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波士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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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留学生厨艺大赛决赛。
大二下半学期，余天青搬出了宿舍，搬进两室一厅的出租屋，家具上的保护膜还没完全撕开，地上堆着几个来不及拆封的大纸箱，在这个节日显得异常冷清。
余天青所在的WM学院是个文理学院，全校学生统共才两千，其中中国留学生大概不到一百，圈子不大，最多隔一个朋友就是熟人。
不过放眼波士顿，既被誉为大学城，留学生数量可观。在这么一座年轻的城市里里，有钱的、奇葩的、有颜的都不缺，圈子自然热闹。可惜在这样的环境下，余天青依旧很个“无聊”的人，他不去酒吧、夜店、ktv，也不擅长喝酒、八卦和狼人杀。社交生活几乎是一片荒漠。
其实，大部分时间，人们都是很寂寞的。
而料理总能治愈他。他可以花半天时间研究一个新颖的饺子食谱，然后因为忘了放盐味道太淡，只好将新鲜饺子拿去献给邻居家的哈士奇，以讨好二哈兄弟别再冲他叫了。
除夕，余天青花了整个下午，精心准备了一桌菜，等待朋友来访。
晚上七点，就在他做最后一道“蒜苗小炒肉”时，浓烈的油烟触发了屋顶上的烟雾探测器。
五分钟之内，室内的旋转式消防水枪一泻而下，大楼的火警“滋啦”响起，如一道惊雷劈中公寓，住户们陆续跑到公寓外头的空地。
有人急冲冲下楼，裹着大棉被，穿着拖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余天青起初没想到是自己炒菜酿成的“火灾”，但刺耳的警报声就从他房顶上传来。
十分钟后，消防车吹着喇叭赶来。
大胡子消防官大声询问触发烟雾警报的住户是谁。
余天青站出来，说我是。
山一样的消防官走到面前。由于对方带着浓厚的波士顿口音，不发r音，吐词含糊不清，大风呼啸中余天青压根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只知道是在质问自己。
生活中的英语和教科书上的那压根不是一回事，生活里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方言”，澳式英语、法式英语、印度英语，就连美国本土的口音都差别很大。
余天青无奈在年夜饭群里通知：我烧菜不小心触发了火警，现在消防车在楼下。我家被消防降水淹了，今晚你们不必等我，换地方吃吧。
同时附上一张消防车的图。
“中国佬，你听得懂我的英语吗！？”消防官突然大吼，伸手夺他的手机。
余天青双手护住手机。跆拳道黑带的他力气不小，大胡子警官竟也没能把手机拽过来。
“你现在在美国，至少要先学会英语，然后再学会尊重我们的法律！你不应该在我跟你说话的时候照相！SHOOT！”
警官嗓音粗重，冲他吹胡子瞪眼。
余天青冻得迷糊，看到他的大胡子被冻成了一根根螺旋状的线，像是扎了一堆意大利通心粉。
波士顿的冬天太生猛，他出来的的时候来不及披外套，就这样站在楼下吹了十多分钟的寒风，冻得双手双脚失去知觉，好不容易把散装的英文句子在脑中拼凑完整，正要开口解释，脑子和嘴巴却像是结了冰一样半天没发出声来。
太他妈冷了。出来的时候至少要换双鞋，套一件羽绒服。
周围开始发出不友善的声音。失去耐心的住户冲他吁声。
“Sir.”
