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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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八皇子念完诗，台下立即赞声不绝。

　　“此诗与中秋佳节应景，寓意绝佳啊。”
　　“听闻八皇子自幼聪慧，饱读诗书，又难得一片孝心……”
　　众人纷纷夸赞八皇子，夸得容妃脸上都绽放出了一丝光彩，笑得像花儿一样。

　　孝仁帝也十分受用这些马屁，正准备打赏，却见八皇子指了指席上的柒柒，笑道：“父皇，据说七皇兄也有诗要献给父皇呢，儿臣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说罢，他还得意地冲柒柒挤了挤眼睛，挑了挑眉毛：“七皇兄，快快把你之前准备的诗拿出来献给父皇呀！”

　　柒柒脸色一沉。

　　怪不得八皇子总这么热情，动辄跑来东宫，其实是来探她的底细。也不知他怎么办到的，只扫了一眼就把那首诗默记于心。

　　“你！”玄泠震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气得握紧了桌板，正要发作，却被身后的柒柒拉住了胳膊。

　　她虽没能猜出八皇子的手段，却也并非完全没设防备。

　　她顶着众人的目光起身，走到八皇子身边跪下，直言坦白：“父皇，儿臣未经启蒙，不会念诗。”

　　“七皇子太过谦虚了！真是个好孩子啊！”容妃在一旁又笑道，“听闻七皇子甚有孝心，还不忘供奉生母的牌位呢，陛下可真是福气，能得来这么孝顺谦逊的皇子……”

　　容妃虽是一脸温柔笑容地夸赞七皇子，但这话却让在座之人都品出了一丝火药味儿。

　　孝顺？那也得分孝顺得是何人！

　　七皇子的生母，可是遭到陛下唾弃的许答应，供奉许答应便是得罪了陛下！哪怕此事陛下早已知晓，此时被当众指出来，只怕也会让他膈应……

　　众人偷偷看向孝仁帝，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绷紧的脸，把不悦之情表现得清清楚楚。

　　一想到那个狡诈阴险的女人，孝仁帝的心里便怎么都不舒服，连带看柒柒也横竖不顺眼，想着这小东西会不会和他那个狡猾的娘一样，爱耍心机和手段。

　　“陛下，”这时，沉默许久的戚皇后开了口，音色清冽，在鸦雀无声的宫殿里格外清晰，“七皇子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本宫念她在冷宫吃了太多苦，想弥补她一二，可这孩子却只向本宫求了生母的牌位。她既能如此孝敬生母，自然也会孝敬您。”

　　“嗯，皇儿纯孝，朕甚欣喜。”孝仁帝听了皇后这番话，想到此前的亏待，稍微有些许动容。

　　但，还不足以彻底平息他的恼意，再加上先前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又如切切杂音，缭绕于耳边……

　　见孝仁帝脸色依旧阴沉，柒柒只好壮着胆子，拱手一拜：“父皇，儿臣的确也有一礼要献，不过儿臣不是很熟练，还请父皇见谅……”

　　她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抬起了头，闪闪的目光就像一只渴望得到主人宠爱的猫儿，带着几分羞涩，几分害臊，看得孝仁帝心头一颤。

　　方才的不悦似乎就这样被一股清风吹散了不少，连带那份疑心和焦躁也淡去了……

　　“朕不笑话你，你打算献什么礼？”孝仁帝虽依然绷着脸，却听不出他的恼怒，语气平和，倒像是对七皇子的献礼有几分期待。

　　容妃发觉事情并未朝着自己预想的发展，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怎么回事？素来多疑又敏感的孝仁帝竟然没有生气？

　　七皇子除了念诗，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为何她竟没得到任何消息？

　　萧贵妃自台上淡淡一眼看向容妃，嘴角依然上扬。

　　戚皇后冰冷的视线更是时不时向她扫过来，让容妃心生寒意，不敢再跳出来惹事，掐着手指焦灼地等待着。

　　就听台下的七皇子，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求父皇……赐予儿臣笔墨纸砚……”

　　“笔墨纸砚？”孝仁帝有点儿意外，但还是命人取来了。

　　宦官们在台下铺开了桌案，摆上了宣纸，磨好了墨，递上了笔。众人好奇，这在冷宫长大的皇子，莫非还能有什么书法、绘画的特长？

　　柒柒一撸袖子，露出了纤细雪白的小胳膊，好似一株细嫩的藕带。她拾起毛笔，悬着手腕，手臂微微颤抖，写了几个字就出了一头冷汗，看起来也不像是长期练过书法的样子。

　　但她偏偏写得极为认真，双眼紧盯着纸面，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笔尖。

　　不知不觉，众人停止了议论和猜测，都伸长了脖子瞪直了眼睛，想看看七皇子这副认真模样，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大作。

