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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少将军 ...

  •   “姨母待我亲厚,都告诉我,你别以为旁人不知道的事,我也不知道!”顾若瑄脸上又露出了几分得意,“你最好闭紧嘴巴,你的那些个烂事传出去了,我乔家的名声就完了,阿兄难得的仕途和我的婚事,都要被你给搅和了!”

      马车嘎吱嘎吱晃动,车辙压过青石路,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出声音。

      没走一会儿,就已经入了龙跃主街,也就热闹起来,冰糖葫芦、风车、面饼……各种叫卖声纷纷涌入耳中。

      但小杏儿却无暇去看这副热闹的场景,她按捺着涌动的心绪,低声说了:“我知道的。”

      “你知道?”顾若瑄立马道,“既然知道,为何非得回来?在乡下跟你的野男人过一辈子不好吗?非要回来祸害我们乔家!”

      多日来的愤恨,都在此刻被发泄出来。顾若瑄被以为如此侮辱,能撕破小杏儿那张乖顺的面孔。

      可没想到,话音落下后只剩下马车里的空寂,唯独是两个人的呼吸格外绵长。

      小杏儿偏头看向透进来的无边春光,车外的嘈杂热闹,都像是湖水一样将人淹没。她掩盖住手腕上的伤疤,沉默许久,马车里终于响起了小杏儿已有几分喑哑的声音:“我留不得了。”

      顾若瑄张张嘴,还想说什么。

      一向沉默寡言的小杏儿,破天荒又开了口:“他死了。”

      记忆在脑海中一遍遍闪烁过去,她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将苦涩压抑下。

      她曾有个夫君,唤作沈凌。

      被人贩子拐走时,小杏儿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就是渭北白溪村猎户关老大的闺女。关老大疼她爱她,她几乎没吃过什么苦。

      直到十四岁这年,一向强健的关老大得了急症,吐血病倒在床,这时候关老大才告诉她,自己并非是亲生父亲。

      关老大将一块芙蓉玉珏交给她后,便晕了过去。小杏儿哭着去城里请了大夫来,可等到的时候,关老大已经没了呼吸,回天乏力。

      关老大的弟弟关老二怕兄长生的是什么疫病,在小杏儿没反应过来时,就将尸体拉上山去一把火烧了,随手找了块土地掩埋。

      小杏儿在关老大的坟前跪了许久,也哭了许久。等回到家才发现,关老大留给她的所有东西包括房屋,都被关老二一家强占了去,曾经对她和颜悦色的二叔二婶,撕破脸皮露出了刻薄与尖锐。

      她反抗着要夺回父亲的一切,却最终被那一家子打了一顿扔进狗窝,大冬天里险些就没了性命,全靠一口气撑了过来。

      许是关老二一家也怕被村里的百姓戳脊梁骨,也没将她扫地出门,只留在家里,做着最苦最难堪的活儿。

      她曾在冬日结冰的湖上洗过衣裳,也用纤细的身子挑过一百来斤的重担……可她在关家的受苦受累,最终也只得到关老二一家的非打则骂,稍有不顺,她便是一家子的出气筒。

      一晃两年,直至十六。

      她褪去青涩,生得愈发出挑,也遭到了堂兄关大江的觊觎。可二叔一家非但不加以阻止,竟然还推波助澜,让她为生得丑陋娶不上媳妇儿的关大江生个孩子……

      那日,她闯得头破血流,从关家逃了出去,被关大江追着一路上山,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甩掉了恶徒。

      她在夜色里寻到关老大之前打猎住的小木屋,还没松一口气,却发现小木屋里竟然藏了个身受重伤的男人。

      他奄奄一息地求她救命,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虽然是个没读过什么书的村妇,却还是能看出男人身上的刀剑伤时何等的不凡,也揣测着他身份也并不是普通的村户。

      后来男人熬过了那几日醒了过来,他告诉她,他叫沈凌。

      凌云壮志的凌。

      但小杏儿还是不太懂,只是唤他沈郎君。

      山中岁月,多有艰辛。沈凌的伤一再严重,小杏儿没了法子,才从山上下去,偷摸着去城里当了那块芙蓉玉珏,换了些银钱和衣裳、吃食回山上,吃过药的沈凌,这才慢慢痊愈。

      白日里,小杏儿就去山上采摘野果,摸些鱼虾。

      到了晚上,她便在火堆旁边缝补衣裳,也听沈凌说他的家乡东陵城是何等的繁华。

      年轻郎君侃侃而谈,少年意气风发,丝毫没有因为此时的困顿而自怨自艾,他仿佛天生就是如此耀眼璀璨,朗朗星月都不及他身姿半分。

      渐渐的,她与沈凌就生了情愫。

      再后来,便成了亲。就在他们山上那个小木屋里,天地为媒,风雪为证,他们结为夫妻,同甘共苦,生死不弃。

      “吁——”

