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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惊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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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莱尔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左脚的鞋子早就破了一个洞，安娜妈妈拿鹿皮补了补，不过很快又破了，小石子从破洞中钻进去咯得脚掌快要出血。
赤裸在外面的皮肤上发黑，被太阳照得反光，幸亏前段时间安德力给他买了个帽子，否则他就要热晕在路上了。
路边稀疏的草丛被太阳晒得无精打采，坑洼不平的道路增加了前行的难度。
路面上众多的马蹄印，让卡莱尔不由得心生羡慕，他也很想要一匹马，可惜他们家养不起。
安娜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干重活，他们一家的生计全系在安德力的脖子上，多亏了鲁伯特老师时不时的救济，否则卡莱尔根本长不到现在的身高。
他很想报答鲁伯特，为他做什么，可是他能做得，鲁伯特都有了，而在安多学院的事情上，恐怕还要让老师失望了。
他知道鲁伯特在想什么，可惜却不能如对方所愿。
进入安多学院固然是他的梦想，可是现实的残酷真相却让他不能再前进一步。
“安德力其实并不是你亲生父亲。”十二岁那天的下午，他不知道母亲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告诉了他这件事。
卡莱尔沉默地看着泪水涟涟的母亲没说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怎么安慰她。
说他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和别的孩子不同，他记事的时间非常早，几乎在会说话之前就有了记忆，那时候安德力还没跟母亲在一起，只是个普通的猎人。
两岁那年他生了一场重病，安德力带着安娜几乎将蓝溪镇人家求了个遍才遇到了鲁伯特，这件事之后，安娜才答应鲁伯特的求婚，正式生活在一起。
安娜妈妈还在不停啜泣，卡莱尔只好走上前去将她抱在怀里，他年幼记忆中的安娜妈妈是非常漂亮的，皮肤雪白的跟果肉一样，栗色的长发宛如优美的绸缎，跟安德力生活在一起后，繁重的劳动让她的美貌褪色几分，不过比起其他的农妇，她依旧是一颗耀眼的明珠。
“你真正的父亲其实是瑟林大公，是帝国的三大公爵之一，也是嘉德城真正的封地领主。”
安娜回忆起往事，面露痛苦。
“我的母亲一直是公爵的仆人，我从小就在公爵府长大，长到后本以为我会嫁给一个侍卫或者类似的杂役，但是在一个雨夜交加的夜晚，公爵把我拖进了房里。”
她顿了顿，还是说出了那句残忍的话。
“他□□了我，那个畜生，早上起来就跟没事人一样。我当时怕他怕的要命，害怕他要杀我，害怕夫人要杀我，一个月之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请求他能放我离开，但是他知道我怀孕后，把我送到了嘉德，应该是怕被夫人发现。”
“在嘉德城内的一处宅院，我过了几个月的好日子，成功生下了你，可是没过几天夫人派来的杀手到了。”
“他们杀了那处宅院所有的人。”安娜深吸一口气，阳光下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忆起了当初的惨相，“我抱着你躲在下水道里，看着他们将房子烧光，所有人都死在废墟中才出来。”
“我抱着你跑了很长时间，生怕他们发现你没死，我跑到山林里躲着不敢出来，也没有吃得，差点和你饿死在那里，直到遇见了你父亲，安德力。”
安娜松口气，脸上出现了浅浅笑意。
随后她严肃地看向自己年幼的儿子。
“卡莱尔，我知道你遗传了你那个恶魔父亲的一些天赋，可是对我来说你的命远远比任何事都要重要，一但你离开这里，去到嘉德，你的天赋，你的血统会暴露你的身份，公爵夫人的杀手肯定会来找你，答应我，我的儿子，别抛下我和安德力，我只有你们了。”
看着安娜妈妈再次充溢着泪水的眼眶，卡莱尔将她杂乱的头发数理整齐。
“我答应你，妈妈，我不会去嘉德的。”
心中虽然有遗憾，但是早慧的他见证了安娜妈妈是如何带着年幼的他生存下来的，他也见证了安娜妈妈和安德力是如何顶着村里人的流言蜚语在赛柏林村扎根下来。
他的生命是这两个人赋予的，他不会离开的他们，更不会抛弃他们。
所以鲁伯特老师，对不起，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考入安多学院。
走了一下午，在暮霭沉沉中，卡莱尔回到了从小长大的赛柏林镇。
