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万的那一夜》干易

29、第 29 章

　　张元跟着老板时间不长，但还算有眼力见。祁冬从客房里出来，告诉他需要用下客栈厨房的时候，张元二话不说，五分钟之内把所有相关人员以及事宜全部搞定。
　　同时恪守老板的低调原则，该知道的人会叮嘱他们埋头干事少多嘴，不该知道的人一个字儿也不会让他们知道。
　　然后，张元就眼睁睁看着自己西装革履的老板脱下西装、穿上围裙、抄起锅铲、打开炉灶。真是只要老板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小助理自己。张元实在觉得没眼看，一个人跑客栈角落里没人地方长蘑菇去了。

　　半个小时后，祁冬用保温煲装上刚出锅的海鲜廋肉粥上楼。谭雅正好也带着小镇大夫过来了。

　　医生大致给鹭飞检查了下，初步诊断是前天在雪山上过度劳累加上受了风寒导致的。好在鹭飞身体底子好，只要扛过这阵高烧应该就没事了。
　　给鹭飞打了退烧针，留下些药，医生就告辞离开客房。谭雅好歹干过将近二十年前台，阅人无数，虽然不知道这位尊敬的祁先生和她们的阿尧到底是什么关系，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阿尧，是祁先生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没跑了。
　　所以，诸事停当后，谭雅也识相地借口离开。

　　无论是王元，还是谭雅心中各种八卦猜测，祁冬都置若罔闻。他现在有能力，有资格罔顾外界所有的干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当下，当下那个躺在床上的鹭飞。

　　祁冬把鹭飞小心扶起，小心在他背后垫了个枕头，用白瓷碗盛了碗粥，耐心地一口口吹凉，慢慢喂给鹭飞。
　　鹭飞被这里外里一折腾，更加虚弱无力，祁冬熬的海鲜廋肉粥却好像打开了他的胃口，什么都不说，鹭飞大口吞吃起来。
　　比起以前，鹭飞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皮肤略微黑了些，但依然年轻而紧致。最显著的不同，就是十年前那头不羁的及耳长发，剪短了。祁冬一边喂鹭飞吃粥，一边仔细打量着他。
　　生活在贡压村那种地方，大约也得不到什么好的照顾，人还是清减了不少。想起鹭飞，也是命运多舛，先是因为晏霖，一直穷困潦倒到处漂泊，后来总算摆脱晏家父子，遇见自己，然而似乎过得比以前还要不好。
　　想到这里，祁冬心中五味杂陈。如果鹭飞好后，自己真的还有勇气和他在一起吗？

　　不知不觉，一碗粥已经吃完。鹭飞有些干裂的嘴唇现出些病态但却柔润的红色，他靠在床头，双眼迷离地看着祁冬收拾碗筷完后又收拾周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昨天都收拾过了，怎么今天还收？”
　　祁冬冲他笑笑不说话。鹭飞还没清醒过来。
　　鹭飞挪动身子，让出小半边床来，示意祁冬过来躺着。
　　祁冬摇头，说自己不累，让鹭飞好好躺下休息。
　　“我想让你抱抱我！”鹭飞如是说。

　　时间因为一场高烧竟产生如此奇妙的重叠。

　　祁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放下手里东西，脱了衣服，上床和鹭飞躺在一起。鹭飞自然而然地搂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好久好久，直到听见鹭飞清浅均匀的呼吸声，祁冬才敢把手放在鹭飞面颊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

　　直到很久以后，祁冬也不知道，那时的鹭飞到底清醒过来没有？那大约四个小时的相拥而眠，是命运给予他们十年分离的某种馈赠。两人在那段时间里，短暂忘掉了过去，忘掉了纷争和仇恨。他们只是简单躺在一起，互相享受着彼此给自己带来的体温。

　　这一觉，祁冬睡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床不大，但足够温暖，床板有些硬寝具也不够柔软，但因为怀中的人，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
　　直到一觉醒来，祁冬懵懂睁眼，看见鹭飞。
　　第一眼，祁冬就知道鹭飞已经清醒。两人还保持着相拥的姿态，鹭飞双手环绕着祁冬的腰，祁冬则将鹭飞搂在怀中。
　　但那落在祁冬身上的目光，已经变得奇特地冰冷和空洞。
　　也不知道鹭飞这样看着自己已经有多久？

　　“你醒了？”祁冬率先开口，尽量保持着温柔平静，但依然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

　　鹭飞不回答，只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个这世界上最奇怪无比的物事，
　　“好点了吗？”祁冬伸手，想去试探鹭飞额头。
　　他的手被鹭飞一把抓住，并趁机借力离开了些他。
　　“好了！”鹭飞的语气恢复冷淡，手也有点凉，祁冬觉得心在往下掉。

　　他们终于回不到过去了吗？

　　之后很长时间，两人保持着这奇怪的倒远不近的距离，即没有进一步分开，也没有再靠近一分一毫。

　　“你怎么来了？”鹭飞问。
　　祁冬只好实话实说，因为梅子罗雪上那场雪崩，无意中看到鹭飞的消息。
　　鹭飞唇角上扬，露出他惯性的讥诮的笑容。
　　祁冬又说：“我有些担心你。”
　　“没啥大事，不过就是受了点风寒。”
　　“还是有点危险！”
　　鹭飞默然不语。
　　祁冬艰难地扯了些鹭飞近况问，鹭飞都简单又迅速地回答了。
　　两人保持着这亲密的姿态，说的话却客气得却像两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祁冬还想找些话题试探，但鹭飞始终不冷不热地。

　　终于，祁冬觉得有凉意惯入两人之间的缝隙。鹭飞还病着，祁冬只好挪动身子远离他，然后扯过被子来替鹭飞盖好。
　　“要是没别的事情，你就走吧！”鹭飞垂下眼睑，裹紧身上的被子。
　　祁冬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你忙着呢！”鹭飞再次提醒祁冬，因为生病，他的鼻腔音很重。
　　“我不忙！”祁冬停顿了会儿，才继续小心翼翼提出要求，“我想等你好些再走。”
　　鹭飞翻了个身，用背对着祁冬。
　　“我已经好了！”

　　良久，祁冬叹了口气，翻身起床，重新穿上衣服。
　　这是他能预见的，最糟糕的结果。比鹭飞狠狠骂他一顿，甚至扑上来揍他一顿还要糟糕。
　　十年时光，两人终于形同路人。

　　祁冬离开客房，轻轻关上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