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赎》夕茶

1、第一章

　　"我携星辰为你，从此，尽昼皆为你而明。"
　　散祁一字一句拿刀子刻在石头上，脸色铁青不见半分血色。

　　不久前。
　　司然死了，夜里从二十七层高的楼上一跃而下。
　　家里留下一封信，和房产证。
　　信的封皮上写着："散祁亲启。"

　　最先赶到的是警察，然后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在确认过死亡后，殡仪馆的车过来将她拉走。

　　警察那边确认过司然是孤儿院出来的孤儿，所以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至于信上名叫散祁的这个人。他们通过人口普查大数据库来找这个人，全国范围内，找到了两名，一名九十三岁，据那位老人家的家人形容，老人已经眼花耳聋，不太记得人。

　　另一名，是前天晚上刚刚录入数据库的新生儿。

　　两名都不对。

　　最终警察只好将信和房产证带回警局，又将司然的房子用封条封好。

　　她死后半个月，散祁终于把她想起来。

　　这半个月里，他在网吧吃，在网吧睡，间或出门修剪了头发。

　　在某条"妙龄少女跳楼身亡未见任何亲人"的新闻弹出来后，坐在屏幕前的散祁推了推无框眼镜，凑近些屏幕，仔细看过图片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图片上女孩儿的衣服他认识，月初卖了游戏里的装备，花两百三给她买得。

　　兴许不是她。

　　散祁起身推开凳子，胡子拉碴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祁哥，走啦？"暗黑色大门口正在扫地的网管冲他一乐。

　　散祁摆摆手，出口的声音略沙哑："嗯，走了。"

　　"再来啊哥。"

　　坐落在北方的十八线小城市，马路上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

　　散祁站在路边垃圾桶旁，嘴里叼着烟，低头看着手机，他在给司然打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一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这他妈。"散祁骂了句后，把烟扔进垃圾桶。

　　实在打不到车，这儿离司然家不算远。

　　他直接扫了辆小黄车过去。

　　站在司然家楼下散祁仰头去看，什么也看不到。

　　地上也没有新闻里的那些血迹。

　　散祁咬了下嘴唇，又双手握在一处搓了搓，又抬手捏了下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慌。

　　整个人深吸了几口气后，径直走向围绕在喷泉旁边的人群。

　　他走向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站定后双手在裤边搓了搓："大爷，您知道小区里前阵子跳楼的女孩儿叫什么吗？"

　　老人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旁边的老妇人，白了他一眼："大好的天气，非要提那些有的没的。"

　　散祁抬头看看天。

　　湛蓝的天空上挂着几丝云，汇向远方。

　　多像一幅画啊。

　　喷泉边老人家带着孩子们，小孩子们跑跑跳跳，嘴巴里不停笑着说："来抓我啊，你快点跑呀。"

　　有一瞬间。

　　散祁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重击，他恍惚了几秒，鼻腔里窜入浓郁的血腥味儿。

　　很快，立刻转身，朝司然家走去。

　　-
　　被撕开的封条，门上淋着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无不在表述———这间房的主人出事了。

　　散祁舔了舔嘴唇。

　　缓慢抬手，想要去敲门，手指搭在门上的瞬间，他一个激灵醒过来。

　　立刻输入密码。

　　打开门后，一股子浓厚的霉味儿扑鼻而来。

　　家里的所有家具都被白布覆盖。

　　唯一特别的是电视机上盖着的白布上面贴着张字条，上面写得是———‘散祁你好，我是警察吴涛，如果你能看到这张字条，希望可以来趟警局，司然给你留了一封信。’

　　散祁撕下字条，按照上面的地址来到江岸市民生街派出所。

　　派出所不算大，小小的门脸，地方挺偏。

　　散祁站在门口点了根烟，一手夹着烟往嘴里送，一手插兜，烟雾缭绕间，他看到头戴警帽的人从里面匆匆跑出来。

　　“你好，我是吴涛。”

　　散祁嗯了声，看了眼他伸来的手，并没有打算握上去的意思。

　　吴涛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挠了下头发，露出些许抱歉：“能看下您身份证吗？”

　　“还有这环节呢？”散祁挑了下眉。

　　“嗯，毕竟要保证死者的信件归属问题。”

　　“行。”散祁从兜里拿出身份证递过去。

　　“散齐？”吴涛挠了挠头：“死者写错了你的字。”

　　“嗯。”散祁：“信呢？”

　　吴涛忙从兜里掏出一封皱皱巴巴的信，边递给散祁边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司然自杀后当晚下雨，信被淋了。”

