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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骗子 ...

  •   打从那日寿宴上见过了宫家的人之后,宫吾待听无非,便更多了一层亲近。

      他这样矜持的美人,亲近也不是寻常人一般缩短社交距离,而是不动声色地与听无非更频繁地见面。

      每日他至少都会来打一次卡,聊天的内容从“季姑娘今日可有哪里不满意”之类的生活起居,慢慢地转移成“以季姑娘所见,这贪墨的奴仆该怎么处理”。

      他克制地、旁敲侧击地了解着听无非是否具有成为一族主母的能力。

      听无非对此很不明白——放出风声说“季澄明”有希望成为少夫人的是他们宫家,都拿着胡萝卜吊在人面前了,还用得着这般谨慎体贴么?

      明明可以大大咧咧地询问了解,却偏要暗地里偷偷面试。

      她想,这可能就是狐狸和人的区别?天然地更加小心。

      不过,虽然是狐狸,宫家的一应吃穿用度,哪样也不比别的望族来得轻贱。

      这日宫吾处理完食物,时候还早,来听无非的院子时,听无非午睡方醒,尚且还有些困倦。

      宫吾看她眼睛半睁半闭,说话做事都慢了半拍,暗想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当即出声提议:

      “不如我们对弈一局?”

      听无非掩口打了个呵欠。最近身体恢复期,她比以往确实要困乏很多。

      “行啊。”

      宫吾的婢女迅速抱来了他的棋。

      棋盘与棋子皆是半透明的质地,即使身处内室,都散发着温润的微光。伸手一摸,触手微凉,那股凉意不重,却从手指尖一路凉到心里,让困倦的听无非都被凉得醒了醒神。

      这是通天河深处的河髓炼就。

      听无非曾经送过季澄明棋,那是从外头买的制式成品,昂贵,但也就那样。

      宫吾拿来的这副棋,模样上要比季澄明那副低调得多,但价格上,怕是甩了它十倍不止——甚至有价无市,买都买不着。

      听无非捏着这贵重的棋子,心里忍不住想,季澄明幸亏年纪小,还能被她的小恩小惠骗到。

      她要是拿对季澄明的那套来攻略宫吾,光在送礼物这一项上,就能叫宫吾嗤之以鼻。

      这就是望族啊……举全族之力吞噬财富。她一个单打独斗的小修士,无论如何都比不过。

      听无非低垂眼帘。

      宫吾瞧她神色不明,想到她不过是平民出身,应当不了解这副棋的妙处,还颇有兴致地同她讲解了一番。

      “这是我最喜爱的一副棋……”

      听无非静静地听着,时不时配合地表现出一点惊讶与崇敬来。

      但她的艳羡显得太虚浮,叫人一看就觉得,这不是这张高冷的脸上应当表现出的情绪。

      宫吾讲解了半天都没能从听无非的表情里收获到足够的满足,不禁就气恼起来。

      “季姑娘既然是金丹期的双灵根,又走南闯北,想必曾见过不少好东西,我这副棋拿出来献丑,大概是入不了季姑娘的眼的。”

      他为人克制,能这样半遮半露地抱怨出来,已经说明心里与听无非的亲近。

      听无非仿佛没听懂他的抱怨:“哪里,我已经许久不曾下过棋。”

      “季姑娘不爱下棋么?”

      “走南闯北,餐风饮露,何来闲情逸致品茗下棋?”

      被暗戳戳怼了一下,宫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勉强找了个话题:“我记得问道峰上,双灵根的楼前广场上,是摆了一副石头做的棋的?”

      听无非本就不是双灵根,更没有去问道峰和同辈们一起上过学,哪里知道那副石头棋?

      因此只淡淡颔首,并不多说。

      宫吾却陷进了回忆里:“我那时三灵根,天然觉得矮了双灵根一头,他们的地盘,我们并不太敢去。不过恰恰是因为觉得配不上,每次同友人们偷偷溜去对弈,才显得格外刺激。”

      “那副石头棋,在我看来,要比手上这副河髓更贵重。”

      听无非淡笑着应是,如他所愿地捧了他几句,把这只狐狸的毛顺舒服了,终于能叫他闭嘴,安安静静地与自己下完一盘棋。

      结果当然是听无非赢了。

      她不习惯输,无论是在哪个领域。

      宫吾大吃一惊。他能花钱定制这么昂贵的棋,显然是对棋道颇有兴趣和信心。

      本来他还想着,要怎么样才能不明显地放点水,以免叫季姑娘输得太快,心里不高兴。

      谁知道输得快的人是他……季姑娘还完全没有任何要安慰他的意思!

      宫吾恹恹地问:“你当初肯定下过那副石头棋吧,这么厉害,你的同窗知道吗?”

      听无非并不回复,只挑了挑眉:“再来一盘?”

      “……好,不要让我。”

      夜色初升时,宫吾面对着零胜七负的战绩,耳朵都僵直了。

      他垂头丧气地站起来,强迫自己不去看季姑娘隐藏在温柔之下的那明显的揶揄,很敷衍地道了别,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甚至都没有想得起来带走他那珍贵的河髓棋。

      宫吾是走出去了很远,远到他自己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忘记把棋带走的。

      他很少放纵自己的情绪,因此陡然面对情绪的波动,就更难做到游刃有余地面对。

      那,现在要回去拿吗?

