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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换个活法 ...

  •   二人一时无话,安静的看着桂枝有条不紊的煎水、调膏、点茶,一手注水,一手击拂,使茶汤泛起色泽润白的绵柔汤花,清新幽香之气沁入脾肺。

      林暮远举盏轻啜一口,淡淡的苦涩滑过舌尖,再回味时又只余甘香,不由得赞道:“桂枝的茶艺在邺庆城内排个前十绝对没问题。”

      桂枝垂首回道:“奴婢惭愧,林公子见笑了。”

      玉如菡不以为意道:“你若喜欢,便把她带回府里罢。”

      林暮远笑容僵在唇边,不知她这句话是玩笑还是别有用意,踌躇着如何回应,抬眼便瞧见玉如菡似笑非笑的神情,当即明白她在拿自己逗乐。

      “桂枝,你可愿随我去相府?”林暮远赌气道,“我院子里一个丫鬟都没有,你若去了便是一等的大丫鬟!”

      “林公子这般抬举,你可得把握住机会。”玉如菡知他说气话,却不让步,看着桂枝劝道。

      林暮远后牙槽咬得咯吱响,脸上依旧挂着笑,语气莫测:“桂枝,你想好了吗?”

      桂枝瑟瑟发抖,自己不过煮了个茶,怎莫名其妙的引火上身,急忙磕头表态:“求郡主和林公子开恩,奴婢不想离开王府,奴婢要服侍郡主一辈子......”

      林暮远暗暗松了口气,怕玉如菡又要说些推波助澜的话,急忙回道:“好了好了,你既如此忠心,我又怎能强迫与你。”

      玉如菡好整以暇地看着强装镇定的林暮远,嘴角笑意更深,林暮远被她瞧得不自在,又不能输了气势,便佯作淡定得喝茶。

      恰好泱泱回来了,如坐针毡的桂枝顺势告退,林暮远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泱泱将手中的木匣放到他面前,揭开盖子,里头静静躺着一张房契:是位于西市安合坊内的一间铺面,疑惑道:“这是.....?”

      玉如菡淡淡道:“年前林相不是抄了你院子里的药房吗?这间铺子给你拿去做医馆,你跟着张太医学了这么久,应当可以坐诊了吧?”

      林暮远是林家唯一的嫡子,林相盼着他科举入仕,偏偏他喜欢钻研医术,立志要做名悬壶济世的医者,为此三天两头的被林相斥责,上月更是将他专门放药材医书的屋子给拆了。

      林暮远将房契放回匣子里,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这么瞧着我。”玉如菡侧脸看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只有屋檐水还在滴滴答答得落,“算是你替我找无涯神医的回礼。”

      “那我可不要!”林暮远坐直身子,向玉如菡靠近了些,“从小到大,你的每句话我都放在心上,只要你欢喜,让我做什么都行。”

      玉如菡对上他的视线,语气转凉:“你说什么胡话?入夏我便要与秦朗怀成亲了。”

      林暮远没有退缩,固执的看着她说道:“你不想嫁,朗怀也不愿娶,这亲事本就不该定!”

      “我还未出生就定下的婚约,你凭什么说不该?”玉如菡冷笑。

      “除夕宫宴上你自己同我说的要解除婚约,怎得忘了?”林暮远低头看向搭在青瓷茶盏上的葱白手指,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得,眼里浮出几丝不甘,“澄王与我爹也是至交,凭何将你许给朗怀,而不是我?”

      林暮远的心思玉如菡早已察觉,只因他从未戳破,她便装不知。

      如今他这般直白的吐露,倒叫她愣住,片刻后坦白道:“即便我与秦朗怀退了亲,也必定不会嫁与你,仅是长辈那关就过不了。”

      “你无须担心!”林暮远忽得站起身,眼神炙热,“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暮远,你这是何苦?”玉如菡叹了口气。

      “别说了。”林暮远制止道,转过身不让她看到自己的慌张,“天色不早,我先回了。”

      言罢,他匆匆离去,脚步竟有些许踉跄。

      “郡主,房契......”泱泱指着案上的木匣轻声提醒道。

      “追上去给他。”玉如菡说道,面色略有些疲惫。

      片刻后泱泱回来,玉如菡正望着窗外发呆,她走过去说道:“郡主,房契已交到林公子手中。”

      “嗯。”

      泱泱迟疑了一会儿又说道:“林公子让奴婢给郡主带话,说‘请郡主放心,他会让您如愿的’。”

      玉如菡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缓缓起身道:“去瞧瞧父王消气了没。”

      武安侯府。

      秦朗怀正在书房内仔细查看卷宗,门外响起归云归林的压低了声音的对话。

      归林:“今儿见着月昭姑娘,心里一直在偷乐吧。”

      归云:“莫要胡言乱语!”

      归林:“等明年主子和郡主成了婚,再将月昭许给你.....”

      归云:“闭嘴。”

      “敢把你胸前藏的手帕掏出来吗?”归林不屑道,“整日偷偷摸摸拿出来又亲又闻的,还以为没人瞧见。”

      归云右手不由自主地的捂住胸口,自己私底下的举动被他这么赤裸裸的说出来,纵使脸皮再厚也泛了红。再听到归林满脸鄙视的吐出两个字:“猥琐!”

