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聚丙乙烯

61、先生 (诺塔篇)

　　帕瓦纳第一次见到诺塔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小孩子。
　　衣衫篓缕，蓬头垢面，削瘦的骨架，却有如豹一样矫健的身手。

　　其实诺塔已经是一位少年了，只是在他眼中，就是一个没发育好的小孩子。

　　他刚刚独自跟一名隐居在贫民窑里的重要人物见完了面，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见一位少年刚把一位成年人打趴下，径直地抢走了对方手中的食物，一脚踩着成年人的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帕瓦纳不知道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板正西装的他，很显然和这里的环境是格格不入的。
　　诺塔一瞬间像感受到他锐利的目光，便毫不畏惧地直视了过来。

　　少年一头红色的发，刘海长得可以遮住眼睛，但是即便被部分刘海遮住了，那双眼睛里那一刻迸发的光芒还是让帕瓦纳产生了一丝兴趣。
　　能让帕瓦纳产生兴趣的人并不多，更何况对方看起来就像一个小孩子。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年少无知的诺塔凶道。

　　稚嫩，有趣。
　　帕瓦纳当时的想法是这样的。

　　“小孩，那你来试试能不能挖出来。”帕瓦纳就站在原地，微笑地说道。

　　这句话，不知道是前半句称呼上的轻蔑，还是后半句直白的挑衅，总之一句话直接点爆了诺塔。
　　他直接把啃了一半的食物扔到了地上。

　　对，这证明他很生气。
　　毕竟，诺塔可是向来视食物为命。

　　帕瓦纳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对方。
　　诺塔瞬间就冲了过来，使劲蛮力要给帕瓦纳个教训，照着他平日那些乱斗中掌握的技能，却在接近帕瓦纳的一刻，便被几乎没怎么移动身体的帕瓦纳几下轻松拿下了。

　　少年的拳头没有一丁点落在帕瓦纳的身上，就被帕瓦纳压制在地上。

　　刚才那位被诺塔打趴的成年人见状，努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少年被人几下制服，以为是来帮他教训人的，他咧开嘴笑着走过来，表情狰狞地打算给这个让他丢脸的少年几脚。
　　只是他才刚艰难地走几步靠近，帕瓦纳眉眼一抬，明明是带笑，但他却便被帕瓦纳散发的气场给镇住了。

　　那是一种非常危险的眼神。
　　甚至帕瓦纳都不用说一句滚，他已经吓得跌坐，连退几步，自己先跑了。

　　帕瓦纳松开诺塔站了起来，拍了拍西装上沾到的些许灰尘，他刚才并没有受到重击，但被诺塔抓过的手腕似乎有点不一样的感受，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居高临下对着诺塔说道：“小孩，你想要变强吗？”

　　诺塔在被他放开后，也迅速地站起身来。
　　但他的脑海里正在回放刚才的那些动作，好斗的他习惯些在吃亏的时候反复地回想自己打斗的过程，思考哪里还可以做得更完美。但他清楚地知道就算再来一次，他也不是眼前这位西装革履的男人的对手。
　　男人这么一句话却把他给问愣。

　　向来别人能赢过他的，都是直接对着他再多来几拳揍个痛快，甚至边动手的时候还要边辱骂他几句。
　　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有人问他想不想要变强。

　　谁不想变强？

　　只是眼前的男人他根本看不透，他不知道对方这样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从贫民窑里生的他，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实在太违和了。

　　诺塔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望着一丝不苟的帕瓦纳，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帕瓦纳却有足够的耐心，他也站在那里等待着答案。

　　最终，少年诺塔闭上了眼睛又睁开眼睛，眼神坚定地说：“我想要变强。”
　　只有变强了，他才不会再被欺负，诺塔心想。

　　彼时的帕瓦纳愉快地笑了起来。

　　*

　　诺塔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的他站在了帕瓦纳的面前。

　　他第一次站在如此干净的地毯上，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断地蜷着脚趾，显然不怎么习惯这样的环境。