      马车踉跄,小杏儿从冗长的回忆里醒来,眼睛里已经有了些许的酸涩,她背着顾若瑄擦拭去。要是被她这表妹瞧见了,指不定又是一通不快,回头就说给了庞氏听,她是极不想给乔家添上麻烦的。

      “到金膳楼了!”

      好在,顾若瑄并未察觉她的异常。

      顾若瑄撩开帘子,被丫鬟春禾扶着下了马车,小杏儿慢了一步,没麻烦柔烟,自个儿下了来。抬头看去,是一座宽敞宏达的酒楼,最上面用金烫着三个大字——金膳楼。

      金中带贵,贵里又带着几分烟火味。

      这里就是金膳楼了。沈凌曾同她说过,金膳楼的金丝糕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糕点,等以后回东陵了,定然会带着她一起来。

      可如今,她来东陵,他却已经不在了。

      小杏儿吐了口浊气,依旧看着金膳楼那三个大字,嘴角微微抿了下。

      “沈凌,我听你的话,来金膳楼了。”

      “嘁。”顾若瑄白了一眼过来,蔑然问:“你能看懂那写的什么字儿么?”

      “我能……”她糯糯回嘴,却被顾若瑄截断了:“对对对,我差点忘了呢,二姐姐回来之后粗略读了几本三岁孩童启蒙看的书,如今也是个文化人了呢。”

      那语气怪异得很,小杏儿也不欲与她争辩。

      随着顾若瑄一起进去,大堂里人挺多,三三两两正高谈阔论,似乎是从古来诗云,说到了街头小巷的吃食,楼底下能坐着的,大多数是些平民百姓,仰慕金膳楼的吃食罢了。

      顺着红木楼梯往上,人影渐少,还有几位娘子在半道上就与顾若瑄打起了招呼来。

      那些娘子的眼神,在她身上瞟来瞟去,充满了探究的意味。怕是整个东陵都知道,她就是乔太傅府上那个深居简出的闺女了。

      楼上的人也极多,大多数是东陵名门闺女,莺莺燕燕聚在一起,倒是比春日里的百花还要娇艳上几分。

      几位娘子结伴走来,瞧见了顾若瑄后,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远远就问了起来:“顾若瑄,今日少将军收兵回东陵,你乔家竟然也来凑热闹?”

      小杏儿疑惑,她出生渭北,自然是听过沈少将军带兵击溃月关的消息。如今胜仗,回了东陵,为何别人能来迎,可偏偏乔家连热闹都不能看?

      顾若瑄咬牙切齿,同人争论了几句,就带着小杏儿气呼呼地离开。

      很快,就已经和顾若瑄到了早早定好的包间里。不知从哪个娘子身上飘来香粉味道,惹得顾若瑄有些不适,她便将窗打开。

      窗外,春色明艳,垂杨飘柳,柳叶枝枝舒展,将温柔繁华都细细敛在叶间。

      小杏儿看了一眼,这是她进了东陵后第一次如此看外头的光景,龙跃大街上满满当当的人,应当是在等那位沈少将军。

      小厮来问过两个人要吃什么,小杏儿要了一份金丝糕。

      顾若瑄瞥了过来,“你倒是会点,一点就是金膳楼大师傅最拿手的。”

      小杏儿淡淡笑了下:“只是有人同我说过,金膳楼的金丝糕冠绝天下。”

      顾若瑄懒得搭理,只当她说的这个人是柔烟而已。

      许是因为今日宾客多,糕点上的也尤为慢,顾若瑄抱怨了两句,难免又把大小姐脾气撒在了小杏儿身上。小杏儿性子好,加上又要吃到期待许久的金丝糕了,一句话都没说,只看着窗外,左耳进右耳出。

