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职业之哥哥》月海妖后

15、第 15 章

　　太平年月的人间，总是热闹的。
　　酒楼挑挂在外的酒幌，沿街小贩的叫卖，街坊邻居的谈笑闲话，还有孩子们的叽叽喳喳，都透着一股市井烟火气。

　　一个容貌俊秀的公子独自一人慢慢走在街上，贪婪地看着、听着这一切，好像要将眼前的景象与声音牢牢记在心里。

　　他是刚刚从行宫中逃出来的萧诺，他隐忍许久，终于等到灵窍恢复，凝聚全身灵息，将云炽击退。

　　出宫之后，立时制备压制魔花的药物与易容丹药。

　　苍朔的政令传达速度极快，萧诺刚刚买齐丹药，便在街头看见有人拿着他的画像四下搜人，不仅有画像，对独行者，他们还会仔细盘问。

　　萧诺不得不隐于小巷，避开搜索，好不容易到了城门，萧诺却发现那里竟然有传音符，若是与城门守卫交手，触发此符，苍朔转瞬即至，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讨不得好去。

　　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萧诺正在发愁，忽然听见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转头望去，是数辆马车，看马车上的徽记，应是神罗侯家。

　　神罗侯是苍朔的表亲，长居于此。

　　听马车里传来女子的说笑声，想来是神罗侯带着全家出去游玩。

　　萧诺心神一动，他飞身跃上最后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将车厢打开，只见车里坐着两个华服女子，正在谈笑，忽见有人进来，大惊失色，正要叫嚷，被萧诺挥指点晕。

　　萧诺小心地将车厢门关上，车夫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快到城门口的时候，马车停下了，萧诺听见守城士兵与人大声交涉，听那意思是陛下今日捉拿要犯，谁也不准出城。

　　当灵皇不在行宫的时候，神罗侯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哪受得了这个，当即与守城士兵叫嚷起来。

　　守城士兵不敢得罪神罗侯，又不敢放马车过去，实在没办法，只得通知宫中。

　　萧诺听见传音符响动，心中猛震，若是苍朔亲至，只怕他插翅难逃。

　　但是现在走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寄望于蒙混过关。

　　“得罪了。”萧诺将一位身量略高的女子外衣脱下，穿在自己身上，又用毯子将她身子盖上。

　　这两位女眷随身物件中有几样胭脂水粉，萧诺随意在脸上涂抹了些，虽不十分精致，不过一时倒也雌雄难辨，想来苍朔不会死命盯着人家的女眷看。

　　前面的几辆车被一辆一辆查看。

　　很快，就到萧诺这里。

　　“这里是我的第四房姨娘，还有她的丫头。”外面传来神罗侯的声音。

　　萧诺顿时心凉了半截，神罗侯亲自带人来看，再怎么扮也是无用的。

　　他全身绷紧，只待马车门一打开，他便杀出去。

　　能撑多远便是多远。

　　雕着百合花的木门缓缓打开，露出两个男人的脸，一个是神罗侯，还有一个是薛烈。

　　萧诺低着头，做娇羞捂脸状。

　　神罗侯看着萧诺在车里，一怔：“你是谁？”

　　萧诺用灵息压着嗓子，捏出一个娇滴滴的女声：“我是新来伏侍四奶奶的丫头，我叫凝翠。四奶奶与姐姐早起梳妆，着实困倦，已睡着了。”

　　说着，还冲神罗侯抛了个媚眼。
　　神罗侯素有好色之名，屋中的姨娘为了长长久久留住他的心，时常会买来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说是丫环，实则是以此让神罗侯觉得新鲜有趣，常常过来。
　　因此神罗侯只问了一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打量着萧诺，只觉此女模样与别的女子不同，颇有英气，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类型，一时心痒难耐，当即便想入巷。

　　便催促薛烈：“好了没？我的女人全都让你看了个够，你还想怎么样？”

　　薛烈见一车女眷，车内又确实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便命令守城士兵放行。

　　“你过来。” 神罗侯露出色迷迷的表情，拉着萧诺的手，要将他带到自己坐着的那辆车里。

　　萧诺若是起身，他的身量比神罗侯还要高，那可就露馅了，他又娇滴滴地捏着嗓子：“侯爷，四奶奶若是知晓……”