　　帕瓦纳刚刚阅读完了几份文件，又吩咐了手下的人去办事。
　　氤氲着水汽般干净又稚嫩的少年就被带进了他的书房。

　　“怎么样？衣服还合适吗？”帕瓦纳打量着他，少年太瘦了，这么瘦的骨架却有这样惊人的力道，好好雕琢的话，那绝对是一块好材料。
　　诺塔低头看着套在自己身上明显宽松的衣服，有些不太喜欢的样子，少年总是很直白，不开心，不高兴，不满意等等情绪都是直接表现在脸上的。

　　诺塔说：“不喜欢，也不合适。”
　　帕瓦纳身边阿谀奉承的人太多了，假话听多的他，难得能听到如此直接的回答，他笑了：“嗯，明天我让人带你去买衣服。这件先穿着，光着身子在这儿走动可不太好。”

　　诺塔当然知道光着身子不好，他又没说他不想穿衣服，眼前这个人真奇怪。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
　　“什么时候可以教我变强？”

　　“不急，先适应这里的环境。”帕瓦纳手指无意识地点着办公桌：“对了，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诺塔听到小孩二字，不爽的表情就浮现在脸上，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诺塔。”

　　就这样，诺塔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他了解到了那位带他来的男人是这里的主人，叫帕瓦纳。

　　那段时间里，他很少再见到帕瓦纳，而他也渐渐明白这个男人好像不太简单。
　　白天，有人会带着他出去办些事，也顺便交代他要做什么，通常只会跟他说主人想要什么结果，如何达到这个结果他可以自由发挥。

　　刚开始，有几次任务都是很顺利进行之后。
　　帕瓦纳回来了，并当众表扬了他，诺塔第一次体会了什么荣誉感，骄傲过后，他便开始有机会接手更多的任务。

　　后来，他发现任务的难度也增加了，有时候并不太顺利，甚至还连累到一起执行的人。
　　诺塔受了重伤躺在病床上，但他一点都没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他只觉得不甘心。

　　帕瓦纳来看他，面无表情，但诺塔却在某一刻读出了失望二字。
　　桀骜不驯的少年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也在一次次实战中，终于明白为什么帕瓦纳从不着急，他确实慢慢地在变强了，但是，还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机会。
　　诺塔拔了输液管，抓住帕瓦纳的手，几乎透白的唇颤抖地发出声音：“别走。”

　　帕瓦纳略微怔了下，少年的手冷冰冰的，却似乎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他没有抽走自己的手，任少年抓着，眼神一贯平静地注视着病床上的诺塔，不带感情地问道：“为什么？”

　　想要留住他的人很多，但帕瓦纳还从未为谁停留过。

　　诺塔松开了手，眼中的光从未消失过，他直视着帕瓦纳平静的眼神说道：“我会变强的。”强到可以站在你的身边。

　　帕瓦纳笑了下，没说什么。

　　事实上，诺塔做到了。
　　几年间，他成功地站在了帕瓦纳的身边，也成了唯一一位近身保护帕瓦纳的人。

　　强悍的少年无所畏惧。
　　嚣张的红发，惊人的力量，暴躁的脾气都让帕瓦纳地上的人见到他的时候都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

　　直到陆析恩出现，诺塔受挫了。

　　诺塔被罚跪了。
　　原因之一，他竟然私自去攻击对方来挑起对方动手，而陆析恩是帕瓦纳的贵客，帕瓦纳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其次，那便是他输给了陆析恩。

　　在帕瓦纳世界中，他的生存法则只有一条，那便是赢家至上。
　　败北的一方一定要受到惩罚。

　　因为帕瓦纳说过，不惩罚的话，小孩子都长了记性的。

　　诺塔向来服从命令，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在这里接受的教育便是如此。
　　即使那位一直笑着的贵客陆析恩跟帕瓦纳多说几句别罚了，为他求情般的话，帕瓦纳倒是十分给他面子，让诺塔起来，他都没有听从，就这么跪着。

　　他才不要胜者的施舍！
　　执拗，倔强，桀骜等等性格在诺塔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等那位贵客离开这里之后。
　　罚跪的诺塔仍然一动不动，只是心中还在不断地思考刚刚有什么破绽，自己哪一招没出到位，如果下一次遇到对方要怎么应对……
　　总之，一定要变得比对方更强。

