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玫瑰[短篇集]》乐寻

20、灵芝精（完）

　　7、

　　我被江昼带回了家。

　　确切地说，应该是我的本体被他带回了家。

　　上次我救爷爷他就已经猜到了一些，这一次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他差人把别墅后花园里一小片空地里的花儿全都铲除干净，又上网查灵芝该怎么养。

　　他为我准备了个能容纳十个我的花盆，将我放在里面养。

　　至于那片空地，则用来储存最适宜养灵芝，也就是养我的水土。

　　他甚至在办公的时候也要把我抱到他的书桌上。

　　虽说我不能再化成人形，但我还是能说话的。

　　好不容易等他开完视频会议——

　　“江昼。”我喊道。

　　“是我，”我多希望自己现在长了手，这样就能朝他比划了，可我现在只能出声道，“芝芝，你养的灵芝。”

　　他合上笔记本，低头看着我，“我知道。”

　　“那个，你最近心情是不是不太好啊？”我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就只是垂下眼睑静静地看着我。

　　我的本体对上他的视线，发觉他最近确实清减了不少，就连这双漂亮的瞳仁似乎都没之前有神采了。

　　“我变成这样，吓到你了？”

　　“没有，我都知道了。”

　　我有些紧张，“知道什么？”

　　“关于你的，一切。”他回答。

　　也对。

　　天道爸爸讲过的。

　　江昼吃了我身上的肉，会感知到我所有的记忆。

　　那，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对他动了心？

　　“我现在被你照顾得很好，只不过就是变不成人了嘛，这没什么的，我本来就是颗灵芝啊。”我故作轻松。

　　他盯着我，“怎样才能变回去？”

　　其实，我也不清楚。

　　现代社会灵气稀薄，连个适合修炼的地方都找不到。

　　我沉默了下，回应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种东西嘛，靠的是因缘际会，说不定哪天我就变回来了呢。”

　　江昼微微抬眸，口吻淡淡，“若是变不回也没关系，我会陪着你。”

　　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怔住。

　　“只是这土，你待得还舒服么？”

　　我方才走神没听清，“啊？”

　　江昼重复道，“这土，有哪里让你不舒服的地方么。”

　　“没有没有，土很好，不过这盆实在太大了，你能不能给我换个小一点的，大概能盛下两三个我的那种就可以。”

　　“抱歉，我以为灵芝也像人一样，住的地方越大越好。”

　　我忽然觉得现在的江昼有些可爱，之前那个女人说他冷心冷肺，可我觉得不是这样。

　　他温柔起来，连我这只小妖也是抵挡不住的。

　　“不用抱歉，现在你知道啦。”

　　江昼给我换了个小一些的花盆，按时给我浇水施肥，我一日之中至少有两三个小时能够沐浴在暖阳下。

　　现在是夏季，他也怕我晒久了脱水。

　　总之，我被江昼照顾得特别周到。

　　我也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最好能再次化成人形。

　　但是，我的理想泡汤了。

　　江昼的爸爸来了，随之而来的是夏忆。

　　他脸色阴沉，我知道，他是来找江昼算账的。

　　上次算计江昼进沙漠的是顾岩，所以江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顾岩扔进了沙漠。

　　顾岩被救回来之后，成为了一个植物人。

　　江昼声线沉沉，“你来干什么？”

　　江昼爸爸扫了眼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目光最终落在了我这颗灵芝身上，“你养的？”

　　“嗯。”江昼淡漠应声。

　　夏忆在这时开口，“顾岩病得很重，不如你送给顾岩补身吧，毕竟顾岩现在这样，多多少少也是因你而起……”

　　焯，真是令妖下头。

　　夏忆你还要不要逼脸！是你们欺人在先！

　　不过我知道，江昼是不可能把我送人的。

　　果然，我听到他说，“别的都可以，这盆灵芝不行。”

　　江昼爸爸刨根究底，“哦，说来听听？”

　　“我养了她很久，已经养出感情来了。”

　　“对一颗植物也能产生感情，对自己手足反而没有，真是奇怪。”

　　这就奇怪啦？

　　那你要是听见植物会说话，是不是能被吓死？

　　我差点儿就要张嘴骂这个姓顾的了，但我一想，我要是出了声，还真没法跟旁人解释。

　　搞不好江昼也会受到牵连。

　　算了，忍。

　　但我没想到，夏忆会趁着其他人都进了房间之后偷溜出来，将我连根拔起直接扔掉。

　　可能她也很恨江昼吧，所以江昼视若珍宝的东西她要毁掉。

　　我汲取不到水分，并未撑多久就全蔫了。

　　完了，肉身都挂了，我是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永别了，江昼。

　　8、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仙界。

　　我躺在床上，只觉得口干舌燥，“水，有水吗？”

　　恍惚间，我看到小榛蘑端着水朝我跑来。

　　她将我扶起来，皱眉道，“快喝快喝，你昏迷之间我已经喂过你好几次了，没想到你醒来还是那么渴，你在人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我现在没有心思回答她这些问题，咕嘟咕嘟把水喝完后，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你历劫成功所以回来了啊。”

　　什么情况？

　　我失忆了？

　　我明明记得天道爸爸通知我历劫成功的时候我放弃了。

　　小榛蘑跟我说，虽然我肉身毁了，但是我救了两个人，所以天道爸爸特意恩赐，赏我飞升成功。

　　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可我高兴不起来。

　　我好想念江昼。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她说，“对了，属于你的飞升仪式在半个时辰后开始，你先好好准备一下。”