      顿时血气上头,拔剑向归林刺去。

      归林身形微动躲开他的攻击,不甘示弱地“噌”一声拔出刀,直直迎上去,刀剑相撞“锵”的迸出火花。

      俩人都绷着脸,下手毫不留情,在院子里乒乒乓乓得打了起来。

      “你二人若觉得很闲便回西州吧,这里有朝影暮影在足矣。”书房内传来冷冷的声音。

      话音将落刀剑已入鞘,方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俩人此刻又成了好兄弟。

      “主子,我们只是切磋切磋而已。”归林拱手讪笑道。

      “朝影暮影傻乎乎地又不能陪主子说话解闷儿,我们若走了主子得多无聊啊。”归云说道。

      房梁阴影处破空飞来暗器,归云反应敏捷一个璇身堪堪躲开,刃薄如纸的飞刀从他脸旁擦过钉在了门框上,半截刀身没入木头内。

      “疯子!”归云见暮影居然使了七分的力气袭击自己,气得暗骂一句。

      头顶只传来一声不屑的冷哼。

      屋外归于平静,秦朗怀揉了揉眉心,去岁从西州回到邺庆,祖母便不让他走了,甚至找圣上下旨,给他暂时安排在大理寺挂职,待今年夏天和玉如菡成婚诞下子嗣后再决定让不让他去西州。

      从十二岁时随父亲去军营历练,如今已过去六年,他早已习惯西州的烈日寒霜,邺庆的缠绵细雨温情小意在他眼里如此陌生而不适。

      放下手里的卷宗,拉开书案的抽屉,锦盒内放着一枚虎形暖黄玉佩,五彩丝绦已有些泛旧。他肖虎,这枚玉佩是三年前玉如菡送他的生辰礼,而他也三年未回邺庆了。

      “主子,该用晚膳了。”归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将抽屉阖上,起身出门。

      寿安堂内,甄氏正拉着夏成蹊说话,脸上挂着慈爱的笑容,夏成蹊乖巧温顺,时不时点头应和。

      王妈妈在一旁跟着笑,侯爷常年镇守边境,六年前小侯爷也去了怀壁城,幸好这些年有夏小少爷陪着老太太,不然诺大的武安侯府只老太太一人守着,日子不知得多难熬。

      “祖母。”秦朗怀向甄氏请安,夏成蹊忙站起身向他行礼:“见过义兄。”

      秦朗怀冲他点点头,少年生得十分秀美,肌肤苍白若雪,瘦弱得似乎抵不住风吹。

      夏成蹊的父亲是武安侯秦臻手下的一名伍长,十年前在与临兆国作战时,其父替秦臻挡住敌人偷袭的毒箭,去世时不过二十有四。

      其父去战场时还不知妻子已怀了夏成蹊,待阵亡的消息传回来,夏妻悲痛欲绝,导致夏成蹊早产,出生未满百天,母亲也追随亡夫而去。

      尚在襁褓中的他和祖母相依为命,秦臻不忍,将祖孙二人接到侯府赡养。五岁时祖母也去了,秦臻便认他为义子,他懂事聪慧,即使先天有不足之症,大夫都说他活不过十八岁,却从不因身世而感伤自弃,反而愈发善良明朗,侯府上下都颇为喜爱这位小少爷。

      甄氏虽满头银发,面有皱纹,却并不显老态,整个人精神矍铄。

      看到秦朗怀时,满眼的笑意瞬间散去:“怎么正月天还穿着晚秋时节的衣裳,一个个都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不愿穿。”秦朗怀解释道,“西州的冬天可比邺庆冷多了,习武之人不畏寒,祖母不用担忧。”

      甄氏皱了皱眉,显是想到秦朗怀在西州吃了许多苦,心疼不已,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摸了摸他的脸庞,感慨道:“总觉着你还是那个因练功偷懒被父亲训斥后,哭着鼻子来找祖母安慰的小顽童,转眼间却都要娶妻了,祖母也老了啊。”

      “依祖母如今的精神头。”夏成蹊笑着说道,“肯定还能见到重孙娶妻呢。”

      “哈哈,这话祖母爱听。”甄氏心中舒畅,笑得合不拢嘴。

      “老太太,饭菜摆好了。”翠云上前禀道。

      秦朗怀扶着甄氏,翠云扶着夏成蹊在饭桌旁坐下。

      “成蹊自小便与郡主亲近,定也十分欢喜她能做你的嫂嫂吧。”甄氏现在心里就只有秦朗怀成婚这一件事,年前便开始整修府里一直空置的院子,命人按照郡主的喜好去布置。

      旁人都说郡主性子跋扈骄纵,恐不好相与。但据她这些年的观察,能对非亲非故的夏成蹊如此照顾怜惜的姑娘,心地也必是好的。玉如菡深得圣上和澄王疼爱,即便有些恃宠而骄也无伤大雅。

