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口莫辨》竹倦书

16、第 16 章

　　1.

　　一年又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感觉今年格外长，像好几年似的，不怎么好过。
　　往后的日子会不会更不好过？希望不会吧。
　　谁不希望岁岁平安。
　　江淮碧又一次许下平安的愿望。
　　“我把过去还给时间，把理想留在岁月，把未来交给命运，将自己归给天地，只希望神明保佑，终岁安之。”
　　望着窗外万家灯火，看着楼下热热闹闹的人群，江淮碧发起了呆。
　　2016年了。

　　姥姥坐在沙发咳嗽两声，江淮碧回了神，走过去担心询问：“姥姥，怎么了？”
　　“没事啊，就是岁数大了，不中用了……”
　　姥姥把手放在江淮碧手上，那是历经沧桑的，撑起整个家的手。
　　“……”
　　江淮碧有时候竟然会忘了，姥姥早就老了，历经数十年风雨，也不如从前了。他自己也是，现在生活过得都不成样子了。
　　“姥姥……”江淮碧压着嗓子叫了一声。
　　姥姥摸着他的手，应道：“哎，姥姥在。”
　　“别走……好吗？”
　　“哎呦，那你个傻孩子，我一老太太，除了家里还能去哪儿啊。”
　　“那就好。”江淮碧笑笑，笑得并不是很好看。
　　“哎呦，别瞎想了啊。”
　　姥姥摸着江淮碧的脑袋，像小时候一样，可惜再不是小时候了，他们都回不去了。
　　童年的回忆留在梦境里，梦里的黑洞深深的，无尽一般。

　　2016年年初下雪了，楼下孩子吵吵闹闹，门口雪人一个又一个。
　　新下的雪很干净，而雪停了以后，人的脚印落在上面，泥土混在里面，便脏了。人生又何尝不是这样，来时干干净净，走时满身伤痕。
　　江淮碧看着窗外，思绪又飘到不知道是哪的远方去了。

　　2.

　　姥姥不善言辞，不爱交际，与邻里关系一般，不过好在关系一般，邻里不知道江淮碧的存在，如果知道了，那又会掀起狂澜了。
　　记得小时候，在老家的院子里，每户人家他都认识，同龄的孩子都扎堆在一块玩儿，可开心了。
　　可惜的是，近几年发生的事太多了，童年的玩伴叫什么，现在他都记不清了。
　　童年总是美好的，但也总是长大了才明白。
　　少年不知愁知味，向阳生长，听风雨无畏，听蝉鸣不燥，遇困难不怕，盼以后阳光明媚，即使未来遥不可及。

　　电视里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歌声飘荡在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电视里的人物有说有笑，好像一切都那么美好。
　　世界好像抛弃了他们。
　　姥姥耳朵不太灵光了，听不清唱的是什么，呆呆地盯着电视里的人，一动也不动。
　　江淮碧叫了她一声：“姥姥？”
　　姥姥眨眨眼，笑着问：“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
　　“在想人这一辈子，”姥姥两手搭在腿上，两手的大拇指小幅度地搓着，“最近我总是想啊，人活这么久，究竟是为了什么。”
　　“可能是为了……看看这人间的太阳和月亮吧。”
　　先前听江淮碧一说，姥姥回过头来看自己几十年的人生，越发觉得无味。
　　“是么？”
　　江淮碧坐到来了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价值，这是姥姥你告诉我的。”
　　外面街道热热闹闹，人们沉浸在欢乐之中，可是没有人知道，踽踽独行的人是怎么跋山涉水，在人生的痛苦之中走下去的。

　　3.

　　那天以后，江淮碧给姥姥打电话的频率多了起来，不再是只在不开心才打电话了。
　　黑子时不时弄出新花样来骚扰他，大多数时候，他是出不了门的，不过好在从姥姥家回来时买了很多东西，可以吃两个月，他还不至于饿死。
　　像什么半夜敲门、打骚扰电话、发骚扰短信这种鬼把戏他都早已经免疫力，现在完全不当回事，甚至当成是夜间的催眠曲。
　　黑子们倒是持之以恒，鬼把戏一天也不落下，随便弄点什么都可以让他上个热搜。
　　现在江淮碧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已经随便一查就可以查到了，唯一没有扒出来的恐怕只有身份证号了。
　　也算他们有点良心，一直没有去扒过他的身份证号，不然他真的就完蛋了。

　　躺在床上，看着微博上血口喷人的话，他早已麻木。有时候他都佩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这么多年的。
　　一些比较知名的作者看到了江淮碧的遭遇，纷纷转行去写网文，更有的直接封笔。
　　没有人会想经历网络暴力。无情无义的黑子，盲目跟风的网友，枉口拔舌，非愚则诬，步步逼近，使人崩溃。
　　真的会有人陷入网暴，一辈子，再也出不来。

　　这么多的知名作者的集体封笔行动上了热搜，营销号大做文章，把矛头指向了江淮碧。
　　“都是因为江淮碧这个反面教材，才导致别的作者受到牵连。”
　　“江淮碧就是世上的毒瘤！”
　　“江淮碧做的事，跟别的作者有什么关系。”
　　作者的一些粉丝也来凑热闹，更有的成了黑粉。
　　“凭什么jhb被网暴就让我们作者封笔？”
　　“大大你不要怕，我们会保护你的！”
　　“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成为jhb的黑粉。”
　　“可恶的jhb！我们大大的写得文章可好了。”
　　“是我们的作者不想和你同流合污，真是有先见之明。”
　　……
　　风浪又起，他无能为力。

　　4.

　　自打上了热搜以后，他收到的短信和电话就格外的多，甚至有一些记者跑到他家去敲门，接连几天没有消停过。
　　“咚咚咚……”门外敲门声不断，可他才不敢去开门，门外少说了也有几十人，出去了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一定很可怕。
　　看着微博，发现有人在直播，这就更不敢出去了。
　　他赶紧跑进屋里，锁上门，拉上窗帘，拿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
　　屋里昏暗无光，手机屏幕的光格外显眼。
　　“这里是江淮碧的家，我们现在在外面，让我们看看江淮碧的家……”直播还在继续，可是他已经不敢往下看了。
　　门外敲门声像是催命符，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心脏上，他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爆炸了一样，耳朵里有着爆炸声。他哆嗦一下，大脑一片空白。
　　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湿，他紧紧地握住手机，连呼吸都在颤抖。
　　电话上110的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按下，却迟迟不敢拨打。
　　现在的心情好像是踏入了绝境，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生的希望。

　　5.

　　江淮碧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别怕别怕，外面的人不敢进来……”他不停地安慰自己，可传入耳朵的声音仍在颤抖。
　　他放下手机，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不再颤抖。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湿透了。
　　看着昏暗的房间，他捂住耳朵。
　　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敲门声好像具有穿透性，在和他开玩笑，他越是不想听，敲门声就越大。
　　“呜呜呜·……”终于，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我也想向阳而生，可是太阳光根本就不会照进我的世界里。

　　他感到非常不公平，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些，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和他作对，为什么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到底是为什么啊……我做错什么了吗……”
　　江淮碧像是落汤鸡一样，落寞无比。
　　为什么人们总会觉得自己永远是对的而别人是永远错的。
　　人就是自私，这一点亘古不变。
　　人和人确实是不一样，可笑的是世人皆说人人平等。
　　有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太阳，可是有的人穷尽一生都不一定能够到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