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38、038

　　次日起，柒柒便没有再去尚殊院。

　　她也没偷懒，每日除了给孝仁帝和戚皇后问安外，便捧着那卷书和玄泠震留给她的诗，让碧桃一个字一个字教她。

　　可惜碧桃虽识字，却无法完全领会《冲虚真经》，没法与柒柒多做解释。

　　“都怪奴婢，早些年应当多教殿下学字的……”听闻了柒柒在尚殊院的遭遇，碧桃红着眼道。

　　“这怎好怪你，那时碧桃姐姐要照顾我和许答应两个人，哪还能有那等闲功夫？”柒柒握住碧桃双手，轻轻摩挲她手心的一层厚茧，低声叹道。

　　此事不怪碧桃，也没法怪疯了的许答应，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只想着怎么继续活下去，却没想过要多学点本领傍身。

　　若她能再聪慧些，也不会听不懂曲夫子的课，甚至……

　　她拿起玄泠震的诗，那些字，一个一个放在她眼前倒还老实、好认，可将它们放在一起，便像是一窝乱爬的蚂蚁，分不清谁是谁。

　　眼看中秋在即，柒柒心里不免有几分着急，可偏偏又遇见八皇子这样的不速之客，时不时来打扰，每次一来就打开了话匣子，聒噪没完，又浪费了她不少时间。

　　柒柒无心应付，便用上了许答应曾经教过的法子，只是礼貌地应和：“我知道”“我明白”“嗯”“多谢”……表情倒是很真诚，八皇子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被敷衍了，还热情相邀，要柒柒中秋宫宴与他一道。

　　柒柒心里自然百般不愿意，应付话唠八皇子，可比之前伺候宋枫晗还累！

　　这日好不容易送走八皇子，正要闭门苦读，小德子拎着一个竹篮子从外面进来。

　　“殿下，刚刚有人给您送来……”

　　柒柒看向他手里的竹篮，忽听一声熟悉的叫唤：“喵～”

　　她眼睛一亮，急忙弃了手里厚重的书卷，离开书桌，从小德子手里接过竹篮。

　　掀开篮子上的一层薄纱，就看见一身雪白的小东西从篮子里冒出了粉色的鼻尖，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

　　“白雪？”柒柒惊呼，一把将猫儿抱举了起来。

　　不会错，这小家伙就是之前在御花园里遇见的那只，她还记得当时那个小“太监”抱着它……

　　“这是哪个宫的公公送来的？”柒柒将白雪抱在怀里，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问道。

　　“回殿下，是御膳房的汪公公。”小德子回答。

　　“汪公公？他是不是约莫十四五岁……”柒柒按照对那小“太监”的印象描述了一番，可小德子却一脸疑惑：“殿下所述恐怕另有其人，这汪公公岁数比小人还大一些，体型也不像……对了，听说之前殿下被五殿下抓去时，也多亏了汪公公来给东宫送信呢！”

　　“原来如此，那可要替我好好答谢他……”柒柒皱眉道。

　　听起来，那汪公公并非她要找的人，或许是那小“太监”的熟人？

　　正想着，她无意一瞥，发现竹篮里似乎还有东西。一层柔软的棉布下，露出了蓝色的一角，像是一本书籍。

　　柒柒抽出来一瞧，是一本《冲虚真经注解》。书籍年代久远，里面的纸页已经泛黄，甚至染了色，但书的主人显然极为爱惜，书页平平整整，没有一点卷翘。

　　书页里，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似乎是把原本的注解，又用极为通俗的文字阐释了一遍，有些地方显然是最近新增的，墨色鲜艳。

　　柒柒惊叹一声，合上了书。那个小“太监”的身份呼之欲出！

　　毕竟，如果只是一个太监，可没这么多学识，也弄不到如此珍贵的释本。

　　她脑中浮现那人冷傲的样子，还有嫌弃她时的眼神，不知他又送猫来，又送注解，到底是想她玩物丧志，还是望她伏案苦读呢？

　　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家伙！

　　…………

　　没过几天，中秋来临，风都变得凉爽了许多。玉坤宫的金桂如同金砂撒落满树，幽香袭人，弥漫于六宫。

　　这日申时，皇宫尚未完全笼罩在夜色中，乾明宫内外已是灯火通明。

　　宫女们端着一叠叠珍馐美馔，捧着一壶壶玉液琼浆，沿着长长的宫廊，送入正殿。

　　大殿两侧排满筵席，早已座无虚席。除了远在佛山修养的皇太后、吴嫔，早已就藩的大皇子恭王以及被勒令禁足的姜妃和五皇子外，其余各个宫里的妃嫔、皇子公主皆准时出席。位列席中的，还有一些朝中大员、肱股之臣。

