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素之神[废土]》圣城

13、Chapter 13

　　粉雾中流淌着牛奶般香甜醇厚的气息，让人想起母亲和童年。

　　盛襄沐浴其中，感觉到了情绪、思想、身体逐渐变得脆弱的过程，最后完全丧失斗志。他被两种强大的信息素裹挟，恍神了片刻，奇迹释放出大量的安抚性信息素。

　　“盛襄？”

　　原来不知不觉中，大滴的眼泪落在了奇迹的颈窝中。他的肩膀不停地颤动，发出压抑的抽泣声。在这母亲般温暖的氛围中，他相信了自己只是出了趟远门，回过头，家还在那里。

　　“我……”盛襄伏在奇迹的背上，额头抵着肩膀，不允许自己说出关于家的只言片语，松了这股劲，他会在顷刻间被思念击溃。

　　他变成了巴普洛夫的狗，只要一想到家，剧烈的痛苦就立即淹没他。

　　小触手悄悄攀上他的脸庞为他抹去眼泪，触手的顶端是有一点吸力的，其中一只擦完眼泪还恬不知耻地吸在他的脸上，然后被奇迹无情地掐住拔走，拔马桶橛子似的发出“啵”的一声。
　　这只大胆的小家伙缩回去后立即遭到其他触手的围殴，难过地蜷成海盐味波板糖。

　　“凝神，你被天使的信息素干扰了。”奇迹这样说着，重新将连着手臂的硬化合金长刀刺向天使，将刀刃当做攀岩杖，攀上这具肉山。

　　被长刀刺过的皮肤，流出的并非血液，而是白色的乳汁。流速缓慢的液体自伤口涌出，空气中的芳香愈发扑鼻，最大程度上刺激了新生儿的食欲。

　　数不清的新生儿跟在他们身后发出贪婪的怪叫，它们尽情吸食那能让人抵达天堂的粘稠乳汁，而受到伤害的母体再次发出鲸歌般的悠长呻.吟——它即便是流血也在哺育孩子。

　　这竟然是一个完全没有畸化出战斗技能的恶种！

　　另一方面，无法战斗的天使同样很难被击败。所有的攻击都被那地母般的肉|体接纳了，利刃无法对它构成真正的伤害，与地母的宽广相比，刀尖就像一只无休无止的蚊子。

　　——伤害我，我仍包容你。
　　——地母承受的痛，化为哺育孩子的奶。

　　刀刃插|进血肉的声音传入盛襄耳中，盛襄只觉得自己也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用力仰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不由自主地按住奇迹的右手，“你能不能不要伤害她？”

　　奇迹依然挥刀刺入金色的眼珠，这是一片湖水，刀也如同插入水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阻拦没有起到作用，盛襄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愤怒，“如果天使从来都没有害过人，只是因为她是恶种，就非得死吗？”

　　“它是无数恶种的母亲。”话蜂刺向盛襄心中岌岌可危的那个角落，“哺育只是它的进化机制。有多缺爱，才会从一个怪物身上共情母爱？”

　　母亲总是藏在人类内心最脆弱的角落。

　　盛襄攥紧拳头，冲他吼道：“你有妈的话，说不出这种话！”

　　奇迹不置可否。在发现攻击对天使无效后，他取出一片培养皿蘸取了天使眼中的液体，而后从十几米的高度一跃而下。

　　降落的身姿利落，神祇般的怪物单手托着人类少年，一并刻入这幅写实派哥特画作中。

　　哔——哔——哔——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时，警报声响彻云霄。

　　醒来后的卓娅第一时间拉响了警报。她从修女袍下掏出一把手|枪，颤抖的枪口瞄准奇迹，大喝：“叛徒！”

　　一个人类骂人类阵营的怪物背叛了恶种。真是无奇不有。

　　开枪者需怀有杀人的意志，犹豫让枪变成弹弓。在子弹离开枪膛前，奇迹就变换了位置，动作快到仿佛原地消失，眨眼间又出现在卓娅身边，触手利索地将她的双手扣在背后。

　　“打晕她。”奇迹说。

　　“我？”奇迹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对他来说难道不是顺手的事吗？

　　“你行吗？”

　　没有男人经得起这一问，盛襄必须行，当即抬起胳膊将女人劈晕过去。

　　“我不能伤害人类。”奇迹草草解答了他的疑惑，又命令道，“脱了她的修女服。”

　　“啊？哦……”要不是奇迹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世俗的欲望，盛襄还真会怀疑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不过眼下他横竖看不见，由他动手或许好些。一通乱脱把最外面那件长袍给剥了下来，交给奇迹。

　　奇迹抬起盛襄的胳膊肘。
　　“哈、哈哈…别……痒！”盛襄还没反应过来，修女袍就套在了他身上。
　　同时，一块冷冰冰的东西也贴了上来。
　　“枪？”