      等到糕点来,顾若瑄已说得口渴。

      小杏儿的目光锁在了金丝糕上,与村里那些个涩口粗糙的糕点不一样,光是看着就很是精致漂亮,软糯上覆盖着一层丝状的糖,恰如其名,金丝糕。

      她迫不及待吃了一口,糯糯的入了口,南瓜与精糖结合的甜味,霸占了口中所有的味道,甜却不腻,真的是极好吃。

      只可惜,这么好吃的金丝糕,沈凌那个短命鬼却吃不到了。

      眼神落在余下的几个金丝糕上,她敛着眉目问顾若瑄:“表妹,我想、想带些金丝糕回去,可以吗?”她才抬起头,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盛着微光,干净漂亮清透。

      顾若瑄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愣了愣,目光下移,却被她脖子间的朱砂痣勾了魂去,那样白的肌肤上缀着一点朱红,漂亮得让人呼吸一滞。

      察觉到片刻的失神,顾若瑄回过神来,丝毫不客气地“呸”了一声,看着清纯其实不过是跟着野男人私奔的女人罢了。

      顾若瑄撇着嘴道:“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这么点东西就值得你动嘴要。”她也不想和小杏儿计较,怕堕了身份,将面前的金丝糕推了过去。

      小杏儿无视掉顾若瑄一贯的表情,欣喜地将锦帕展开,将没吃完的金丝糕放在帕子里存好。这一幕更是看得顾若瑄不快,这幅小气市侩的模样,简直是丢光了乔家的脸面。

      顾若瑄正要说话,窗外忽的传来一声声的惊呼。

      “来了来了!”

      “他回来了!”

      外头的喧哗热闹,将顾若瑄没说出口的话塞了回去,金膳楼里的娘子们,也纷纷议论起来。顾若瑄走到窗边看下去,满街百姓,翘首以盼,纷纷在说着今日要回来的那个人。

      心念一动,顾若瑄回头问小杏儿:“你可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小杏儿已经装好了金丝糕,紧紧抱在怀中,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也起身来往外一看,“沈家少将军。”

      沈麓川。

      这个名字,还是她从沈凌口中得知,他说起东陵的时候,可是对沈少将军大夸特夸,称他是东陵楷模,我辈标榜,英雄少年,天下无双。

      那是小杏儿第一次听沈凌夸人,毕竟平日里,他都是一副傲气的样子,谁也瞧不上。那时候,她就对这个尤为不同的沈少将军有了些好奇。

      “嘁。”顾若瑄发出了轻蔑的嗤笑,笑里带着几分不快,“不过是空有蛮力的武夫,仗着生了副小白脸模样,惹得不少娘子昏了头,还说什么满楼红袖招……呸,轻浮!”想到那人,顾若瑄硬生生把眼前的小杏儿都给看顺眼了些。

      话音刚落,人声又起。

      马蹄声,也回荡在主街之上,咔哒咔哒,踏着春风和煦而来。

      “少将军回来了!”

      “哎?少将军怎么甩掉大军,先独自一人回来了?少将军怎么如此着急?”

      “……想来是急着去宫里复命了。”

      百姓们朝着脚踏白马的银甲将军看去,小杏儿也被吸引去了目光,一人一马踏风而来。

      傍花随柳,春山如笑。

      依稀能见来人身姿笔挺,一杆长枪在握,气势凌云。虽风尘仆仆,却丝毫不掩他的少年意气勃发。

      如同一颗炽热的星,耀目得让人只想看他。

      小杏儿陡然抱紧了手中的金丝糕,目光随着他在街道上的逼近,也慢慢转移,眼睛眨也不眨。

      “啧,瞧你这样子,免不了又是被沈麓川给迷惑了。”顾若瑄瞧见了小杏儿看入迷了样子,不免提醒,“你可别痴心妄想,咱们乔家和他沈家是世仇,到了姨父这一辈更是……深仇。”

      小杏儿平淡无澜的心,在马蹄声里泛起了波澜。

      她听见了顾若瑄的话,却舍不得收回目光,只看着纵马离去的那道背影,渐渐消失在了眼中,酒楼下尚且还有人在议论沈家的少将军果真是天资出众,少年英雄。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呢。”顾若瑄也有些愠怒。

      都说了乔家和他沈家是不共戴天的死对头,偏偏小杏儿还一副入迷了的样子,看得顾若瑄心里头直窝火。

      直到人不见了,小杏儿才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应了:“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她又回头瞥了眼,那位少将军,竟然像极了她已亡故的夫君——沈凌。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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