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恋人》秦三见

7、第 7 章

　　江意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被诅咒了。
　　甩不掉的游鹿，反复出现的富江摆件，这一切都是暗示。
　　他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工作。
　　他刚来公司没几天，很多事情还不够熟悉，每天忙自己这一摊子事儿就够累了，现在还要带着游鹿做方案。
　　自从来到“歆漫”，江意就没有一天是顺心的。
　　这天又是加班到很晚，他跟游鹿调整完策划案的一个细节之后，发现公司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哎呀我得先走了！”游鹿看了眼时间，“再不走就没车回去了。”
　　江意扫了眼电脑右下角，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今天先到这里吧。”江意发了话，又问她，“打车回去？”
　　“公交车。”游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试用期打车不给报销的。”
　　江意刚想说可以找他报销，结果游鹿已经背上包挥手跑走了。
　　江意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打卡离开的身影，耸耸肩：“这不怪我，是你自己错过了。”
　　游鹿走了，整个办公区只剩下江意自己。
　　他伸了个懒腰，也收拾了一下离开了。
　　江意的车就停在公司附近，回家的方向刚好路过游鹿等车的公交站。
　　当他缓缓驶出停车位，没开多远就看见了站在公交站的游鹿。
　　时间已经很晚了，站台没什么人，除了游鹿之外就还有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
　　江意特意放缓了速度，说到底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虽然游鹿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但毕竟是个姑娘，一个人这么晚回家，万一真出什么事，他这个上司也是有责任的。
　　就在江意打算过去告诉她打车回家时，他突然看见那个花衬衫男人从后面凑近了游鹿，几乎贴在了她身上。
　　游鹿察觉到有人贴到自己身上时吓了一跳，她猛地回头，发现是刚刚就试图跟她搭讪的男人。
　　她刚到公交站，这个男人就也过来了。
　　看起来二十出头，流里流气的，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了游鹿一番，让游鹿觉得有被冒犯到。
　　她很讨厌这样的人，没礼貌，没教养。
　　于是，她站得远远的，却没想到那人过来要加她的微信，还说要送她回家。
　　游鹿很烦，理都没理，又站去了另一边。
　　接着就是让她更没想到的动作，这个男人竟然直接从后面贴到了她身上。
　　很恶心。
　　游鹿赶紧躲开，火气已经窜到了头顶。
　　“躲什么啊！”那个男人嬉皮笑脸地说，“你不冷啊？我帮你暖暖。”
　　游鹿攥紧了拳头，她可不是吃素的。
　　“哟，不高兴了？”那个男人一边笑着说话，一边往游鹿身边凑。
　　游鹿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还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就在她正准备动手教训一下这个下流胚子的时候，一辆车突然停在了不远处。
　　“游鹿！”江意从驾驶座出来，语气不容反抗地说，“上车！”
　　游鹿有些意外，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江意拽着包带拉到了车上。
　　游鹿说：“江总，干嘛啊？”
　　江意上车后，叮嘱她系好安全带：“你说呢？”
　　两人开车扬长而去，留下那个臭流氓在公交站骂娘。
　　游鹿从后视镜看了一眼那家伙：“我还没教训他呢。”
　　“差不多得了，大晚上一个人，逞什么英雄啊！”江意吐槽她，“你还真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天不怕地不怕？”
　　“倒也不是……”游鹿突然停顿，疑惑地问江意，“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本事？”
　　江意一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他以为游鹿是故意在套他的话，嘴硬道：“要你管？”
　　游鹿轻笑一声：“你脾气怎么这么差！”
　　江意不想跟她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再一不小心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他这话一出，两人同时惊了。
　　江意都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要送她，游鹿更是没料到这个家伙竟然会如此好心送自己回家。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为了避免江意反悔，游鹿立刻报出了地址，深谙江意路痴本性的她，同时迅速打开了手机导航：“江总，感谢您！”
　　江意无奈地瞥了她一眼，一边遵照导航的指示掉头，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给你个竹竿你还真敢顺着往上爬。”
　　游鹿笑而不语，在这种时候，她最知道要见好就收了。