　　“知晓便知晓，她买你进来，就是为了伺候我的。”神罗侯挑起萧诺的下巴，又去捏他的手，赫然发现，那是一双骨节分明，长而有力的手，绝非女子所有。

　　神罗侯大吃一惊，还未等他喊出声，萧诺便捂住他的嘴，用自己本来的声音低声警告：
　　“侯爷，我无意伤人，只要侯爷不乱动叫嚷，我绝不伤侯爷一根头发。”

　　神罗侯被他紧紧捂着嘴巴，一双眼睛慌乱地转动，他试了试，挣不开萧诺的手，做为一个识时务的纨绔，神罗侯只得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听话。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出城已远，萧诺才松开神罗侯：“得罪。”

　　伸手抹去脸上的脂粉，换回自己的衣服。

　　神罗侯愣愣地看着他的男儿模样，脱口而出：“你是萧诺？”

　　“正是，侯爷，得罪了。”萧诺不敢在此逗留，跃下马车便急急离去。

　　若是此时神罗侯知会苍朔，身体元气未复的萧诺跑不了多远，就会被抓回去。

　　但是神罗侯并不敢告诉苍朔，是因为自己执意要出城，才会放走苍朔心心念念要抓的人，这个亏，他吃定了。

　　萧诺索性全力放开灵息，驭风而行，高空的风吹在脸上，吹散盛夏的暑热气息，畅快非常。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

　　五年的隐居，他不敢动用灵息。
　　百年的囚禁，他连屋都出不得。
　　再往前，是灵洲大乱，偶尔驭风，都是抱着三个小崽子匆匆逃离乱兵阵中，心里只有烦恼，哪来的畅快。

　　留在萧诺记忆中的，便只有还在天机门的岁月了。

　　天机门走的是避世修仙的路子，师尊虽然不禁止弟子下山，但萧诺下山的次数实在太多，每次都会带回来一些有趣的市井轶事，将年幼的师弟师妹们勾得道心不稳，个个都心痒痒的想随他一同下山，斩妖除魔，行侠仗义。

　　萧诺有时也会带着功力较其他人深厚的二师弟洛珈溜出去，带他吃那些市井小吃，还会带些珠花给已经长成大姑娘的素云。
　　为此萧诺没少挨师父训，有一回洛珈不小心受伤，回去之后，萧诺还挨了一顿打，并被并起来反省。

　　洛珈和素云还偷偷给他送吃的。

　　如今想来，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

　　萧诺想起师父总说：“似你这般，将来为师如何放心将天机门交给你。”

　　他会嘻皮笑脸地回答：“那师父你就留下来嘛。”

　　其实他心里清楚，天机门历代追求的就是修仙飞升，历代师祖皆是毫不犹豫飞升而去，师父又如何会留恋人间半分。

　　萧诺是个例外，他喜欢灵洲大地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妖，或是羽族、龙族，热热闹闹的多好，比起冷情冷性的神仙有趣许多。

　　否则，灵洲大乱之时，他也不会违抗师命，执意下山……

　　萧诺曾无数次想过，若是当时他听话留在山上，现在会怎么样。
　　会成为像师父那样无喜无怒的掌门吗？
　　他想到自己留着一把胡子，装模作样的站在众弟子面前，自己都觉得好笑。

　　留在山上，他会接任掌门，得到其他仙门的尊敬。
　　不会认识那三个小崽子。
　　也不会被折磨。
　　但是灵洲……现在大概已经没了吧……

　　舍一人而济天下，是个很划算的买卖。
　　不惜一切代价拯救苍生，听起来也很热血。

　　但是被舍的那一人就是自己呢？
　　不惜一切代价是要押上生而为人的所有骄傲与自尊呢……

　　萧诺轻轻叹了一口气，后悔么？
　　说不上来，但若时光倒流，他还是会选择下山。
　　只是，会抢在鬼车女前面……再不能让她把好事给占了。
　　好在，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他再也不用过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前方便是通向天机门的道路。