　　盛襄不敢随便拿枪，正要推脱，奇迹把枪塞进了他贴身的口袋。

　　可是有奇迹在，还需要枪做什么？

　　盛襄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一个素未谋面的怪物了。他看过这么多末世题材的作品都诉说着同一个道理，在所有危险中，最危险的是他人。

　　哪怕再弱小，也要把武器攥在自己手里。
　　奇迹似乎一直在教他这一点。

　　玻璃房外，恶种正成群结队向塔尖赶来，并且越聚越多。四肢畸变的、皮肤腐化的、人畜不分的……想象不出丑陋能有如此多种形态，渐渐形成了壮观的长龙。

　　奇迹一手抄起他，蒙上兜帽，向上行楼梯掠去。

　　盛襄在这一刻将前因后果连成了一条线。书里和平条约的破灭就是从人类累积了二十七年的复仇开始，人类用定位导|弹轰炸了恶种的繁殖巢穴。他正在经历的就是被载入史册的“圣母猎杀事件”。
　　最终这个事件成为了人类与恶种第二次全面战争的导火索，陨石威慑也将在三个月后随着岳芳菲的死亡而终结。

　　“你故意引起骚乱，是因为基地计划轰炸白塔，对不对？”
　　不能提前逃出去的话，无论是恶种还是幸存人类都将永远被压在废墟中。此前人类没有办法获知繁殖基地的具体坐标，而是没有人敢去尝试，更没有人敢破坏脆弱的和平制衡。
　　盛襄：“一旦白塔被毁，和平，不就结束了吗？恶种会以此为由发起战争！”

　　“战后人类割让土地屈居一隅，献祭omega，强制叫停所有大学的理工类研究，恶种专享的廉价倾销法案……”
　　从奇迹的口气来看，人类为和平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个代价甚至超出了和平本身的意义。
　　“复苏纪元这二十多年，因为畏惧恶种的侵犯，各地政府不断妥协、不断增加约束人类的条约。”

　　盛襄恍然：“年年叠加……已经背离了《条约》的初衷！”

　　“嗯。元帅追求的始终都是胜利，不择手段的胜利。”

　　奇迹的态度一如既往得冷漠，但他从骨髓里渗透而出的希望主义和军人的使命感足以让盛襄凛然生畏。

　　“所以安泰计划根本不是什么拯救Omega的计划，而是基地向恶种宣战的前奏……”

　　“温水煮青蛙式的奴役改变了一代人的精神，习惯驯养的人类将彻底丧失与恶种为敌的勇气。”

　　“可要是还打不过呢？”盛襄小声问。

　　“做最好的准备，做最坏的打算。”他淡道，“哪怕战死，哪怕同归于尽。”

　　这样说着，已然跑到了塔楼的尽头，身后的恶种如涨潮般涌来。

　　盛襄看不见这地狱般的景象，但气味和声音都让他背脊发凉，着地时像是踩在云端。

　　奇迹放下盛襄，让他爬上梯子，穿过廊道就去天台。
　　可黑暗让他无法判断环境和方向，几乎一刻也离不开，脚刚着地就警惕地抓住了奇迹的衣袖。

　　奇迹却说：“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盛襄竖起耳朵，“嗯……”

　　“来时乘坐的飞机应该就停在天台上。你去抢一架飞机。”

　　“啊？”
　　抢飞机难道和出门遛弯一样简单？

　　“你可以。”

　　简简单单三个字，让盛襄信心磅礴，因为奇迹说的话不单纯是鼓励，还有可能是预言！

　　“我可以！”

　　奇迹省略了道别的话，转身一头扎进恶种潮中，变化出触手的完全体，双臂硬化为金属，杀出一条血色生路。

　　那种血肉相交、鲜血喷溅的声音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生死一瞬，盛襄顾不上别的，拼命向上爬。

　　长梯半途，长翅膀的恶种从空中追了上来，他听到风声，左臂勾住楼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掏枪向后射击。

　　砰！砰！
　　每颗子弹都精确地打在恶种身上。
　　砰——
　　在连续打击同一点位的第六枪时，恶种的脖颈终于被子弹贯穿，最后一枪崩掉头颅，两段先后坠落到十米下的地上。

　　弹匣空了，盛襄丢掉手|枪，手脚并用登上长梯，终于钻进了上一方的通风孔，在通风管道里不顾一切地向着不知通往何处的尽头爬。

　　到了尽头，盛襄一头撞开小铁门，额头上割开一道口子，他胡乱抹了一把，正准备摸索着路继续往上去天台，一名巡逻恶种发现了他。

　　“喂！那边的嬷嬷，管育房出什么事了？”

　　盛襄后背冷汗淋淋，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一身修女服，强作镇定：“有入侵者。我害怕，逃出来的。”