　　被执念笼罩着的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帕瓦纳站在他的旁边。
　　比平时要迟钝了好几分。

　　帕瓦纳让人搬来了椅子放在了诺塔的面前。
　　他坐下去，长腿交叠，常年穿着板正西装的他，总让衣服保持着几乎没有皱褶的状态，所以当他坐下的时候，经常会习惯性地整理下衣袖。
　　但他这次并没有整理衣袖，那就是说明了，帕瓦纳难得有些心不在焉。

　　诺塔就这样垂着头直直地双膝跪在他的面前。
　　“抬头。”他沉声命令道。

　　诺塔条件反射似的，服从命令地抬起头。
　　帕瓦纳俯身，单指挑起他的下巴，眼神还是一贯的毫无波澜地看着诺塔，语气毫无感情地询问道：“为什么挑他做对手？”

　　诺塔对着帕瓦纳的眼神并无惧色，舔了舔唇角，勾了个邪笑，不服气但诚实地回答：“因为他看起来很强。”
　　这个小兽的直觉倒是不错。

　　帕瓦纳被他那笑容给微怔一瞬，旋即漫不经心地捏住了诺塔的下巴，迫使着他只能看着自己，又问道：“那为什么输了？”

　　听到输字，诺塔的眼神显然一变。
　　那不甘的表情可谓是一览无遗，帕瓦纳轻笑了声。

　　换做帕瓦纳手下的其他人，早就在这样的对视和审问中败下阵来。
　　但诺塔表现得镇定，只是他的词汇量实在少，只能如实说道：“因为我还不够强。”

　　片刻，帕瓦纳突然把他一捞，抱在自己的怀中，这个孩子还是很瘦弱，他心想。
　　大手隔着衣料无规律地抚摸着他的背脊，声音不咸不淡地念着：“真的那么想要变强么。”

　　这句话被他说出来，不像是问句，而像是陈述句。

　　削瘦的诺塔在帕瓦纳宽厚有力的臂弯中显得娇小。
　　而这种陌生的感觉让诺塔觉得浑身过电似的。

　　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甚至——
　　无意识地叫了一声：“先生。”

　　*

　　“帕瓦纳先生，诺塔他闯了大祸了，这次恐怕弗杰少爷不会轻易放过他……”

　　通常来说，帕瓦纳对一个人的容忍是有限的。
　　但对诺塔可以说是破例。

　　只是，诺塔一而再，再而三闯出来的祸事还是不断地挑战着他的包容度。

　　诺塔手背上那道长长的刀痕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一点一滴不断地坠落在地上。然而他似乎没感到痛似的，他拒绝了处理伤口的人。
　　就这样站在帕瓦纳面前。

　　诺塔低着头，视线无意识地垂落在地上：“先生，对不起。”
　　帕瓦纳背对着他，周围的手下们都屏息般，尽量稀释自己的存在感，没人能看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说话：“对不起我什么？”

　　声音无喜无怒，这种时候却让听话的人更加难以平静。
　　诺塔回答：“我不该伤了弗杰少爷。”但是，那个人说话实在太难听了，他竟然说他是帕瓦纳的……

　　诺塔只恨自己没能卸了对方的舌头。

　　“你觉得我在怪你伤了他吗？”
　　诺塔惊讶地抬起头：“？”

　　“下去包扎吧。”帕瓦纳转过身来，视线看向他那只受伤的手，半晌，说道：“不过，自己闯的祸得自己去收拾残局。”

　　诺塔离开后，帕瓦纳坐在老板椅上沉思。

　　孩子长大了，野了，要怎么管教才行？

　　帕瓦纳抬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似乎陷入了一种很深的思考，过了许久，他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低沉又散漫的嗓音响起：“找我有事？”

　　帕瓦纳开门见山：“陆析恩，我们来做笔交易吧，但有个前提条件，这一次要带上诺塔去。”
　　是时候让小孩子出门见识外面的世界了。

　　那端突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了笑声：“好呀，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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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满足自己的小癖好而已=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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