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清山予》慕玖翊

2、第 2 章

　　姜暮踏着江面同鱼赛跑，她自个儿倒是其乐无穷，奈何小鱼儿越游越深，渐渐，便不见影了。

　　姜暮踏在江面上轻笑“同我玩都这么没意思吗，你们跑的倒快。”

　　鱼跑了，姜暮也没了继续玩闹的心思，歪着脑袋叹了口气，足下使力，转瞬便回到了岸边，如此宽的江面，与她而言，仿佛只是个略大些的后花园。

　　此时天色已全暗了下来，江边三三两两点起灯盏，映得水中人影绰绰，平添几分人间独有的风流，小贩依然集聚，街边，桥上，人来人往，热闹依旧。

　　姜暮方才被鱼抛弃的短暂假失落已被看到的新热闹取代，正打算再去繁华之处逛逛，便见一个熟悉身影迎面走来。

　　姜暮笑盈盈的迎上前去“师兄，你怎么来啦。”

　　蒋以安叹了口气，故作沉重的拍了拍手中的轮椅“我不来，谁给你送这个啊。”

　　姜暮毫不客气的坐在轮椅上灿烂一笑，双手抚了抚把手，仿佛见到一个久违的老朋友“这次任务急嘛，而且要赶时间，哪里有时间坐马车带着它慢慢来啊，轻功快嘛。”

　　蒋以安忍俊不禁，也不同她争执，直接推着姜暮往街中走去“说的也是，你任务都完成了，我才到。”

　　姜暮靠在轮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是啊是啊，下手那叫一个快准狠，我本还以为要走着逛这虹桥晚景呢，还好师兄来得及时。”拍了拍轮椅把手“本姑娘的良驹，爷可想死你了。”

　　蒋以安好笑不已“我说阿椒啊，你的腿也好了许久吧，武功不差，轻功也高，怎么还这么喜欢坐轮椅。”

　　姜暮仰起头，眨了眨眼“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可怜啊。”而且更要紧的是，坐轮椅方便又舒服啊，也省得用轻功消耗内力，不过是多找个人推着自己罢了，简单。

　　蒋以安表示很是无奈“你啊，不必看起来更可怜，我们也会照顾你的。”

　　姜暮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是是是，我知道我知道，多亏了师兄们对我这个大龄师妹多年以来的耐心照顾，师妹我铭感五内，但是我说师兄啊，能不再叫我三年前出任务的名字了吗，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做的化名，别打趣我了。”

　　蒋以安忍俊不禁“就你一天鬼点子多，偏让别人都以为是女娇娥，实则是只辣花椒。”

　　寒暄已过，蒋以安敛了玩闹“不过，也不是平白提起你这名字的，肃洲郡王举家回京，大抵下月中旬到长安，有消息说，王长子定亲周国公次女，你……可还要在他婚前，见他最后一面？”

　　姜暮神色未变，甚至还叫停了蒋子安在摊位买了一包江米条“唔，师兄，来尝尝这个，这个甜甜的，老好吃了。”

　　蒋以安感觉自己的额角抽了抽“和你说事情呢。”

　　姜暮耸了耸肩“他去长安关我什么事，他要娶亲又关我什么事，师兄你莫不是忘了，分明是他先放弃我的，我干嘛还要跟着他故作情深啊。”

　　蒋以安虽知晓整件事情经过，对自家师妹的想法却仍不解“可你后来不也知道他是为了你好么？”

　　“但对我造成的伤害是实质性的，师兄，你莫不是忘了，当时我撇下手头所有事，从钱塘一路跑回长安，我的体质，路程艰难可想而知，我追到他面前问他，只要他仍对我有意，便是他父亲被贬，他被牵连，我也愿意与他同去，可他明明白白说了，让我不要管他的事。”

　　忆起曾经，姜暮神色也有些飘忽“而且自他对我表明心意那日，我便告诉过他，我与他在一处，非是因为身份地位，只想圆相守的一番情意，他却打着对我好的名义轻易就放弃我了。”

　　“为我好？呵，去他的为我好，放弃就是放弃了，何苦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姜暮轻轻一笑，收回心绪，又咬下一块糕点“从他开口说我们分开吧，我便不再问了，若当真看重我，又怎会轻易放弃呢，不过是缘分已尽，难受那几日，也算是与我那满腔情意告个别，之后你知道的，我不是连伤心都没了，哭也哭了，难过也难过了，我还是我。”

　　姜暮神态几无变化，又路过一摊贩，买了一包巧果，举到蒋以安面前“他现在要怎样便怎样，全与我无关，难不成还要让我再从钱塘跑一回长安啊，虽我是长安人，但我在江南还没玩儿够呢，入冬我就不一定能出门了，便让我多任性一会儿，咱们也不费那个心思管他去了哪儿，他和我无关了，就和我现在不喜欢被叫花椒一样无关。”

　　蒋以安伸手捏起一颗巧果，歪了歪头，轻轻一笑“也有道理，不愧是你。”

　　姜暮狂点头“是嘞是嘞，师兄你知道的，我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刘诵这事情弄得复杂的，我也懒得去探究，还是不见的好，他走得远远的就更好，省的再添麻烦。”

　　说罢，摇头轻笑“不过，情之一事，确实挺复杂的，你年纪还小，等你将来喜欢一个姑娘就懂了。”

　　蒋以安狂翻白眼“知道你比我长一岁，却也不至于回回要如此强调吧，回头等你喝药时，我再来嘲笑你。”

　　短短不过走了一刻，姜暮怀中就抱了一堆小吃，轮椅位置宽敞，能空下许多地方放东西呢，她正吃的兴起“这算什么啊，二师兄要比我小四岁呢，我还不是也得叫声师兄，至于嘲笑，师兄你可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蒋以安朗笑出声“哈哈哈，怪只怪你入门晚，看在你一年有半都惨兮兮的份儿上，我让着你。”

