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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三年前(三) ...

  •   【三年前】

      何安玟对晕倒后的事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包括曹沥抱起她奔向越野车,包括她浑身刺痛时抓住他的手狠劲儿拧,拧得他手背紫红,以及曹沥附在耳边几声呼唤:“别睡过去,要睁眼。何安玟,睁眼…”

      她睁眼却是在梦里,梦中她靠在王鹏程肩上,而王鹏程一直在喊她:“何安玟,睁眼。”

      她想自己明明是睁着眼睛的,因为她看这个世界看得很清楚,于是伸手往脸上摸了摸。这一摸,手腕扭得又痛又麻,这才彻底睁眼。

      她研判了好一阵,认出这墙面剥脱的房间可能是地方卫生院。

      何安玟浑身脱力,来看望她的郑琳将她扶起。郑琳也不清楚何安玟来这里的经过,两人将残缺的信息拼凑一番,只得出是搜救队的人将何安玟背进医院的结论。

      郑琳叫来医生,医生的口音偏离普通话太多,看样子这边属于乡镇,甚至可能是西双版纳某处落后的村庄。

      郑琳解释到:“那天太晚了不方便长途往返,所以他们把我们送到这个寨里暂住,他们的训练基..地也在附近。”

      她给她茶杯,里面泡着混浊的药茶:“本来是住一晚上就走的,不过虽说你治好了,但不知道这边医疗靠不靠谱,我跟教授他们说晚两天再走,他们也同意了。”

      何安玟问她:“你们住哪?”

      “这边没楼房,都是家庭旅馆,条件一般,凑合着住两天还是没问题的。”

      何安玟不喜欢卫生院里不卫生的环境,那湿气浸泡出的霉腥味和床铺上不知名的斑点,在普通家庭出现还好,在卫生院出现就令人浮想联翩起来。

      所以她提议出院住旅店,有事再来,郑琳跟她不算熟也没多管,只叮嘱几句便任由她找了家旅馆落脚。

      寨子很小,旅馆也不大,两间平房带院子,外间做旅馆里间做家宅。

      跟景区保存完好的传统竹楼不同,寨子里都是现代化白皮墙人字檐,除了环绕的是橡胶树,跟普通乡下没什么区别。企图采风的何安玟抱着单反空手而归,决定在旅馆正儿八经当个病人。

      在她彻底躺平时,曹沥提了水果去卫生院,已经没有了人影。一同来看人的向导给何安玟打电话问住址,何安玟笑呵呵地调侃:“这叫失之交臂,说明咱们没有见面的缘分。”

      向导夹了根烟往窗户吐气,也跟着她笑,唯独曹沥低头看了眼那袋热情如火的红毛丹,有点笑不出来。

      曹沥出去后哪里也没去,队里给他放一天假,他浪费半天在土坡上晒太阳,中午就把红毛丹剥得遍地红壳当午饭,又回宿舍眯了一觉。

      他没借口去看望她,因为他只是个「萍水相逢互不相识的搜救兵」而已,去医院看已经挺不正常,再追人住处去就显得有点图谋不轨了。

      曹沥翻身又睡一觉,醒来时夕阳西沉,听见天边归鸟的叫声,他头枕着胳膊盯着天花板直到彻底天黑,肚子开始叫起来。

      曹沥起身去寨子里一家米线铺子吃晚饭,寨子实在太小,只穿过两条巷子便到了那家家庭旅馆。他在巷口停了几秒,尔后往米线铺子去,刚经过小杂货铺,寨子突然暗了下来。

      他望了望一片漆黑的路口。这地方很偏,电路也很老旧,在雨水充沛的春夏之际,偶尔有老化线路被水浸泡短路的事情发生。

      曹沥心念一动。

      寨子里很迷信,几乎每家都会去附近佛寺供香,队里出重大任务前也有人会去拜拜,所以很多店铺都会卖供佛的黄烛。

      ──“小时候我家住乡下,有一次在坟山迷了路,吓得我烧了三天三夜,所以有时候会很怕黑。”

      曹沥买了蜡烛,揣进兜里朝旅馆折回。沿道很黑,视觉受限的环境下听觉变得异常敏..感,曹沥能听见比呼吸声更重的远方狗叫,没多久狗叫停止,他又听见隐隐说话声。

      “我也不知道,应该就这两天吧…是啊,就是很倒霉。”

