然也不会自取其辱，去塔楼吃他的闭门羹。
兰澜能公开露面的机会本来就少，近期大概是连地牢都走不出去，自然也根本看不到人影；最后，就只剩下周舟了。
虽然，早在刚刚认识的时候，WW2000就在心里吐槽过周舟的愚蠢和粗神经，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面对智脑这样的高压，他仍然没心没肺，我行我素——他手腕上的禁制环自从戴上那天开始，就一直没能取下去，有时候WW2000远远看着他拿着东西走过，那拿东西的动作根本都是扭曲的。WW2000听说他仍如同过去一般，按时申请前去探望蔺霖和兰澜，而智脑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次次都批准了他的请求，只是在他见完人以后，便抓着他进行处罚。
或许，他也是想要知道周舟什么时候才会选择屈服吧，奈何他就是那样的死脑筋，脑子里永远只能想着一件事，甚至连后悔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ZZ4065？啊，他的确是个怪人。”就连阅尽千帆的SS0701提起他，都忍不住换了一副兴致盎然的语气。“我听说他被抓到以后，智脑亲自审讯的他，但不管怎么折腾他，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有错，所以智脑一怒之下，才会这样收拾他呢！”
“真可惜啊，他是个向导，身体太脆弱了，智脑不会批准我的审讯申请，否则，我真想试试看，到底是他的嘴硬，还是我的刀子硬呢。”
他这样说着，脸上又露出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病态的微笑。WW2000强忍着心头的不适，不动声色的迎合着他的话语，SS0701被他捧得有些飘飘然，不由玩笑一般同他说道：“不过，他的哨兵，那位赫赫有名的LL14134，可是真的硬骨头。他被抓住以后，智脑让我好好给他一点教训……我能做的都做了，他却连一声都没吭，看来往日塔里流传有关他的那些话，倒是并非虚言。”
说到这里，他下意识的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真是傻瓜啊，明明只要认输、只要求饶就好了，反正事已至此，也没有反转的可能性了，倒不如跟智脑服个软，让他高兴高兴，也能免受那些酷刑……难道不是吗？”
“那当然是啦。”WW2000轻快的说道。“所以，他们俩都是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嘛，活该被智脑玩弄在鼓掌之中呢。”
然而，一脱离了SS0701的视线，他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蹲下身去呕吐了好久，差点以为自己把胆汁都吐了出来。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上，在他感应到心底冰冷的精神屏障、在他看到周舟被勒得扭曲变形的手腕、在他听到兰澜一声不吭的时候，一层又一层的压在他的心上，叫他根本喘不过气来。是啊，明明只要认输就好了，明明只要服软就好了，所以，他才不用像他们三个人那样承受智脑的怒火，能够如同现在一般清闲度日，不是吗？
既然周舟和他不是一路人，他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WW2000这样告诫着自己，甚至努力控制着不再去看周舟的手。但在随后的某天，当他撞见一群向导玩笑似的把周舟推倒在地，用脚去踩他手腕上死扣的禁制环的时候，哨兵还是没忍住唤出雪豹，把这群无聊的向导掀翻在地，随后，他指挥着叼住周舟的衣领，把他一路拖到了他们以往相会的秘密基地里面。
周舟手上的禁制环，WW2000只花了几分钟就解开了上面的电子锁，取下来以后，便顺手将那两只机械扣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周舟试图阻止他、取回禁制环，却被WW2000没好气的推开：“这东西的数据终端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在智脑的精神体上，不能让他发现我给你摘下来了。行了，这点小伤对我来说没有大问题，我好歹也是哨兵，难道还会比你这个向导更差劲吗？”
“可是，那很痛啊，这是智脑给我的惩罚，又不是给你的，你干嘛要自找麻烦啊。”周舟嘟着嘴，不高兴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禁制环内侧的倒刺在他的手上留下了几个深可见骨的大洞，鲜血流了又干，干了又流，连结痂都不能做到，看得人触目惊心；不过，在脱离了禁制环的监控之后，向导总算能够用精神力治疗自己的伤口，脸色一下子便好转了起来。
WW2000看在眼里，忍不住别过头，对他说道：“你不要再跟智脑对着干了！智脑想要的，无非就是你承认错误，站到他那边去，你只要满足他这个愿望，他自然会满意你的选择，重新关注你，庇护你，那些见风使舵的人，自然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可是，我根本就没有做错啊！为什么我要为我根本没有做错的事情道歉呢？”周舟那不甚聪明的脑子，在很多时候都因为愚蠢而显得格外固执。WW2000强忍着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耐心的劝告道：“你不用觉得自己做错了，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难道，你喜欢把这个东西扣在手上吗？你都没有痛觉的吗？”
尽管他是个治愈系的向导，但那并不代表他就完全视伤痛于无物了。事实上，周舟胆小又怕痛，眼泪时常来得比什么都快，WW2000完全不明白此时的他到底是在坚持着什么，只是直白的说道：“这就是骗人啦，不管你心理师怎么想的，只要骗过了智脑，让他不要惩罚你就好了。”
然而，周舟看了看自己焕然一新的手腕，随后，他抬起头来，对着WW2000摇了摇头。
“那天你没来，所以没看到兰澜的反应……在我们打倒了守卫，离开地牢的时候，他高兴得不得了，脸上的表情，我以前都从来没有见到过哦！”
WW2000一下子闭上了嘴，别开了脸。
没有理会他的反应，周舟继续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为了这个，我也不会觉得自己错了——智脑每次放他离开地牢，都是为了让他出门完成任务，但他是兰澜，是哨兵，不是一把无知无觉的兵器啊！还有蔺霖也是，他不是除了预言以外什么都不需要的机器，他喜欢花，喜欢鸟，喜欢外面的一切，想要离开塔又有什么不对？为了他们，我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是，你的认为根本毫无用处，就跟你制定的那漏洞百出的逃亡计划一样！WW2000好不容易才忍下自己爆粗口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愚蠢的，麻烦的，自以为是的周舟，明明比谁都胆小怕事，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偏偏他又完全说不通了呢！