　　姜暮长叹一声“唉，怪只怪师父捡我回来的时候我已经长那么大了，我有什么办法。”

　　看着姜暮如今笑盈盈的模样，很像她养的那只小老虎，平素他们总是逗着玩，鬼使神差的，蒋以安不禁伸手摸了摸姜暮的小脑袋，却被姜暮快速避开，空气有一瞬间的尴尬。

　　姜暮“师兄……”

　　蒋以安摇摇头，随意找了个台阶“没事，方才看你发钗歪了，帮你扶正，一时忘了你的习惯。”

　　姜暮被捡回来的时候，身中剧毒，双腿尽废，之后虽恢复的与常人无异，却也艰难的用了许多年，哪怕筋脉尽好，仍成长不快，身量不算高，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很反感别人摸她头，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方才，不过是被节日气氛影响，蒋以安一时神思也有些恍惚罢了。

　　姜暮未多介意，也顺手寻了个台阶，直接将怀中的小吃一一举起，让蒋以安吃了许多“呐，吃了我的糕点，算我给师兄赔罪，还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蒋以安停住轮椅连忙摆手“可千万别了，这么甜，吃多了腻。”

　　姜暮哈哈大笑。

　　忽然，目光撇到人群中那个十分显眼的女子，姜暮唇边笑意无限放大“倒是巧，又遇到了。”

　　蒋以安顺着姜暮目光看过去，却没捕捉到姜暮在看什么，轻道“什么？”

　　透过人群，姜暮看到宋云瑶正牵着一个小女孩买糖葫芦，那小女孩拿着糖葫芦似乎说了一堆话，然后跑走了。

　　小女孩跑走后又来了一个小男孩，一个小男孩还带着另一个小男孩，有的会说几句话，有的拿了糖葫芦就跑。

　　姜暮十几年内功在身，自然将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傍晚才见她无偿帮助想讹她的人，这会儿又看到她无偿请别人家的小孩子吃糖葫芦，三清山伙食绝对有问题，光长个子有什么用，养出来的人傻的可以。

　　看姜暮一会儿笑，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叹气的，就是没回答他，蒋以安伸出手在姜暮面前晃了晃“师妹，看什么呢！”

　　姜暮拍开蒋以安的手，自行将轮椅转了方向，往桥边拐去“看到今天认识的一个小丫头，高高瘦瘦的，模样也可爱，就是人有点傻，若要我看到了，难免管束几句，她玩的正开心，就不去打扰了。”

　　蒋以安对姜暮的有些逻辑一向跟不上，有时候就算问了，也不一定理解的来，所以更多时候只理解字面意思，既然她都没打招呼，那就是——不太重要。

　　见姜暮转了方向，蒋以安赶忙抬步跟上帮她推轮椅“你走慢点啊，有师兄在呢，别折腾你的手了，回头磨破了皮你又心疼。”

　　蒋以安跟上来的那一瞬，姜暮就松了手，又开始吃糕点“我知道的，这不是早算到师兄会跟上嘛。”

　　蒋以安推着轮椅漫步街头，看到桥边许多女子在放河灯，姜暮看着各色各样的河灯，只觉得真是人间巧手，瞧，那金鱼的，莲花的，活灵活现，宛若一场水上盛宴。

　　再细细望去，便见许多女子含羞带俏的看着自己的方向，美目流转，暗送秋波。

　　姜暮再次抬头，语气中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些幸灾乐祸“师兄，瞧你干的好事，那些女子八成是误会了，光眼神都快凌迟我了。”

　　若是往常，女子定然不会如此露骨，可今日是七月七啊，正是未婚单身男女自由觅偶的日子，那当然会大胆许多，想来，若是没有姜暮，怕是那些女子会将荷包直接递到蒋以安跟前，堵的他水泄不通。

　　蒋以安对姜暮的调笑万分无奈，但对于其他女子的目光选择视而不见“可惜为了同门之谊，只好请慕姑娘多多担待，能者多劳嘛。”

　　姜暮忍笑抱了抱拳“客气客气了，举手之劳。”

　　就对别人的目光视而不见这件事，那可是无尘谷的必修之课，这师兄妹二人直接全程无视所有围观，自顾的逛街，等到游人三三两两散去，便信步回了此处府邸。

　　府门口有台阶，蒋以安唤了下人来接，姜暮虽说喜欢坐轮椅代步，但对于让别人抬着轮椅上的自己这件事还是不太喜欢的，那样显得她像个残废，容易勾起她某些不好的回忆，所以姜暮自己跳了下来，让人先将轮椅抬回去。

　　长街上灯火尽熄，夜色更显动人，月牙半弯，衬的星辰明媚，姜暮抬头望去，星河璀璨，着实有趣，看着看着，便飞身落在了房檐上。

　　正在她打算欣赏一下星河美景之时，静谧的夜晚传来一阵不相配的声音。

　　“这几味药材都不贵，且没有特殊煎法，只需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早晚服用就好，三日后的方子我也开好了，那个方子同这方子一样，早晚各一次，到时候直接去抓药就成。”

　　“不用送了，夜里路不好走，我自己认得路的。”

　　姜暮往声音方向望去，就在隔壁巷的一间宅子门口，那个今天已见过两次的小丫头正拄着灯笼往巷口走，听这说话内容，方才这小丫头铁定又无偿奉献了，只是这次看来，对方还算比较良心的。

　　姜暮又平白听了场戏，心中却更觉奇妙，究竟得多有缘分啊，短短半日不到，就能遇到一个人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