      “郡主是成蹊见过的最好看最善良的女子,与义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夏成蹊笑着回答,眼里闪烁着期盼而热切的光芒,“能有郡主这样好的嫂嫂,成蹊自然欢喜。”

      甄氏闻言,笑得合不拢嘴,侯府人丁单薄,至今已是三代单传。秦臻虽与妻子常驻西州,却除了秦朗怀外再未添子,如今便将开枝散叶的希冀全放在了秦朗怀和玉如菡的身上。

      秦朗怀闷头吃饭,对二人的话恍若未闻。

      甄氏皱了皱眉:她唯一担心的便是这木头般的孙儿,怕他冷冰冰的不知疼人,凉了郡主的心。

      “清儿,上元节邀郡主去游灯会时,也可带成蹊去散散心,你觉得如何?”甄氏问道。

      秦朗怀含糊得应道:“待我得空时再说。”

      甄氏面露不悦:“后日郡主来府里,你若还板个脸,看我怎么收拾你!“

      “孙儿晓得。”秦朗怀答道。

      甄氏冷哼一声,夏成蹊给她盛了碗汤宽慰道:“祖母,义兄只是不爱笑而已,其实脾气好着呢。”

      “他也就会对冷冰冰的兵器笑,还是小时候可爱些。”甄氏喝了口汤,语气依旧不满。

      “我吃饱了。”秦朗怀放下碗筷站起身,“祖母,你们慢用,我还有公务要忙。”

      甄氏扬了扬筷子,气呼呼道:“大过节的,旁人都在陪伴家人,就你成天的往外跑,府里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让你这般待不住?”

      “祖母,非孙儿不愿陪您,确是发生了命案要查。”秦朗怀放柔了语气解释道。

      “快走!眼不见心不烦。”甄氏气恼道。

      秦朗怀走到她跟前半蹲下,握住甄氏的手,笑着道:“待孙儿忙完,便整日跟在祖母身后,让您想赶都赶不走。”

      见他如幼时那般与自己撒娇,甄氏心软了下来:“你就拿好话来哄我老婆子吧,快去忙你的,公务要紧。”

      “谢祖母谅解。”秦朗怀松了口气。

      “义兄慢走。”夏成蹊想起身送他,被秦朗怀制止,便坐着目送他离去。

      “祖母,郡主骄傲,义兄内敛,谁也不愿主动示好,得要人推一把才是。”夏成蹊温言提议道。

      甄氏摇了摇头:“祖母何尝不知呢?只是这兔崽子总是诸多借口推脱......”

      “义兄向来听从祖母的话,您无需担心。”夏成蹊是有私心的,旁人给的爱再多都是有限的,可只有郡主对他的疼爱毫无保留,她的耐心和温柔只给了他一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郡主嫁入侯府,这样便可以天天看到她。

      甄氏点点头,郡主不同旁的女子嫁入夫家后自然会夫唱妇随,她背后有圣上和澄王撑腰,若幼清有任何不对,解除婚约或婚后和离都有可能发生。

      念及此,祖孙二人便认真讨论起日后该如何撮合玉如菡和秦朗怀。

      玉如菡端着参茶站在书房门外,敲了半晌,澄王都不愿开门。

      她脾气上来,将茶盅连着托盘砸到了门上,瓷器碎渣和热茶四散飞溅,幸好泱泱动作快挡在了她身前,才没被淋到分毫。

      “等你穿上喜服出门的那日再来见我!”屋内澄王的声音响起。

      玉如菡气得抬脚踹门:“做梦!我才不嫁!您若不答应,我明日便进宫去求皇伯伯!”

      “你这孽子!”门哗啦一声打开,高大英武的澄王怒气冲冲道,“皇宫是你胡闹的地方吗?再敢胡言乱语,我禁你的足!”

      “父王一点都不疼我!”玉如菡跺脚道,“非要逼死女儿才甘心吗?”

      “朗怀哪里不好?嫁给他怎么就是逼你呢?”澄王快要被她烦死了,“婚事定了这么多年,为何临到头却不愿嫁了?”

      “不愿就是不愿!您若非要我嫁,到时就是一具尸体被抬进侯府!”玉如菡毫不让步,态度毅然决然。

      闻讯赶来的王妃脚步匆匆,被玉如菡的话吓得差点跌倒,上来便将她搂在怀里哭道:“我的好菡儿,你这是剜娘的心啊,怎能说这样的话!”

      她话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瞬间将玉如菡的肩膀打湿。

      玉如菡见她这副样子,心软了半截,她可以同父王说狠话,却不忍伤母亲的心,便放柔了语气道:“娘,您劝劝父王吧,女儿心意已决,要么死,要么解除婚约。”

      “你!竟敢威胁我们!”澄王闻言,怒气更甚,将王妃扯到自己怀里轻拍她的背安抚着,看向玉如菡时横眉冷竖,“看看把你娘吓成什么样子!”

      “反正我言尽于此,您二老若是不信便走着瞧吧!”玉如菡不忍再看母亲伤心的模样,丢下一句狠话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王妃的哭声和澄王温柔的劝慰声,她心底的愧疚很快便散去了:反正父王会哄好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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