　　小榛蘑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同一时间段内历劫成功的只有我自己。

　　一般，飞升仪式是根据处于大致时间段内所有飞升成功的小仙来举办的。

　　我记得，小榛蘑的飞升仪式上，除却仙职人员，参加者有7位。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

　　没关系，我还有时间。

　　成仙之前，我总要和江昼再见一面。

　　我凭借记忆找到他的别墅，可里面所有的佣人都说不认识我，他们还说他们家的主人姓林，没有叫江昼的人。

　　我去了第一晚江昼带我去的那家医院，找到那位年轻医生，可他说自己没有叫江昼的朋友或是病患。

　　我见到夏忆的时候，她正坐在植物人顾岩床前哭。

　　她的腿受伤了，打着厚厚的石膏，据说再也不会好起来了。

　　我没心情也没兴趣知晓她到底为什么会受伤，我现在只想从她的口中得知江昼的下落。

　　可是，她见到我先是惊讶，然后表示从来没有听说过江昼这个人。

　　回到仙界之后，我一直闷闷不乐。

　　哪怕再过几分钟就是属于我的飞升仪式了。

　　在小榛蘑的催促下，我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之前母亲为我准备的月白色马面褶裙，来到飞升仪式上。

　　我起先是低着头的，因为心里装着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江昼怎么就从那个世界凭空消失了呢。

　　而且没有一个人记得他。

　　小榛蘑晃着我手臂，“芝芝，你抬头看看嘛，这场地布置得多好。”

　　“还不都跟你那时候一个样儿。”我吐槽了句，紧接着一抬头，就撞入了一双熟悉的漂亮眼眸里。

　　那双眼睛仿佛蓄着层薄雾，让我忍不住沉溺其中。

　　“姐妹，你收敛点儿，仙君好看，但你也不至于……”小榛蘑压低声音对我说。

　　我哪儿收敛得了，他是江昼啊。

　　是我念了许久的人。

　　也不知我哪来的勇气，直接走到他身旁，脱口而出道，“江先生可还记得我这个妻子？”

　　“断不敢忘。”

　　是熟悉的声音。

　　我望着那张和江昼一模一样的脸，“你不是江昼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我向别人问起你的时候，他们都说不认识更没见过你？”

　　他开口，语调沉沉，“飞升仪式结束后，无华秘藤树下等我。”

　　我点头应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听他怎么跟我解释。

　　9、

　　我的飞升仪式是江昼主持的。

　　不，现在的他是明极仙君，也就是点化我修炼的那位仙君。

　　他的嗓音低沉动听，教人不忍合上耳朵。

　　也因着他，原本主角只有我一人的飞升仪式上热闹非凡。

　　我听到仙娥们小声讨论着——

　　“我总觉得好久都没见过明极仙君了。”

　　“不止你觉得，我也觉得，不过你们听到芝芝方才叫他什么了吗？”

　　“江昼？”

　　“嗯，据我所知，”那位戴着金色步摇的仙娥压低声音，“明极仙君在人间的名字就是江昼。”

　　“他消失这么久，其实是去了人间。”

　　我按照和江昼的约定来到无华秘藤树下等他。

　　没多久，他就到了。

　　我仰头瞧着他，气势一点儿不输，“跟我解释解释？”

　　还没等到江昼开口，天道爸爸倒是来了。

　　“小灵芝，在人间这段生活感觉怎么样啊？”

　　我撇撇嘴，“不怎么样。”

　　然后，我余光瞧见江昼朝我这边看了眼。

　　“哦，是吗？”天道爸爸笑笑，更显慈祥了，“其实明极仙君曾经犯错，所以被罚下界历练九十九世。”

　　天道爸爸将之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告诉了我。

　　明极仙君与魔尊率领的军队相抗衡之时，他求胜心切，毁掉了魔界所有的药草，只为魔尊没有药材补给。

　　他赢了，但去魔界视察之时，却发现寸草不生生灵涂炭。

　　他将生长在石缝间的唯一嫩芽带了回来，那就是我。

　　时隔多年，他依然解不了心结，于是去天帝面前，自请陪我一起历劫。

　　因为我是魔界的药草，自带魔性，必须好好磨练，才能将魔性彻底驱逐。

　　所以他便追着我打了九十八世。

　　而最后一世，其实是我来渡他。

　　让他知道什么是爱，让他知道魔也有爱人之心，让他放下对魔的执念。

　　所以最后我们全都功德圆满。

　　我找了个隐蔽的地方。

　　可不能再被谁打扰了，我有好多话要和江昼说。

　　“你对我，是愧疚，还是……”

　　还是喜欢？

　　我不敢问出口。

　　“如果不是喜欢，我何必陪你历劫。”

　　我故作镇定，用小指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你故意的？”

　　故意的又怎样，就是想听你再说一遍，有那么难吗。

　　没等我再次开口说话，下颌便被他虎口禁锢住缓缓抬起。

　　下一秒，唇上传来温热触感。

　　他居然、居然主动吻我了！

　　我耳边像是有烟花炸裂，心跳声和烟花声一唱一和。

　　混乱之下，我听见他的声音，“现在你清楚了吗，我的小灵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