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衙门》金妮妮

45、第 45 章

　　虽水淹了几十亩良田，总算是没有人员伤亡，待水位降到常位以后，农户们回去重做修整，还能赶上夏种秋收一季粮食，也足够今年过活的了。

　　王县令体恤众人辛苦，吩咐所有人都回家休息两天，又行书申报灾情后续，并申请减免赋税，派赵大江快马送去省里。

　　谁知三日后，赵大江带回来的不是减赋的文书，而是撤职查办的责令，没出一顿饭的工夫，省里派出的监察官员也到了，下令将王县令软禁在衙门里，开始彻查汛情之事。

　　叶风等人听得此事，怎能不心焦，可衙门已被监察官员带的护卫把守，不许任何人进入，只得想办法递进去消息，约了王家兄妹来雷记饭馆面谈。

　　甫一见面，王如意扑在叶风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崇杰还算镇定，只是面色晦暗，一看便是日夜愁思难解。

　　原来，水位骤涨并不是连日大雨造成的，而是因上游开闸放水所致。上游几个县耐不住大雨连绵，眼看着水位渐涨，终究是坐不住了，经过与各方商议和估算，认为下游能吃得下这些水量，便开闸放水了。

　　谁知，下游几个县竟都遭了水灾，轻的是水漫堤坝，重的有堤坝决口，无论是何种情形，都有良田被淹，农户受损的灾情发生。

　　这些天来，省里挨次收到各县公文报告灾情，为防是有人亏空筑坝公款以中饱私囊，才导致这样的灾情，便指定了几个监察官员，到各县走访调查。

　　听到这里，许清和道：“既然是各县都要受盘查，那监察官员便不是只针对大老爷而来，只要把账本给他们查过，就能打发他们走了。”

　　王崇杰又道：“单是这事，倒也没什么，是另有一件蹊跷事，跟着监察官员来的还有一个人，那人单辟了一个清净的院子住着，还让人搬了县里的人口造册过去，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

　　众人面有疑惑，雷一鸣奇道：“找人？是不是账本记得不精细，还需要什么人出面证实？”

　　叶风摇头道：“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阿福向来最是仔细，我们出门办案报销款项时，吃的什么喝的什么都要跟他交代清楚，他记账怎会不精细。”

　　许清和也点头道：“我也觉得，这人应是在查别的事。”想了想道，“我们这里也没出过什么大案要案，不知道他是查什么人的去向呢。”

　　雷一鸣问道：“他住在衙门的客房里，你没见到他的样子吗，也没听人提过他的来历？”

　　王崇杰轻叹道：“那人住的院子有护卫把守，不让别人靠近，那些护卫的嘴巴也紧的很，没露出什么口风出来。”

　　正说着，突见门前有一行人经过，定睛一看后，奇道：“那不是金老板吗，怎么被那人的护卫押走了呢。”

　　听得这话，叶风跳起来便奔到门外拦住那些人：“你们要把金老板带去哪里，可是他犯了什么事？”

　　见她挡在前面，为首的男子微愣，转瞬回过神来，沉声道：“官府办案，闲杂人等若有阻拦，以同罪论处。”

　　叶风冷笑：“睁开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本县捕头，有责任护得一方安宁，我管你是谁，只要敢骚扰武夷县的良民，我就抓你去衙门。”

　　这时其他人都追了出来围在她身边，雷一鸣也上前道：“我也是武夷县衙门的捕头，要是不说清楚缘由，便不能随便拿人回去问话。”

　　男子微皱眉头，手按在腰间的刀上，语气已有些不耐烦：“我家主人要拿人，自然有拿人的道理，何须跟你们这些人交代。”

　　叶风上前一步，手也按上了腰间的钢刀：“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竟敢在这里撒野。”

　　听了这话，男子的眼底升腾起怒气，手上开始用力，正要抽刀出来，却听得金老板道：“都别吵了，不就是问个话吗，我跟你们去便是，哪用得着动刀动枪的。”

　　男子冷哼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算你识相。”

　　金老板笑了笑，向他道：“他们本是官家人，不放心我的安危，跟着去也是合情理的，不如大家各退一步，我跟你们走，他们跟我走，如何。”

　　见男子不耐烦起来，又笑道：“放心吧，只要我到了，你便算交差了，至于其他人，我自会跟你家主人说明是我要带去的，他不会怪罪你的。”

　　男子想了想，勉强点头同意，狠狠瞪了叶风一眼，继续率众人前行，叶风跟在金老板身旁，低声道：“金老板，到底是什么事情？”

　　金老板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我也不知道，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了就知道了。”

　　进了衙门，王崇杰和王如意被拦住带回住所，金老板与叶风等人跟着男子行到最尽端那个厢院，推门进去后拱手禀道：“王爷，人带到了。”