      蜡烛在兜里碰得登登响,曹沥看见夜下黑窗里伸..出脑袋,长发蜷进肩窝铺在背后,微蓝月色下盈盈发亮。

      “我不知道哪里有蜡烛啊,也不知道房东在哪…真的很恐怖啊,幸好今天月亮很圆。”

      何安玟仰望星空,“我真想给你看这边的星星,超好看!等来电了我再传给你…”

      曹沥微微低头,拐去门口,掏出一根蜡烛点燃。他听不见通话声,但能看见比夜色黑暗的影子,摇摇曳曳地折在门外。

      何安玟正讲着电话,突然听见敲门声,忐忑地朝门口去,王鹏程问她是谁她也答不上来,高喊道:“谁啊?”

      门口无人回答,何安玟一时脑懵,没听见王鹏程在那头说了什么,拿起三脚架一点点顶开房门。

      门口什么人也没有,只一根蜡烛黏在木质地板上,烛火避风烧的正旺,看长短才刚燃不久,烛尖儿还留着。

      王鹏程又问:“谁啊?”

      何安玟掰下蜡烛,火光晃亮屋内陈设,声音也轻快了许多:“你猜呀~”

      “谁嘛?”

      何安玟举高蜡烛,笑容活泼生动:“嘿嘿,房东给我送蜡烛啦…”

      ***

      【现在】

      蜡油滴落,未及触地,便蜿蜒地凝在边沿。

      何安玟略一歪头:“有吗?”

      曹沥半晌无言,甚至连点表情暗示都没有,只眼睛多眨了两下。

      何安玟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突兀,有点尴尬,还有点自作多情,她解释道:“其实我只是随口问的,我就是那次在西双版纳看到过这种蜡烛,毕竟黄蜡烛我还真的没怎么见过。”

      曹沥顿了顿:“那个村里挺多黄蜡烛的。”

      何安玟一想,也对,怎么可能有人老远送蜡烛来,还这样一声不吭的,肯定是房东没跑了,她这个问题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眼下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话题,何安玟作势起身:“我们要不…去楼下吃饭?”

      未及转身,裙摆蓦然被人拽住。何安玟回头,曹沥仰面,她的影子笼着他,她什么也看不清:“怎么了?”

      曹沥拉了拉裙摆,何安玟觉得他像只刚进门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扒拉主人的衣服求摸摸,顿时有些爱心泛滥,笑吟吟地俯身:”怎么…”

      曹沥蓦然挺腰吻上来。

      何安玟有点猝不及防,好在他一只手撑她的腰没让她腿软跌下,她分神想,这就叫饕餮不足饿着狼了,又总结这叫家有恶犬,咬主人的。

      何安玟七想八想,视线一阵天旋地转,回神时自己已经被曹沥打横抱起,她推了一下他的胸口,分外贤惠地提议道:“下楼吃饭吗?”

      曹沥哼了两声:“上楼吃吧。”

      ***

      曹沥负伤,虽然伤不重,队里还是特地放他三天假。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度蜜月时间不够,宅家又太浪费时光,何安玟寻思着要不回门吃顿饭,曹沥本来答应了,结果有老同学喊曹沥出来撮一顿,回门计划不得已延后一天。

      因为是男人局,又吃的路边摊,曹沥不打算带何安玟去,可何安玟不放心:“万一他们灌酒我还能劝一下,他们不会和女人为难。”

      曹沥边穿外套边笑:“那是,他们都是对同性土匪对异性绅士。”

      他换了件哈伦裤,身穿皮夹克,一圈圈铆钉叮当响,看着又帅又不靠谱。何安玟没见过这样的穿法,印象里他正经不朋克,这装扮再戴顶鸭舌帽,转角就能去酒吧唱嘻哈。

      何安玟说:“你穿这衣服归队,估计得当场拘留。”

      曹沥抻手臂看了看:“旧衣服了,高中毕业就没穿了,看来我这几年也没长个。”

      何安玟忽然有点忐忑,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不知道曹沥的高中同学会不会凶神恶煞混□□似的,平日里她对酒气冲天的街溜子都离得远远的,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事实证明她低估了社会对人的打磨,烧烤摊等候的三人都是老实社畜,敞开的外套下有层久坐的肚腩,灰蓝衬衫露出袖口,大剌剌蹭着刮毛的桌沿。

      曹沥先向何安玟介绍了同学,又笑嘻嘻地给同学介绍她:“这就是我老婆,她怕我喝酒非要跟来。”

      矮个子的李源热情招呼:“嫂子好!”