　　游鹿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远，平时通勤单程就要快两个小时。
　　不过晚上车少，又不用像公共交通那样绕路走，自然快了很多。
　　游鹿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的夜景，她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放松地感受这座城市。
　　江意有些不适应安静的游鹿，觉得气氛有些微妙，用余光瞄了她一眼，发现她一直看着窗外。
　　于是，他打开车窗：“看个够。”
　　游鹿笑了：“你这人还挺逗的。”
　　“……有你这么跟上司说话的吗？”
　　“现在是下班时间。”游鹿理直气壮地说，“你不能用官职压我了。”
　　江意轻笑一声，懒得跟她辩驳。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刚刚就想说的话说出了口：“以后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还是别太莽撞了。”
　　“嗯？什么？”游鹿转过来看他。
　　“知道你有本事，但是那么晚了，你就一个人，万一出事，后悔就来不及了。”江意说，“以后再有这种事，要么向附近的人求助，要么赶快报警。”
　　游鹿认真地听着他的话，沉默了几秒钟，笑着问他：“江总你在关心我？”
　　“……我只是人太善良了。”
　　游鹿在副驾驶笑得不行，然后点头应和着。
　　“听见没有啊！别冒冒失失的。”
　　“听到了听到了！”游鹿说，“谨遵您的教诲就是了！”
　　游鹿突然觉得江意其实还挺有人情味的。
　　可能是灌进车里的晚饭吹得她有些恍惚，也可能夜晚总是会让人变得温柔。
　　游鹿看着江意开车的侧脸，发觉他的面部线条都变得更加柔和了。
　　“江总，其实你很喜欢富江的，对吧？”
　　游鹿这句话刚一问出，江意一个急刹车，她脑袋差点儿撞到挡风玻璃上。
　　“……怎么了？”游鹿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江意才想问怎么了，好端端的，她干嘛突然问这个。
　　又在疯狂试探了？
　　“警告你啊，造谣可是违法的！”江意重新发动了车子，脊背都出了汗。
　　他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太给游鹿好脸色，这家伙蹬鼻子上脸，又开始提漫展的事情！
　　“我这可不是造谣，贺总告诉我的！”
　　江意翻了个白眼，心说贺骋还真是他最好的朋友，永远都冲在出卖他的第一线。
　　“怎么他说什么你都信？自己没点判断力吗？”
　　“有啊。”游鹿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判断就是，他说得对。”
　　江意嗤笑一声：“愚蠢！”
　　游鹿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意不高兴了，没好气儿地说：“你明天不许再穿这套衣服了。”
　　游鹿低头看看自己的“富江同款制服”：“你管我工作就算了，怎么连我穿什么都要管？”
　　江意不接茬了，随手打开音响，以此来对抗与游鹿的对话。
　　只不过，音乐一出来，游鹿愣住了，竟然是德彪西的钢琴曲，那首她最喜欢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一瞬间游鹿有些恍惚，还是江意发现了她的异常。
　　“干嘛这么看着我？”江意说，“我没惹你吧？”
　　游鹿尴尬地收回了视线，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意觉得气氛不太对，以为是自己刚刚的话让游鹿不开心了，他自省了一番，觉得自己确实没资格对人家的着装指手画脚。
　　前面红灯，江意缓缓停车，犹豫了一下，竟然前所未有地开口向游鹿道了歉：“刚才，对不起。”
　　游鹿一愣：“啊？”
　　她惊恐地看向江意，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从这个人嘴里听见道歉的话。
　　是被鬼附身了？还是被什么夺舍了？
　　大晚上的，这很吓人啊！
　　游鹿往旁边躲，觉得此刻的江意让她脊背发凉。
　　“你这是什么反应？”江意不高兴了。
　　游鹿堆笑：“江总，你突然道歉，该不会是想辞退我？”
　　在游鹿看来，江意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道歉，肯定打什么算盘呢！
　　“……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形象？”
　　游鹿想了想，决定说谎：“高贵冷艳，还十分正直伟岸。”
　　江意一听就知道她胡说八道呢：“少来这套。我就是想告诉你，明天你爱穿什么穿什么，跟我没关系。”
　　游鹿松了口气，笑着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变卦了？”
　　前面信号灯变成了绿色，江意不再跟她啰嗦，专注地开起了车来。
　　游鹿见他不说话，索性也安静地听了一会儿钢琴曲。
　　结束的时候，她说：“江总，我能再听一遍吗？”
　　江意有些意外，但还是重新播放了一遍。
　　可能触景生情吧，游鹿突然有了倾诉欲。
　　她轻声说：“我特别喜欢这首曲子。”
　　江意心说：谁不是呢。
　　“小时候我在一间书店听到这首钢琴曲，然后就哭着喊着让我妈妈送我去学钢琴。”游鹿轻笑着回忆，“不过后来有点后悔，每天都要练琴，太累了。”
　　江意听了她的话，也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练琴的样子，那会儿他也不喜欢，但不敢跟爸妈作对，只能咬着嘴唇皱着眉，不情不愿地在钢琴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但是长大以后还是很庆幸自己学会了弹钢琴，让我和喜欢的人有了唯一的共同点。”
　　江意看向了她：“喜欢的人？”
　　“嗯。”游鹿笑了，“我的白月光！”
　　江意对游鹿的感情史并不感兴趣，但对方却倒豆子似的说了起来。他原本以为不过就是个无聊的初恋故事，却没想到，当他听完游鹿的话，整个人都在风中凌乱了。
　　“我大一那年混进大四的毕业晚会，刚一进去恰好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学长在台上弹奏这首曲子。”游鹿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对方的样子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那让她一见倾心的感觉还十分清晰。
　　果然，过了很久，她还是会被那一幕打动。
　　“从此他就成为了我的白月光。”
　　游鹿的话回荡在江意的耳边，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
　　他想起，游鹿是他的大学校友，还小他三届……
　　他又想起，当年毕业晚会，他硬是被同学拱上台，临时决定弹奏了这首德彪西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江意回想起这些，震惊到灵魂都在颤抖。
　　“你该不会……”江意及时闭上了嘴。
　　他觉得情况不妙，竟然开始紧张起来，就好像下一秒游鹿就要向他告白了。
　　漫展扯掉了他的裙子、在公司写方案折磨他，现在又突然来这一招。
　　江意不明白，他跟游鹿究竟是何等的孽缘。
　　然而，就在江意疯狂脑补的时候，游鹿却说：“不过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知道？”
　　“嗯。”游鹿有些失落地笑了笑，“而且那天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他，就被保安轰出去了。”
　　江意大为震惊：“所以说，你这么多年一直喜欢着一个你没看清长相也不知道名字的男人？”
　　游鹿笑出了声：“江总，你总结能力很不错啊！”
　　“……我真是开了眼。”江意忍不住吐槽，不过也算是松了口气。
　　他实在不想跟游鹿有什么感情纠葛，随便想想都觉得被她喜欢是件很恐怖的事。
　　而且，让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白月光学长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他并不觉得她会愿意接受白月光穿着女装去漫展。
　　就当无事发生过好了，江意觉得为了两人的身心健康着想，从此就该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江意果断地切了歌，从德彪西的钢琴曲换成了凤凰传奇的《最炫民族风》。
　　游鹿满头问号地看着他，江意却淡定地说：“这才是我真实的音乐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