　　没过多久，柒柒写完最后一捺，提起笔，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父皇，请看……”

　　宦官们将她完成的作品拾起，在孝仁帝台下铺展开来，只见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几句诗。

　　那字并没有什么讲究，别说笔锋，便是横平竖直都有些不足，可偏偏每一个字都写得端端正正，像是精准测量过大小，工整得让人赏心悦目。

　　“呀，这诗不是……”萧贵妃惊讶地唤了一声，她掩着唇，微笑着看了一眼柒柒和八皇子，若有所指。

　　“嗯？这不是刚刚八皇子念的那首吗？”经这么一提醒，孝仁帝恍然大悟，“才听一遍，你就能默写下来？”

　　八皇子所念的诗，并非经典古籍或当朝文人所著，台下不乏才华出众之辈，却都未听闻过那首诗，只当是八皇子自己的创作，故而溜须拍马了一番。

　　可若真是八皇子所作，只听一遍就能把诗写出来，丝毫不差，这位七皇子的才智也不低啊！

　　“父皇，儿臣并非听八皇子念了一遍就能默写下来，而是这首诗……”她稍稍挪开身子，让孝仁帝看清了诗旁落款处，写着——弘文，那是太子玄泠震的表字。

　　“这首诗是太子皇兄在文殊院为父皇所作。”柒柒故意在说到“文殊院”时加重了语气，便看见容妃的笑容瞬时凝固了。

　　她又双手一拱，躬身道：“这是皇兄与儿臣一同呈现给父皇的礼物，祝愿父皇母后福泰安康，各位长辈永寿常宁！”

　　“哦？此诗竟是太子所作？”孝仁帝意外地看向一旁的玄泠震，玄泠震急忙起身，一掀衣摆，跪在了柒柒的身旁，朗声答道：“儿臣拙作，让父皇见笑了。”

　　“嗯，你们的孝心，朕都明白。只是，既然是太子所作，那为何……”孝仁帝眼珠子一转，瞥向八皇子。

　　被他这么冷眼一瞧，八皇子再无平日那顽皮神气的模样，吓得脸上失了血色，“咚”地一下跪在了桌案旁。事发突然，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慌张地找寻着人群中的母妃。

　　只怪他们事前没打听清楚这诗的来头，不知这首诗是玄泠震私下为柒柒准备，并未在文殊院留下记载，却被柒柒误导，只当这诗已录入太子的起居注，自然做不得假。

　　容妃母子顿时陷入了被动和惶恐。一旦让皇上知晓是八皇子偷来了诗，还故意抢先念出来，意图陷害七皇子，他们母子俩都落不到好……

　　容妃脸色一片惨白，手紧紧攒着锦帕，咬白了下唇。

　　“启禀……”玄泠震正打算乘胜追击，抬头却见戚皇后向他们递来一记眼神，微微摇头，似乎在提醒着他不要轻举妄动。

　　玄泠震微微一怔，倒让柒柒抢先了一步：“回父皇，其实……是儿臣口拙愚笨，背了数日也是结结巴巴，怕当众念出来会破坏了诗的意境，扰了父皇的兴致，故而特意请八皇弟替儿臣先行背诵，儿臣再以笔墨献之……”

　　孝仁帝眯起了眼。事实究竟如何，他早已心知肚明，却有点意外。

　　明知是八皇子故意陷害，这小东西竟然还包庇八皇子？

　　他又故意问了一遍：“这么说，是你们三个一同献上了这份礼？”

　　柒柒悄悄拉了拉玄泠震，玄泠震也反应了过来，立即叩首道：“是，父皇，此事是儿臣与两位皇弟一同商议的。”

　　孝仁帝素来看重手足之情，在中秋宫宴上、当着这么多皇亲贵族的面儿闹出兄弟阋墙的事来，哪怕这事端是由别人挑起的，孝仁帝还是会算上他们东宫一份子。

　　若事后算起账来，定是两边各打一板子，倒让那些作壁上观的得了好处。

　　还不如退一步，显得大度宽容一些，哄得孝仁帝开心，把好处捞进自己的口袋。

　　玄泠震想通了后，不由得多看了柒柒几眼。

　　没想到，她竟能比他这个太子看得更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