      宫吾迅速地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还是不了。现在回去,肯定会被季姑娘笑的。

      虽然她的玩笑并不过火,但宫吾平时,从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亲近的人不会跟他开恶劣的玩笑,讨厌他的人也不会说这样熟稔的戏言。

      季姑娘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所以,这就是他不想被季姑娘嘲笑的原因吗?

      宫吾的耳朵动了动。

      他调转了脚步,没有选择回家,而是放出了纸鹤,向他的一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发去了信息,请求上门叙旧。

      同意的纸鹤很快飞了回来,宫吾整理形容,带着被婢女取回来的河髓棋,找这位很久不见的表兄去了。

      表兄名唤王零,是宫吾母亲王家的儿郎。宫吾之所以此时想到他,是因为他和季姑娘一样,同样是太仪宗的双灵根弟子出身。

      且不擅下棋。

      宫吾完全是将他当成了季姑娘的代餐。

      送上一份礼,借着拉近关系的名义,宫吾连胜几把,心中总算是畅快许多。

      他随口与这位不熟的表兄聊天。

      “我曾在太仪宗的时候就爱下棋,当初还经常跑到你们双灵根小楼前的石棋盘那里去,偷偷下棋玩,也不知我当初对弈的人里,有没有双灵根。”

      看在宫吾送来的礼物和那张漂亮的面孔的份上,这位叫王零的表兄输了几局,也颇为平和。

      此时他诧异地皱了皱眉:“石头棋盘?我不记得楼前有啊。”

      “诶?就是在你们楼前的那个小广场那里,杏花树下面。”

      王零思索了片刻,还是肯定地摇了摇头。

      他很认真地想了许久,忽然一拍掌:“你说的石头棋盘,是不是潜行峰的啊?”

      宫吾愣住了。

      他离开太仪宗已经许久,当初的记忆也已经模糊,此时王零一说,他才慢慢地回想起来,似乎那块石头棋盘,确实不在问道峰。

      是他把几个不同的记忆弄混了。

      虽然这里搞错了,但话题谈到太仪宗,两人便也有话可说起来。同样都曾是太仪宗弟子,对当初生活的追忆,让两人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双灵根和三灵根的不同视角,也让太仪宗内相同的生活,被解读出了不同的趣味。

      宫吾本来只是想来下个棋,但谈兴一起,两人一直聊到了深更半夜,方才散去。

      走出王家,被深夜的冷风一吹,宫吾活跃的思绪慢慢平静下来。他踏着月光回家,月色之下,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季姑娘怎么似乎并不知道双灵根楼前没有石头棋盘呢?

      这个小小的疑惑一出现在脑海里,宫吾就再也无法将它挥去。

      他不由得开始对比季姑娘与王零的不同。

      王零会和他聊太仪宗,季姑娘却对他提到的太仪宗相关事情并不接茬,仿佛不在乎……或者不清楚。

      季姑娘,有什么在瞒着他?

      宫吾的脚步越走越沉重。

      出于对修士的尊重,没有人会大大咧咧地要求修士测试灵根验证身份。因此世上假冒天资的骗子并不少,被骗的傻瓜也不少。

      季姑娘之所以那样容易就得到了信任,还是因为她看起来就太具有说服力了。

      ……可是,靠眼睛去分辨一个人是否可信,不是很可笑吗?

      宫吾心中思绪万千,甚至忍不住想:要不,就和季姑娘定个亲?定亲之前,就有光明正大的借口,去检测季姑娘的灵根修为了。

      这荒谬的想法被他很快否决,但是扎根在脑海里的怀疑,却不曾消失。

      狐狸本就多疑。

      宫家主母的寿宴虽然结束,但来自天南海北的宾客们却还未全部散去。

      第二日一早,宫吾便派人来请了听无非,告知她有一位太仪宗的夫子贺寿将归,想请听无非一起来为他送行。

      听无非施施然地过去了。

      城门外的长亭里,那个将要离开的男人确实是太仪宗的夫子。

      但是听无非被婢女领着赶到的时候,宫吾完全没有为她介绍这位夫子的意思。

      他只是笑着向夫子介绍:“这位是季姑娘,也是太仪宗出身的双灵根。”

      双灵根这个词吸引了夫子的视线,他终于向听无非投来目光。

      虽然没认出来听无非是谁,但他还是颔首示意,并客套了一句。

      “太仪宗弟子啊……如今在哪里做事?”

      听无非略低了低头,像是不好意思:“四处漂泊,混口饭罢了,辜负了师长的栽培。”

      这对话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客套话能有什么问题?

      宫吾在一旁看着他俩的互动,从中寻找着他想要的线索。

      夫子像是知道宫吾的心思,又或许只是聊不了就业只能聊当年,他问听无非:

      “你当初的剑术课师长是谁?”

      “李行舟李夫子,我跟着他学的。”

      同样教剑术的这位夫子当然认识李行舟,下意识地就点评一句:

      “老李啊,他可严厉,在他手底下不好受吧?”

      听无非笑意微微:“还好,我被李夫子请吃过三次烤鸡。”

      夫子大笑起来,连声说好,看听无非的目光都不同了,与她的交流也更加亲近起来。

      宫吾当然不知道“李夫子请吃三次烤鸡”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从二人的交流当中看出来,听无非确实是对太仪宗的生活很有了解的。

      她似乎没有说谎。如果她是骗子,怎么能骗过真的太仪宗夫子?

      宫吾眨了眨眼,又慢慢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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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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