      何安玟被瞩目顿觉羞涩,连忙拉着曹沥坐下。众人点好菜,几瓶黄汤下肚,何安玟也放开了些,听众人聊起高中趣事。

      李源喝得酒气溢满脸,抓着瓶颈说:“我们都特别佩服曹沥,真的,当年都不晓得读书重要性,吊儿郎当的混日子,只有曹沥后期开始发奋,是咱们这群人里唯一考了个本科的。”

      旁边附和:“对对对,后来我们去南京看他,他那个学校真是大,比我那个破学校好多了。”

      何安玟略微惊讶地偏头:“你也在南京念书啊?”

      曹沥顿了顿:“是啊,我在江宁区。”

      何安玟笑着:“那可惜了,我在玄武区,但是真没想到我们大学居然在一个市,说不准还见过面呢,我期末经常去毗卢寺求保佑不挂科。”

      旁边有人插嘴:“那曹沥不可能去,他不信这些。”

      李源反驳:“我草,曹沥有个护身符戴了很久的你们不晓得吗?”

      那人如梦初醒:“对哦,我想起来好像是有个挂脖子的…诶曹沥,你现在没戴了吗?不是说挺重要的吗?”

      “是啊,怎么没看你戴了?去年不还带着呢?”

      何安玟投来疑惑的目光,曹沥抿了抿唇,低头摆弄竹签:“…嗯,那个是中考我妈给我求的升学符,现在又不是学生了,哪里还需要这些…”

      他的眼风微微往何安玟一扫,正与何安玟撞上,明明没喝酒却满脸通红。这心虚的眼神,何安玟心里一阵咯噔,心想:不会是哪个前女友的定情信物吧?

      曹沥不说,她也不知怎么问,脑内小剧场已经快进到白月光替身,只得先吃两串曹沥递来的羊肉压压惊。

      喝酒聊天总是容易忘记酒量,再加上何安玟有意替曹沥挡酒,临别时她脚底已经开始飘了。

      曹沥叫了辆的士回家,到了小区门口半蹲着让何安玟伏上来。微醺的何安玟没个轻重,几乎是扑到背上两脚跨腰,曹沥“哎呦”一声:“你不怕我闪着腰啊?”

      何安玟箍紧他的脖子,小声说:“我很轻的。”

      曹沥声音轻快:“哪儿轻了?明明是小胖猪上树。”

      他驮起何安玟,何安玟半晌没说话,直到两人进大堂,她才附在耳边开口:“曹沥。”

      “嗯?”

      她小心翼翼地说:“我想问你个问题。”她心里没底,上一段失败的感情大大挫败了她的自信,生怕自己的问题惊扰了这段温馨时光,“你是不是…有难忘的初恋?”

      她想了想,“又或者,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你知道我的过去,我可不知道你…”

      “已经放下了。”

      何安玟愣头愣脑地问:“为什么放下了啊?”

      “因为已经得到了。”

      何安玟酒气上头,心中有点愤懑:“啊?原来你谈过恋爱啊…所以是分手了吗?”

      “…算了。”

      曹沥这两个字说得又轻又慢,有种鸡同鸭讲的无奈感,本以为何安玟会追问,哪知她问完后就沉默了。曹沥微微偏头,这小妮子正闭着眼睛耷着脑袋,仿佛刚才只是梦话。

      曹沥叹了口气,按指纹解锁大门,将何安玟轻轻放入床中,正要离开时,衣摆突然被牵绊住:“曹沥,”何安玟睁开双眼,“我好喜欢你啊。”

      曹沥挺直背,默然怔了几秒,回头:“在说醉话?”

      “我没醉,我其实清醒着呢。”她的手指拢了拢,“那天你找到我的时候,我看着你,我觉得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我对朋友、对亲人、对爱人,都是巴心巴肺的,我不怕情感挫折,也从不吝啬给予他人情感,我不会把薄情当酷把深情当蠢。”

      她说得嗓音微微发颤:“但我还是想问你,我…还能死心塌地地喜欢一回么?”

      说罢,何安玟拽衣服的手愈发紧绷,如履薄冰地期待着,澄清的眼珠悄然跃动。

      曹沥垂眼,吐息极其缓慢:“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是我更喜欢你。”

      “…啊?”

      他的大手覆上她的手:“因为,你是我的救世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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