　　过去有很多人想修仙，这条路上熙熙攘攘都是人，如今看这地面，角落里都生出了青苔。

　　没有人会去一个出了欺师灭祖，还得罪了三界王者的仙门，只怕还没成仙，先受牵连。

　　萧诺信步向山上走去，快到门口，遥遥望着那熟悉的大门，他竟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在远处停了半晌，从一旁粉墙绕过去，他知道有一处墙头，跳过去是极少有人路过的角落，过去他背着师父偷溜下山，再回来的时候，就会从那里走，从未被人发现。

　　萧诺跃入墙中，去净衣房偷了一身入门弟子的衣服换上。

　　路过他原先的房间时，发现里面竟然有人。

　　萧诺不解，谁住在里面，不嫌晦气么？

　　他悄悄靠近，发现坐在窗口的人竟是二师弟洛珈，他正手把手教年幼的小嘉练字。

　　当年，他也是在这里，用同样的方式教与小嘉一般大的二师弟写字。

　　小嘉脸上的神情与洛珈当初一般无二，倒是二师弟比当初的自己沉稳多了。

　　许多年不见，记忆中的孩童早已长大，成为独挡一面的天机门掌门。

　　小嘉写完一张纸，洛珈让他休息一会儿，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再写。

　　小嘉高高兴兴地挑了一块菱粉糕塞进嘴：“掌门师兄，听说下个月就是仙门大会，我想去。 ”

　　洛珈轻轻摇头：“不行。”

　　小嘉撅嘴：“为什么啊？因为我太小吗？可是我听说其他仙门六岁的都可以去呢。”

　　洛珈还是摇头：“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小嘉不服。

　　洛珈没有回答，小嘉又追问：“是不是因为大师兄残害生灵……”
　　“住口！！”方才神情平和的洛珈瞬间变了脸色，表情十分难看。

　　小嘉被吓住了，不敢再说话，在椅子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洛珈自知对他太凶，放缓了神色：“你是听谁说的？”
　　小嘉战战兢兢：“山下的人都这么说。”

　　洛珈垂着眼睛，片刻之后，他站起身，站在窗前，铺开一张透白宣纸，提笔作画。

　　片刻，一树玉梨花跃然纸上，那是萧诺唯一会画的花，并将它教给了洛珈。

　　洛珈并不喜欢玉梨花，因此萧诺教他的时候，他总是胡乱涂抹一通。

　　萧诺教了几回，也失了耐心，便随他去了。

　　没想到，现在他竟主动画，还画得这样好。

　　萧诺没有惊扰洛珈，悄悄离去，他在整个天机门走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个陌生面孔。

　　过去每隔十年，许多有志修仙的人通过根骨测试之后，都会在这里行拜师礼。

　　萧诺每每走在路上，都会有不认识的新弟子向他行礼：“大师兄好。”

　　如今萧条至此，自然全是祸起萧诺。

　　萧诺心中酸楚，自嘲地想：“原来，这个不惜一切代价的代价，除了我自己之外，还有整个天机门。”

　　若是飞升之前让师父老人家知道，他的大弟子把盛誉千年的天机门变成现在这样子，只怕他要先清理门户，再飞升。

　　路过一处房舍时，萧诺听见有弟子讨论仙门大会的事，他们都非常想去。

　　“就连最寒碜的沙影宗都能去，唯独我们天机门，连掌门师兄都没受到邀请。”
　　“嗐，有什么办法，谁让我们有个厉害的大师兄呢？”
　　“唉，真是害死人了，我们怎么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大师兄？早知如此，当年我还不如拜在沙影宗呢。”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何况大师兄也死了，要是他没死，把他绑了送去仙门大会，兴许还能让我们的地位有点改变。”
　　“死都死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倒死得干脆，便宜他了。”

　　“你们说什么！谁允许你们妄议大师兄？！”素云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那两个弟子唯唯：“我们没说什么。”

　　萧诺不想继续再听下去，这次他回来，不只是怀念过去，更有一件大事要做。

　　若是此事成，则可以恢复天机门的名誉。

　　这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件挂怀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