迎接他的不是以往的祥和，而是让人恐惧到骨头发冷的寂静。
焦黑的木头散落在地上，青烟还在留在废墟中，微弱的火苗依旧在灼烧。
泥土地面被血浇灌，红的发黑。
脚踩上去，粘稠又恶心，焦黑成团的还有类似内脏的器官。
母亲！父亲！
安娜！安德力！
一路跑过去，没有任何生机，直到看见村子末尾的房屋废墟，他心脏猛然锁紧，双眼发黑瞬间跪倒在地上。
鼻翼间充斥着血腥味让他反胃，呕吐，控制不住的呕吐。
胃在痉挛，肌肉也是，身躯似乎脱离了控制，支撑活下的灵魂在慢慢消亡。
已经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废墟上，已经不知道要干什么。
把焦黑的木头搬开，把焦黑的石块踢掉，嘴里呢喃着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
夕阳沉落，银月交替升起，从西方缓缓移到天穹正中。
双手双脚早已血迹斑斑，残留在废墟上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躯，可他却感受不到这种痛苦，他的双眼早已麻木，唯一支撑他下去的是不可闻见的希望。
“别抛下我。”
“别抛下我。”
“别抛下我。”
“安娜！安德力！”
最后一块粗壮的木头被清开，砖石掩埋中，一只惨白的女性手臂露出来。
卡莱尔跪下去，将手臂拉到眼前，好冰凉的温度，安娜你的手好凉。
借着银月的皎洁，他看着这只手，大拇指上的疤痕是安娜扯亚麻时划伤的，食指上的是她切菜的时候不小心被刀割开的，手背上的冻疮是她冬天洗衣服时留下的。
安娜妈妈，别怕，我找到你了，我这就把你救出来。
一只手臂，半具身体，模糊不清的脑袋，一只男子粗壮的手臂，男子的身躯。
慢慢的，夫妻两人的身体在月光下重新呈现。
他撕下身上的衣服，给残尸擦去血污，随后他躺在两人臂弯中沉沉睡去，如再次回到温暖的家庭。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木屋，还吃我的东西？”
木门豁然被推开，棕熊般的男子挡住外界眼光居高临下的看着猎人小屋的陌生人。
栗色头发的姑娘拒绝肉干的动作停住恐惧地看向来者。
兔子一样的姑娘。男子挑了挑眉。
这是初次相遇。
记忆翻转。
“这孩子真可爱，他好像很喜欢我？”男子将婴儿举起，欢乐的笑容响彻木屋。
栗色头发姑娘看着孩子不说话。
男子揉揉她的脑袋，“你要是养不起他，干脆送给我好了，我教他当一个猎人。”
“我养得起，还给我。”
姑娘伸手要回孩子，一个没站稳，却扑倒男子身上，两人霎时红了脸颊。
这是爱情的开始。
记忆翻转。
雪夜中，男子带着姑娘和孩子冒着风雪不停的拍着医者的房门哀求。
“求求你，救救他，求求你，你愿意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男子跪下地上放弃了所有尊严。
“喂。”终于有人回应了他，“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学者打扮的中年人接过孩子，绿光在他手指间闪耀，原本气若游丝的孩子恢复了哭闹。
“谢谢你，大人，谢谢你，我没什么回报的，我愿意成为您的奴隶，终生侍奉您。”说罢，男子切下了一块耳朵。
姑娘和学者看向他，一个是震惊，一个是无法言说的感情。
这是相伴的开始。
记忆翻转。
“来，卡莱尔，跟我说，爸爸。”男子一边喂孩子吃饭一边道。
“安德力。”孩子道。
“爸爸。”
“安德力。”
“爸爸”
“安德力。”
最后，男子指向姑娘。
“那你叫她安娜。”
孩子眨眨眼，咧嘴一笑。“安娜妈妈。”
“好吧你赢了，小家伙闭上嘴，快吃吧。”男子气恼地将饭碗怼在孩子嘴边。
孩子发出不满的呜呜声。
姑娘闻声看过来，一把揪住男子的耳朵。
“安德力，你在干什么？”
“安娜疼疼疼，快放开我，你让孩子看到了，我的脸往哪放呀。”男子求饶道。
这是生活的日常。
“卡莱尔，等一下。”男子在村口叫住要出发的青年。
“爸爸，怎么了？”
青年眼中当初那个如熊一般魁梧的男子不知何时身形已经矮了下午，他跑过来喘着粗气。
“你过几天是不是要跟你的老师去嘉德一趟。”
“是的。”
“呐，这个拿着。”
一沓破旧的钞票塞了过来，钱不多，只有五克兹。
“其中三克兹给是给首饰铺哈代的，上次给你母亲买的耳坠还欠他一点，先还这么多，剩下的你看看给洛兰买点吃的。”
“还有下个星期早点回来，安娜说要煮肉吃。”
“好的。”
男子带着笑容的脸隐于黑暗中。
这是最后的相见。
银月照耀下，月光洒落之处升起斑斑光点往沉睡的青年身体涌去，他的身躯缓缓被拉长，皮肤褪去颜色变得如初生般雪白，原本栗色的头发如褪色般化作霜雪的颜色，圆圆的人类耳朵变得细长，如精灵一般。
废墟中无端升起浓雾，周围的树木藤蔓开始疯长，几息之间，赛柏林村已经失去了原本的面貌，仿佛处于远古森林的中心。
藤蔓发出悉索声音，一双冰冷的淡紫色眼睛睁开，在林雾中或隐或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