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阿乔》折南棠

8、008

　　第二天一早，唐乔婉用了早膳拜别了父母就去学堂了。

　　路上，她止不住地叹了口气，这混小子，昨晚上被爹拿着扫帚满屋子追着打也死活不松口，真的是犟的不行。

　　最后，才选了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让唐乔婉去上课学了回来，晚上再亲自教他。

　　到时候学不学，就由不得他了。

　　唐乔婉提着书匣，不免为自己感到凄惨，谁家姐姐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又是代考科举，又是上课回来做私教的……

　　她右手握拳狠狠地锤了一把面前的空气，气冲冲的往前走。

　　臭小子！

　　会试要是敢落榜的话，饶不了他！

　　她到了课上，先是规规矩矩地跟夫子说明家里出了点问题，只能她学完回去教阿正。夫子竟然也没再多问什么，大概是知道唐乔婉学问好，她学了回去再教也没什么问题的。

　　“你这小丫头真是厉害。”夫子捋了下胡子，“唐正清这小子什么性子我是清楚的，他的心思可从来都没有放在这课堂上过，可愣是被你手把手教出个秀才来，如今又中了亚魁。多亏了他有这么个好姐姐啊！”

　　唐乔婉冲夫子见了礼，“夫子谬赞了，阿正虽然不好学，但好在记性不错，夫子在课上所教他受益良多，故而才能学会。”

　　“小丫头嘴倒是甜得很。”夫子笑了笑，“快坐到你的位置上去吧！”

　　往后数日，唐乔婉每日都前往夫子的课堂，回家后再到唐正清的屋子里把当日所学系数转教，父亲就拿着藤条在一旁站着，一旦唐正清有不耐烦或者不认真，就直接用藤条往他身上招呼，这才算是把知识灌进了他的脑子。

　　直到将他关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这小子终于松了口。

　　“你当真想明白了，愿意去书院跟夫子读书了？”唐林将唐正清的房间打开，被关了一个多月的少年从房内缓缓走出，抬头望了望许久未见的太阳。

　　“是的，我想通了！从明日起，就不用姐姐替我去上课了，我肯定好好学习，争取在春闱场上大放异彩，爹你就放心吧。”唐正清拍着胸脯保证。

　　“不行，明日还是得让你姐姐跟着你过去，得盯着你上课有没有好好学！”唐林虽然开心于儿子终于想通了，但还是心存警惕，这小子偷奸耍滑惯了，他得让婉婉盯几天哨才放心。

　　“爹，你就不能信我一次吗？我保证这次好好干，给你考个第一名回来！”

　　“就你，你什么水平我还能不清楚？我也不指望你能考个什么好成绩，你只要能榜上有名，哪怕是最后一名，我也能死而瞑目了。”

　　“什么死不死的，说这么丧气干什么？”谢氏忍不住呛了一声，“依我看，这事就等婉婉回来再说吧。”

　　唐乔婉下了学堂就准备回家，刚出了书院就被宋逸寒拦住了去路。

　　“阿乔妹妹，今日你在课上答得那题实在太好了。”宋逸寒攥住自己的衣袖，有些紧张。

　　“谢宋家哥哥夸赞，哥哥答得也是不错的，刚不是还得了夫子的赞扬吗？”

　　“阿乔妹妹，我要离开了！”宋逸寒张了张嘴，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是来向妹妹拜别的。唐叔和谢婶婶那里，我就不过去了。”

　　“怎得这样急的就离开了？”唐乔婉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没有。”宋逸寒连忙摆了摆手，“是要去上京学习了，会试之前上京的书院里会开设相应的课程，堂伯说，在咱们镇子上学习，会试的东西还是少了点。”

　　唐乔婉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这些她倒是也有听说过，其实夫子这课堂，也还有半月就不再授课了。更深入的知识都是要去上京的书院听的，有两个月专门针对会试的课程，学完之后都是大有裨益的。

　　“如此，那宋家哥哥就去吧，上京的书院教的必然是更好的，哥哥一定能顺利金榜题名。”

　　“夫子的书斋也只剩半月之期了，届时阿正是否也要前往上京学习呢？”

　　“这个还没有听爹说起过，我暂时也不知！”唐乔婉摇摇头，她却是还没有考虑过相关的问题，想到那个不愿学习的臭小子，她突然又开始头疼。

　　平时在家里逼着他都不愿意学，到时让他去了上京，山高水远的，他能认真才怪！

　　难不成让一家人都跟着他去上京不成？

　　“我这次去，是在予意书院，若是阿正去了，可让他来找我！”宋逸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年纪轻，我会替妹妹照看好他的。”

　　唐乔婉想着唐正清的事情，越想越头疼，恨不得立刻回家跟爹娘商讨此事，也无心再与宋逸寒多说。

　　“那就谢过宋家哥哥了，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家娘又该担心了。”

　　宋逸寒张了张嘴，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可看她这般着急回家，只好作罢！

　　……

　　“真的愿意了？”

　　唐乔婉盯着唐正清的目光如炬，像是要看透这小子有没有藏了什么其他心思，可唐正清一脸无惧地抬着脸跟她对视，满脸写着真诚。

　　“姐姐你就相信我吧，这次我肯定好好学好好考，保准不会让你和娘失望的。”

　　他抓住唐乔婉的袖口轻轻晃着，言辞恳切，不似作假。

　　可唐乔婉还是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仔细想想，似乎又没找到什么问题。

　　“行！那就如爹所说的，我去学堂盯你三日。”

　　“行！”唐正清点点头，那一脸严肃又刚毅的模样惹人发笑，估计是被关了一个半月，懂得服软了。

　　本来唐乔婉正在为阿正如何去上京求学而烦闷着，一回家就听到他终于想明白了。

　　也算是柳暗花明，是个好消息！

　　夜半，唐乔婉又是许久不能入睡，她脑子里不断闪过最近这些日子在课上学的东西，夫子的一言一行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些繁深晦涩的治国之道，是专门为了课上榜上有名的举人们听的，近一个多月所学的知识，也并非是过往十年所学的那些小孩子玩意。

　　这才是真正为国家社稷有用的知识和能力。

　　唐乔婉扯了扯身前的被子，将自己整颗头都蒙了起来，黑暗中，没人能看清她眼中是怎样的复杂情绪。

　　原来，过往十年所学皆是皮毛，若是没有替弟弟去夫子那里听讲，她……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听到和国家、和民情、和江山社稷有关的知识吧。

　　她的毕生所见，将止步于此！

　　那些困于幽阁中的女子，谁又能有机会去见识更大的天地呢。

　　而阿正、宋逸寒，还有那些秀才举子，只有他们，才能入朝堂、安四方，为万民请愿，为定国安邦。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女子，不通历史，不懂政治，就算是倾尽一生，青灯苦读，也只能明礼德、辨是非、长才情而已。

　　她将被子扯下来，侧着身子缩成一团，眼睛缓缓地闭起，掩下眸中悲楚。

　　这世道……是否，有些不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