　　听得此话，叶风不禁面露惊讶之色，忙抬头望去，见一名青衣男子立在珠帘后，闻声挑起珠帘望出来，面上尽是温和笑意：“独孤将军，十几年没见，别来无恙啊。”

　　金老板笑将起来：“十五年前，王爷还是个十岁孩童，连我的铜锤都拿不起来，现在再见面，王爷已是聪慧能干，颇受圣上倚重，得了封号宁王，有安宁四方之意。”

　　宁王笑吟吟的走出来坐定，伸手示意众人坐下：“独孤将军过奖，不过是尽力为父皇分忧罢了。”说着，扫过叶风等三人。

　　金老板也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这三位小朋友，素来古道热肠，颇对我的脾气，他们怕我只身过来吃亏，要来给我壮胆撑腰。”

　　宁王笑了笑，低头不言语，又听得金老板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王爷散布了我大哥墓穴的位置，故意引来锦玉班盗墓，从那时候对我起了疑心吧。”

　　想了想又道：“为了查证我的身份，王爷费了不少工夫，先是秦子云，又是余老板，还派近身侍卫假做劫匪，就是为了试探我身边亲随们的身手。”

　　宁王笑道：“果然姜是老的辣，独孤将军猜的一丝不错，锦玉班落网以后，我派秦子云过来查证你的身份。”

　　“没成想秦子云贪恋林家小姐，假戏真做的把假身份做实，回报说你的身份尚待查证，他愿意留在武夷县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话虽这么说，他却不肯好好办事，只一心经营自己的鞋店，半年来只往回传了些模棱两口的消息。”

　　“后来我派人去墓穴查探过，果然有你家的护院在把守，其实只这一条，便可断定你的身份了，但我还是想再求证一下，便派了余三假做生意人跟你接触，让他伺机做件案子嫁祸给你，看你会不会被逼的挑明身份。”

　　“谁知道余三死脑筋，竟以自杀做成人命案子来逼你出手，他这样做已经打草惊蛇，我索性也放开了，派人去劫你的货品，来试试你身边人的身手。”

　　听到这里，金老板笑道：“我一个大老粗，值得王爷如此劳师动众，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宁王对此不置可否，抬头望着金老板道：“我也不绕圈子了，现今南疆再起骚乱，独孤将军何不出山挂帅，为一方谋安定。”

　　金老板迎着他的目光道：“当初我跟大哥辞官以后来这里隐退，就是再不想涉及朝堂之争。你是知道的，仗打得再好也没用，朝堂上的笔杆子动一动，我们不只没了浴血奋战的功劳，还随时可能掉脑袋。”

　　宁王正色道：“这次不一样了，有我做后盾，你还怕什么呢，只管好好打仗便是。”

　　金老板哼道：“有句老话叫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接过仆从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朝堂里能打仗的不少，为什么偏要我去。”

　　宁王道：“独孤将军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当初你们兄弟两人在南疆驻守多年，最是熟悉南疆的风土气候，也最了解南疆人的作战手段。”

　　见他不为所动，笑道：“立时便要讨个应承也是太唐突了，将军且回去好好想想吧，大丈夫满腔热血，空有调兵遣将的良将之才，若不去博战绩立功名，岂不是白白埋没了这身好本领。”

　　金老板也不客气，起身拱手道声告辞，径自出门去了，叶风等人被两人的对话惊得目瞪口呆，这时回过神来，忙追了出去，跟在他后面不敢言语。

　　出了衙门后，金老板放慢了步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叶风他们三个道：“十五年没摸我那两个铜锤，手竟有些痒了。”

　　叶风紧随几步与他并行，上下左右仔细打量着他，满脸怀疑之色：“金老板，你真的是个将军啊？你打过多少仗，赢的多还是输的多？”

　　金老板瞥了她一眼，面上浮起得意之色：“我打过的仗有上百场了，那时候啊，我提着铜锤上战场，就跟你们吃饭睡觉一样平常。”

　　说到这里，突的轻叹道，“刚来这里的时候，我还真有些不适应，这里太安静了，也太平淡了，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这一辈子剩下的日子会是怎样的。”

　　“开始我很不甘心，可日子一天天过下来，我渐渐没了志气，其实平淡是福，这么平淡的过完下半辈子，又有什么不好。”

　　说着笑了起来：“你们看，我现在有钱有田，那班兄弟们跟着我吃喝无忧，这日子过的不知有多快活。”

　　叶风想了想，正色道：“可是我觉得，打退劫匪那个金老板才是真正的金老板，那时候你才是真正的快活。”

　　金老板转脸看了她一眼，见她表情甚是一本正经，不由得笑了起来：“你一个小丫头，哪懂得这些啊。”

　　叶风待要争辩，雷一鸣在后面偷偷拉了她一把，她不服气的甩开他的手，向金老板道：“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何苦自己骗自己呢。”

　　金老板不再答言，背着手向他们摆了摆：“不用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三人便停了脚步，目送他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