他还要再说点什么，冷不丁却被周舟一把握住了手，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周舟凝视着他的眼睛，忽然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温闻，我原谅你啦！”
只是一瞬间，WW2000又变回了温闻。
他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一下子飘到了天上，糟糕的失重感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周舟今天对他的态度格外温和，既没有害怕的望着他，也没有厌恶的推开他，和之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畏惧，全然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出于某种复杂的逃避心理，他刚才也没有询问他的理由就是了。
“……为什么？”只是，在周舟挑明了一切以后，在周舟这么轻易的说出“原谅”两个字以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是傻瓜吗？你不是都知道我做了什么吗？！我背叛了你们，把你所有的计划都告诉了智脑，所以你和兰澜才会那么轻易的被智脑抓住，所以蔺霖才会被塔虐待，你所期望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才全部化为了泡影，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你说原谅两个字，你要做的，是讨厌我，排挤我，利用我，而不是说什么原谅——”
“可是，我都听蔺霖说了哦。”不听人话的周舟，又像往常一样，自说自话的打断了他的话。“在我们计划的前两天，蔺霖突然觉得自己好痛好痛好痛，痛得他都没办法喘气了，是你的痛苦通过链接传递给他了吧？那个时候，你肯定也很难过吧？而我居然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其实那个时候，蔺霖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只是接下来，你就不理他了，他也没办法把消息传递给我们。一定是智脑对你用刑了，对吧？我知道那很难忍受，所以你没有坚持下去，也不能怪你啦，我原谅你了。”
这样说着的周舟，忽视了蔺霖说起此事的缘由，完全是出于对温闻的仇恨和幸灾乐祸。反正，他说的，都是他自己内心的想法啊，痛苦当然会让人退缩啦，这也是毫无办法的事情嘛。
温闻的神情却在一瞬间凝固了。
此时此刻，骤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却是SS0701曾经说过的话——
不管怎么折腾他，他都不肯承认自己有错；我能做的都做了，他却连一声都没吭。
于是，等周舟回过神来的时候，就被人一把抱住了。温闻的眼泪落到了他的脖颈间，让他不明所以的拍了拍对方的背，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瑟瑟发着抖，就好像有什么剧烈的、痛苦的阴影，在那一瞬间，一下子扼住了他的喉咙一般。
“你怎么啦？”周舟不解的问道。“不过，蔺霖还是很生气哦！我觉得，他这次可能会生气好长一段时间啦……最近，你还是不要去见他好了，别担心，我会帮你劝他的！”
他完全是一派好心，全然不知道为什么温闻抓着他的手骤然变得更紧了。好半晌，温闻才松开了他，粗鲁的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对他说道：“……虽然，这次我们的计划，的确是失败了，但，这也不失为一个新的机会。”
“哈？”
“听着，智脑不会相信你这么轻易的原谅我的，塔里的其他人也一样，所有人都会觉得你们会继续恨我，而我又‘投奔’了智脑，他不会限制我的行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温闻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不过眨眼之间，便有四五个逃亡的办法跃入他的脑海，又被他一一否认——他们不仅仅要逃出去，还要想办法躲避事后智脑必然而来的追捕，那么流亡的时空和世界就不能随意选择了。
“……看来，我还需要蔺霖的帮助才行。”温闻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沉吟。“虽然他恨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现在不是让他随意发脾气的时候了，我知道他现在不会愿意见我，所以，说服他的事情，就要你来做了，周舟！”
“哈？我做不到的啦！”周舟赶紧摆手。他如今能去见蔺霖的机会并不多，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蔺霖的怒火却根本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在他面前，周舟甚至战战兢兢的不敢提起温闻的名字，生怕被他的怒火波及到自己身上。“你不知道，蔺霖他根本——”
“我知道。”温闻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无法看到自己命运的蔺霖，一直以来，有多么渴望能够掌控他的未来，自己难道会不知道吗，只不过，胆怯令他完全忽视了蔺霖的希望罢了！
“你这几次去见他，都是取了禁制环以后去的吧。”温闻扫了一眼周舟的手腕，笃定的说道。周舟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迟疑了片刻，才点了点头：“对，我好不容易才说服智脑的，去见兰澜和蔺霖之前，我都把禁制环摘下来了……”
“下次去见蔺霖的时候，不要治好你手上的伤，让他好好看看，你都在为他忍受着什么，那么，他就一定会答应和我合作的，反正，一切也不可能更糟糕了。”温闻这样说道。智脑会答应周舟，想必也是担心兰澜和蔺霖因此暴动，引发一些麻烦的后续，但，他们又凭什么叫他如愿呢？
“可是，这样，蔺霖一定会更生你的气的！”周舟大吃一惊，不明白温闻为什么要自找麻烦。温闻也不和他解释太多，只是淡淡地说道：“那么，就让他恨我吧。”
“只是，你去告诉他，比起在这塔里，被他这样无能为力、无可奈何的恨着，我等着他站在阳光下，亲自报复我的那一天！”
在这一刻，温闻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之前那个怯懦的自己狠狠推进了心底深处。
——而此时，距离他们开启第二次逃亡，尚且还有三年时间！
作者有话说第84章 番外三 旋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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