这时，一个亚裔男生站出来。
余天青从他的英语推测，应该是本地亚裔。
亚裔男生对警官说 ，没有法律说在民众不能拍摄消防车，而且手机是他的私有物，警官不能抢夺民众的私人财物。
「我想你误解了...」提到法律，消防官的语气明显就弱下来。
「美国是一个没有官方语言的国家，没有规定必须要掌握流利的英语。所以，希望您能体谅英语为第二语言者的应答能力。」
余天青在寒风中慢慢冷静下来，终于确认了“火灾”只是一场由他开火烧菜误触警报为开端的误会。
男生又和消防官说了些什么，掏卡支付了消防车的费用。
隔壁那个养哈士奇的白人老太太姗姗来迟，见余天青穿得少，递给他一块手织毛线披肩。
余天青鼻子微微一酸，接过披肩，搓着被冻得通红的手道谢。老太太说，之前她住在大学旁边，楼里也有很多中国留学生。中餐油烟大，很容易误触公寓里的烟雾探测器，所以她一猜就知道。
离开之前，邻居给了他一个拥抱，这个拥抱像她的毛线披肩那样温暖，让余天青感到一丝“年”的感觉。
打开手机一看，七点四十五，今年的年夜饭算是结束了。余天青长吁一口气，告诉自己把今天当做普通的一天就好，没必要讲究仪式感。他快步上前感谢那个为他说话的男生：“Thank you……”
那男生却用中文回答：“美国的火警警报器非常敏感。不过有那种专门防烟雾的装置，可以在网上买。”
“你……”余天青脚上还穿着拖鞋，脚指头冻得通红，他把披肩裹得很紧企图保留一丝暖气，声音微微发颤，“你是中国人啊？”
“嗯。”
“谢谢你，谢谢。”他是真不太会聊天，感谢完冷不丁开始拜年，“新年好！除夕快乐！”
男生的眼睛似乎在笑，但嘴角却没什么弧度。
他好像在看自己的脚——余天青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脚趾，大冬天穿拖鞋是不是很傻。
两人回到公寓一楼大厅，里面有了暖气，余天青搓搓手，问：“刚才你为什么要刷卡？”
男生那双漂亮的眼睛又浅淡地弯了弯。
他明明看着挺高冷的，余天青有点摸不着头脑，难道自己很搞笑吗？
“就检查下身份。”他说。
“哦。总之谢谢你。”余天青一想到回去要面对被水淹了的房间，眼尾就泄气地垂下来，“我的年夜饭也泡汤了。”
字面意义上的泡汤。
“别提了，一开始还叫了朋友来我家吃饭……”余天青的嘴角原本是耷拉下来的，可抬眸之际又突然上扬，“诶！你也是留学生吧？住附近？”
“我住对面那条街。去健身房正好路过这儿。”
隔着一条马路，是波士顿的老别墅区，租金比这里高三倍不止。
余天青感慨：“大年夜还去健身啊！”
难怪人家穿着长款羽绒服都能看得出身材，天生个子高，肩宽腿长，后天还这么努力。
“我不过春节。”
“啊，为什么？”
男生顿了顿，“其实也想过节。就是我一个人住，还不会做饭。”
“你家人在哪儿？”
“纽约。”
“那很近啊。” 刚说完这话余天青有点后悔，人家不能团圆肯定有理由。自觉理亏，余天青恰好提议，“正好，我家里有点菜放，我朋友不来没人吃，给你带点回去好不好？就当感谢你啦，别客气，否则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顺带帮一把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他的肚子是真的有点饿，“我本来也没准备拒绝。”
余天青乐了，乐呵呵地把人带回家。
来到出租屋，一打开门，见到满地的水，余天青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男生瞥了他一眼，眼睛亮晶晶的，可别是要哭了吧。
余天青乍一看没有身旁这位深刻的五官招人眼球，但动起来很乖，每个生动的小表情都让人觉得舒服。
“小事，我叫个保洁员上门，不难处理。”男生在通讯录中找翻出一个电话。
“贵吗？”学费付完，余天青就没什么钱了。
“你房间不大，简单清理大概三十刀吧。”
余天青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按大小排序、叠得很整齐的纸币，数好递给他，“叫吧。麻烦你了。”
男生接过钞票，又笑了一声，问：“菜呢？”
“你先在沙发上等一下哦。”余天青连忙跑去把幸存下来的几盘菜端出冰箱。他不喜欢用微波炉加热菜，因为那样会使味道大打折扣，于是问对方急不急着走，如果不急，就把几道菜该蒸的蒸，该回锅的回锅。
馋虫既被勾起，那自然是不急的。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厨房里饭菜阵阵飘香，保洁员也已赶到，带着一套专业用具开始清扫受灾最严重的客厅。
男生被香味引到厨房问：“我能不能就在这吃？拿回去该冷了。”
余天青：“欢迎啊。年夜饭就是要一起吃嘛。”
他倒是完全不客气，“那就在厨房吃。”
余天青搬来两个高脚凳，两人就着灶台开吃。
“我叫余天青，Sky。英文名是小学英文老师起的，有点傻。”
“没，挺好听的。”他说，“Keats。李记慈，忘记的记，慈悲的慈。”
余天青放下碗，看他吃饭竟然看愣了：这人像是没见过米饭，几乎把头埋进了碗里。此时他眼睫低垂，长睫毛像是被雨水折断的蝶翼，挂着是晶莹的水汽。褐色的眼珠子里也蒙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水光，和小时候玩的玻璃弹子神似，让人莫名想起故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波士顿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