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绿茶病美人看上后》三九十八

21、图谋

　　腊月二十七杀好的鸡不是当天吃的，一半用盐腌着，除夕晚上和咸肉冬笋一起炖煮。另一半除了加盐还要加珍贵的胡椒，让鸡肉入了麻辣味，到时候做椒麻鸡，沈氏爱吃。

　　崔萑打点好过年这几天需要的食材，便到了晚饭时间，崔萑和家人在饭厅同桌吃饭。

　　崔家向来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崔萑正低头吃饭，听见小酌两杯后的崔文应问：“那位呢？”

　　崔萑反应片刻才意识到父亲说的是浮星煜，放下筷子回答：“大师是出家人，饮食和我们不同。他在我院子里已经用过饭了。”
　　——喝了杯冷茶。

　　崔文应又饮了一口酒，花了很长时间咂摸酒里的滋味，然后面无表情地搁下杯子：“请他过来。他救你性命，家里还未正式谢他。”
　　崔萑下意识目光躲闪：“父亲，世外之人不在意俗礼。”
　　“请他过来。”

　　崔萑知道今天是非让浮星煜和父亲见上一面不可了，离席去请浮星煜。

　　既然是有外男做客，沈氏和沈银不方便在场，姑侄俩牵着手回了沈银居住的东厢。

　　今夜又在落雪，天上灰蒙蒙的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

　　饭厅对着庭院的门敞开着，崔萑亲自回蒹葭馆，将倚在窗台上吹风沐雪的浮星煜请来。

　　崔萑走在前头，心中思量稍后应对父亲的说辞。浮星煜踩着他的脚印，步步相叠，在地上留下更大一圈的痕迹。

　　朔风同浮星煜一起进了饭厅。

　　崔文应起身斥责崔萑无礼，怎么走在客人前头。

　　浮星煜道：“崔大人实在是客气了，我与崔萑一见如故，算是相见恨晚的知己，不必太过客套，分得太清反而见外了。”

　　崔萑心想，浮星煜平时口无遮拦，在长辈面前还不至于胡来。

　　崔文应将对着门口的上位空了出来，往旁边挪动一位，待浮星煜落座后才坐下：“朝晞，你回去温书。”

　　崔萑正要坐回原位，听父亲如此吩咐只得抽身行礼告退。

　　走出饭厅，他快速回头一瞥，浮星煜泰然坐在上位，像是这家的主人，身侧的崔文应反倒有些做客似的拘谨。

　　时至深夜，雪落无声。

　　崔文应替浮星煜斟酒，浮星煜虽不饮酒也没阻拦。

　　醇厚的老酒激在杯壁散发香气，这是崔萑出生那年埋下的状元红，十八年后挖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崔文应自斟自饮道：“虽不知阁下真名实姓，称呼一声殿下总是不会错的。”

　　夜风静悄悄的，冷冽却沉默。

　　浮星煜浅笑：“崔大人慧眼，不愧是在太常寺供职多年的。”

　　崔文应年届五旬，狭长的眼睛并不浑浊，眼尾带着些皱纹，眉心亦有褶皱，他抬眼看着浮星煜，除了一头银发，轮廓与五官都和太庙所挂怀英太子之像如出一辙，只是眼底更多几分冷漠疏离，像是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又像静水流深暗藏波澜。像绝世之人，更像厌世之人。

　　日常与皇家宗庙打交道的崔文应一眼便认出浮星煜出身，随之而来的便是祸福难言。

　　“若是太子之子，今年该近百岁了。”崔文应夹一筷子笋干，细嚼慢咽，“若是太子重孙，如此类似先祖又是一桩奇事。”

　　浮星煜道：“大人怎么不猜我是徐琞本人？毕竟那样心怀天下舍身取义的圣人，德为世出感天动地的仁君，得上天保佑长命百岁也是应当。”

　　崔文应像没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似的，严肃回答：“我私下打开怀英太子的棺椁看过，里面骨殖仍在。”

　　浮星煜闻言怔了怔，随后笑出声：“这样听着，崔大人倒真像是崔萑的亲生父亲。”

　　明人不说暗话，崔文应面不改色：“我不知道尊驾因何与崔萑有了关联，若是要计较崔萑的身世，只管过问我的罪过，与他无关。是我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将自己的女儿与妻兄之子调换，除我之外，我夫人女儿乃至沈万山，他们都不知情。”

　　浮星煜看着这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他素来是以正直强项著称的，因为不会曲意逢迎谄媚上官所以多年不得升迁。

　　这样一个人，却为了崔萑说谎。
　　亲亲相隐，人之常情。再正直无私的人，对家人也会多一分例外。

　　“士农工商等级分明，读书为上品，商户最是低贱。赵国律令，商户之子不得参加科考。沈万山年轻时俊朗多金，惹了不少情债，在崔萑之前生育了十二个子女，却都没有活下来。到崔萑这里，他怕孩子夭折，于是塞到了你的名下，同时也可以让崔萑摆脱商户之子的身份争取仕途。现在果然如沈万山所愿，崔萑是读书的天才，科举中榜拜相封侯只是时间问题。”

　　崔文应深吸一口气，对方知道的比他设想的还多，语气举重若轻。既然如此，揭发崔沈两家互换孩子之事根本不足以让他挂心，那么他到底目的何在？

　　“永安公主驸马之验尸结果，是你给崔萑的吧。”崔文应正了正身子坐在圈椅里，双掌撑着扶手。

　　“不错。”浮星煜道，“崔萑进京那日路遇公主被其纠缠，随后皇帝给大人升官，也是因为我。后来沈银遇险，大人被公务缠身不能及时回家也是皇帝授意。前些日子，皇帝在成均书院见过崔萑了，皇帝很看重他。”

　　隆冬时节，夜半时分，最是寒意透骨的时候，崔文应后背却起了一层冷汗。

　　眼前之人并非皇帝，却凌驾于帝王之上。

　　“皇帝与宁王迟早决裂，我忠诚于陛下，甘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崔文应缓声道，“可是崔萑还未及冠，他不能牵涉其中。即便是在皇帝面前，我也是这样说法。”

　　浮星煜摇头：“区区宁王，崔萑不放在眼里，更不关我的事。”

　　“那你到底图谋他什么？！”崔文应目光沉沉，双手握拳，言语带了怒音。

　　图谋什么？

　　能图谋一个童男子什么呢？

　　崔萑是他父亲经历十二次丧子之痛才养育长大的十三郎，是整个家族的荣光，是个读书过目不忘却不是书呆子的聪明人。
　　而且相貌很好品行端正，知世故而不圆滑，受不得撩拨，恼怒却极力压制时格外可爱有趣。

　　夜风撩动浮星煜衣摆，他目光深邃，细雪缀在他眼睫之上。
　　冷气安抚他的残忍。

　　夜色已经将崔萑送入梦乡了吧？无知者无畏，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可以一直保持热忱和希望，好像世间万事万物都有理可循，未来可期。

　　可惜从不做噩梦的幸运儿也有用尽命运眷顾的一天。

　　遇见我，算他倒霉吧。

　　浮星煜收回目光，看向崔文应，温柔笑道：“我馋他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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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