　　柒柒跟在玄泠震的身后，一路听他介绍着宫中各位长辈，认真记住了那些嫔妃的样貌。

　　“七皇兄！你终于来啦！”八皇子忽然迎了过来，热情地拉住柒柒的胳膊，“走，我俩一道坐吧。”

　　“八皇弟，”玄泠震当即挡在柒柒身前，有意无意地问道，“你若和七弟坐一起，回头让你五哥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八皇子闻言先是一愣，又没心没肺地笑道：“太子皇兄，五哥不是没能来嘛！再说了，按规矩，一会儿你还得单独一桌，那七皇兄不就落单了？不如让皇兄与我坐一起，彼此照顾嘛。”

　　“七皇弟坐孤身后，孤自会照顾好她，何须劳烦八皇弟？”玄泠震皱起眉头，拉住柒柒，以眼神向八皇子发出警告。

　　“怎能算是劳烦？我与七皇兄有好些话要说呢……”八皇子也拉住了柒柒的另一只胳膊，同样用眼神无声地回击。

　　两人表面客客气气，暗中却不互相让，只苦了夹在中间的柒柒。她正要开口，一个温和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化解了僵局：
　　“太子殿下，这位便是我们的‘七皇弟’吧？”

　　柒柒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素色蟒袍，看起来极为俊雅贵气的青年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姿态端庄，面色却有几分拘谨的年轻妇人。夫妇俩穿着同色衣袍，一看便是一家的。二人身后，远远还缀着一锦袍少年，一脸不耐烦。

　　“这位是二皇兄定王，他身边的是二皇嫂定王妃。”玄泠震一边介绍，一边却不着声色地护住了柒柒，“二皇兄已立府出宫，平日在宫中倒是难得见他一面。”

　　“二、二皇兄、皇嫂好……”柒柒有些紧张，向定王夫妇行了个礼。

　　定王的长相斯文，不过眼角眉梢略有几分上翘，带着几分邪魅，甚至还有一丝阴冷。柒柒看了他一眼，不知怎地，心脏突突直跳，仿佛遇到了天敌，本能地想要颤抖。

　　她不敢再看，便把目光飘向了他们身后的少年。

　　“六皇兄好……”她轻轻唤道。

　　“哼！”六皇子一如既往没什么好脸色，讥笑道，“你还真敢来，就不怕父皇考校你的学业，丢了皇族的脸！”

　　“六皇弟！”玄泠震闻言眉头一皱，正要说道两句，却被柒柒拉住了。

　　柒柒冲玄泠震摇了摇头，又抬眼看向六皇子，亮亮的杏眼似含着水波般温润：“六皇兄教训得是，但父皇有令，弟不敢不从。何况我来还想要多谢六皇兄……”

　　“你，你谢我什么？你还是好自为之吧！”六皇子的脸一红，立即打断柒柒的话，甩袖而去。

　　脚步匆匆，竟然像是逃走的……

　　“我们老六看着傲气十足，其实腼腆得很，七皇弟不必在意。本王此前竟不知还有你这么个小兄弟，日后我们定要多亲近亲近……”定王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柒柒的胳膊，柒柒却下意识地缩回了太子的身后，小手紧张地抓握住太子的衣袖。

　　玄泠震见状急忙将她护住，又学着定王的语气笑道：“我们老七看着机灵乖巧，其实也有些胆小怕生，还请二皇兄多多担待！”

　　“太子殿下言重了。”定王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脸色微微一僵，但很快又让开了身子，由着玄泠震拉柒柒离开。

　　待两人离去，他又低下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对定王妃轻声道：
　　“本王这位七皇弟看着瘦弱，长得却标致可爱，我见犹怜，可惜被东宫抢了先，不然养在我们定王府也定是不错的，王妃觉得呢？”

　　闻言定王妃身子猛地一颤，微咬下唇，苍白着一张脸，不敢接话。定王嗤笑一声，一手拉她入了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