　　“没事。”散祁将信接过来。

　　看到上面模糊字迹，他大约相信这是司然亲手写出来。

　　散祁亲启。

　　‘散祁，你就是个王八蛋。
　　王林打掉的那孩子是你的吧？刚过十八来找我那几个女孩子，你是不是动了？
　　你该有悔，该有恨啊，孩子死得多冤啊。’

　　散祁没躲着吴涛，所以他也凑过来看到了上面的字。

　　“你这么不是东西呢？”吴涛说。

　　“放屁。”散祁无语：“我根本不知道孟林是谁。”

　　‘以前吧，总想着和你结婚，和你过日子，日子就这么慢慢过下去，到老那天无论如何都能等到你回心转意。’

　　‘可是你不会啊。’

　　‘散祁，我，不想活了。
　　无数次希望你来救我，可惜你做不到。’

　　‘散祁，我走了，房子归你。’

　　信不长，就几句，句句联系不到一起。

　　将信折起后，散祁把它装进上衣口袋里。

　　眯着眼盯着吴涛：“怎么就定义成自杀了？”

　　来往路人忍不住朝这边看，实在太奇怪了，穿制服的好像在被没穿制服的审讯。

　　“现场没有第二人的痕迹，”吴涛解释：“监控里也没有拍到任何人进入她的房间，或者出去。”

　　“不对。”散祁摇摇头，蹲到警察局门口花坛上：“司然信里的话没有半句是真的。”

　　吴涛只当他是伤心过度，开始臆想，拍拍他肩膀并说：“节哀，局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
　　夜里风凉。

　　房里白布被吹得四下散开，散祁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倒映出的自己。

　　那人，一脸的阴沉，像化不开的雾。

　　“自杀？”散祁低喃着，笑了下。

　　司然是谁啊？

　　被小混混围在巷子里，被打到头破血流还会拿起砖往上冲朝外跑的人，她怎么会自杀？

　　散祁想不通，半个月前刚刚找到新工作，兴奋请他吃饭的人，为什么会自己跳下去。

　　沙发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成小山的烟蒂。

　　“王林？孩子，悔、恨、亡灵。”

　　黑暗里，散祁喃喃念叨着。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电视上一闪而过的红点，迅速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弦月高悬于天，一片寂静朗清。

　　往下看，市中心博物馆。
　　二十四小时营业，但没什么人会过去。
　　监控器长久失修。

　　红点未必从那边过来。

　　站在窗边，从兜里拿出手机，编辑条消息给吴涛发了过去。

　　‘有人监视司然家。’

　　收到消息吴涛猛地从被窝里爬起来。

　　‘马上到。’

　　他是区域片儿警，手上的案子不是李大爷家养在小区里的鸡把屎拉到了王大娘家小孙子的头上，就是李二的猫一个月丢了二十三次。

　　平日里劝王大娘放下心，小孙子的头不会不长头发，再劝劝李二，那猫不想在你家待，要不就放过小猫吧。

　　司然的自杀是吴涛经手案件里唯一和人命相关。

　　到司然家时，散祁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脚边烟头无声的告诉吴涛，这人已经等了很久。

　　“不好意思啊。”吴涛说：“骑摩托来的，乡道不好走。”

　　“你住哪儿啊？”散祁微微侧身，让吴涛先进去。

　　“长桥乡。”吴涛进屋后把帽子摘了，随手扔到沙发上：“市里房价太高，根本买不起。”

　　长桥这地方散祁知道在哪儿，四个轱辘的车开到市里要半个小时。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递给吴涛：“来一根儿？”

　　吴涛连连摆手：“不了，不好这个。”

　　“那你好什么？”散祁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整个人陷进沙发里去。

　　“我就希望国家太太平平的，区域里的家家户户平平安安，”吴涛叹了口气：“宁可每天解决谁家猫丢了，谁家鸡下蛋了，也不想再碰死人案。”

　　散祁闷闷地嗯了声。

　　两人就这么坐着，没人说话。

　　吴涛来这儿，不是为了查案，纯粹是担心散祁做傻事。

　　时间过了很久，墙上的钟表‘叮’了一声。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散祁终于开口。

　　“不如这样，我借给你一间房，你和我一起查案。”

　　“可以。”吴涛迅速答应下来，在他的意识里，散祁还处于应激状态，很可能会做出一些应激反应。

　　散祁眯眼笑了下，抬手指指窗外：“先从对面查起。”

　　“博物馆有什么特别之处？”

　　散祁摇摇头：“那倒没有，但我总觉得那地方，也快出事了。”

　　话音刚落，一股子邪风顺着大敞四开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得吴涛一个寒颤。

　　“你别吓唬我，你自己也别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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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本悬疑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