　　“哦——”恶种抓住盛襄的手腕将他拖进怀里，伸出蛇信般的舌头舔了舔新鲜的血液，“这么美味的Omega在管育房带孩子真是浪费，外面太危险了，我送嬷嬷回去吧。”

　　盛襄感觉到后腰贴到了恶种悬在腰间的匕首，他憋了一口气，铆足力劲抽出那把匕首，向恶种的脸部挥去！

　　嘎嘣！
　　巨蜥般的利齿竟一口咬住了他的匕首。双方僵持不下，钨钢刀刃被硬生生崩掉一片。

　　盛襄瞧不见怪物长成什么鬼样，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凭着一腔蛮力向里面推，任何生物，牙齿再硬，喉咙里头也一定是软的！于是握着匕首死不放松，直到把拳头整个塞进了怪物嘴里，小臂被咬得鲜血淋漓也不管。

　　既是偷袭，胜在先发优势，盛襄嘶吼着将匕首捅进恶种的喉咙口，右手在上下颚闭合前迅速撤出。即便如此，恶种也依然没有死，被逼急了，踉跄上前拽住盛襄的脚踝，将他整个人重重拍在地上。盛襄吐出一大口血，肋骨处受力剧痛，倒在地上不动了。

　　眼前的怪物只是个低阶的巡逻恶种，他的基因根本不配享有繁衍权，因此Omega新娘是他往日里不敢肖想的奢侈品，他被硝烟玫瑰的信息素刺激得难以自持，血腥味更是激起了兽性，猛地扛起盛襄，决定私藏。

　　盛襄被恶种扛到肩头，神志依然清醒，在手指触碰到恶种背后的步|枪的瞬间，凭借身体对枪械的熟悉抢过枪杆，摸索到扳机的位置。
　　实力悬殊过大，0.1秒的犹豫都将致命，千钧一发之际，盛襄果断扣下了扳机！

　　他不确定这一枪打中了哪里，恶种吃痛将他抛下，盛襄打了两个滚，深知补刀的重要性，迅速根据血腥味判断出恶种的方位，又连开十数发子弹。

　　确认死亡后，盛襄松了口气，浑身上下登时被剧痛笼罩。肩膀被步|枪强有力的后座力给震脱臼了。新伤旧伤一块儿来，疼得直掉泪珠子，但片刻不敢耽搁，只能扯下一片衣服团起来塞进嘴里，尝试用肌肉记忆帮自己把肩膀的骨头正回来。

　　好在眼睛还能感光，前方隐约有一道光，他朝着光奔去——

　　“发现幸存Omega！天台发现Omega！”天台上的军人同对讲机说道。

　　是直升机的声音！是军队！

　　盛襄狂喜：“我是人类！工业城ID191019024！”

　　空军将盛襄救回了飞机，至于其余人，军队也没有办法深入白塔营救，毕竟人类和恶种短兵相接的战斗几乎没有胜算。

　　半空中，战斗机三百六十度翻转，直冲云霄。

　　数十架战机对白塔轮番轰炸，已经经历了两轮集中火力，地面上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爆炸。但作为恶种生命之源的生育巢穴，这里的建筑用材都是军用级别的，这些轰炸无法破坏它的根基。

　　“F-16已撤离，我方已全面撤离，开始倒计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盛襄听到指挥官的话突然激动起来，才意识到，奇迹根本不可能真让他凭着撞大运的本事去抢飞机！相反，奇迹作为安泰计划的一员，极有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军队会登录在白塔之巅！

　　可是晚了，白塔的具体坐标早已根据信号站大定位再由卫星定位系统一步步暴露了，最初还是由盛襄传递的情报，定向导|弹将在几分钟内将这里夷为平地！

　　“对不起……”他的眼泪和血都挂在睫毛上，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奇迹”。

　　飞行员不明所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我们就是奇迹！”

　　三分钟后，炮声轰响，这座罪恶的巢穴最后在光芒中爆成了一团燃烧的火云。

　　飞机消失在天际线前的最后那一眼，蘑菇状的浓烟逐渐被风吹散，从边缘开始化作菌丝状，一点点被夕阳吃掉。

　　-

　　盛襄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病床前坐着404寝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拜伯、候鸟、大山、拉菲。

　　黑暗太长，重见光明后，反而有种回到现实的慌乱感。

　　拉菲摸摸他的额头，而后劈头盖脸地问：“襄，你到底接了什么先锋任务？回来半条命，还他妈变了性！就为了两千块赎狗钱，你他妈脑子被狗吃了？”

　　男人的关心就是这样的，总要拐弯抹角用很欠揍的话才能表达出来。

　　盛襄深呼吸，喉咙里好像还有结块的血浆，干燥得像吞了一捆干草。“候鸟！我要喝热水！”

　　候鸟：“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