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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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楼的掌柜是个极有眼力之人，见这刚进门来的两名公子穿着打扮不同一般，特别是那位个子高大的，走路虎虎生威，气势非凡，便知两人乃权贵出身。

　　掌柜急忙迎了上来，热情地领着两人去楼上，准备了一间视野绝佳的厢房，既能看得清京城夜景，又能瞧得见酒楼大堂的“斗诗”盛会。

　　店里的小二也殷勤地端茶倒水，递上了菜谱。宋枫晗按照记忆中柒柒喜欢的口味挑了些素菜，又点上了两笼小点心。

　　柒柒转头看向了楼下的大堂。

　　大堂前方的高台上展开一座水墨屏风，屏风前横摆着几张桌案，桌上有酒有肉、有纸有笔，也不知要做何用。几名气质文雅的公子坐在桌案旁，显得几分悠闲自得。台下，不少书生席地而坐，个个仰着头，好似一只只嗷嗷待哺的幼鸟。

　　“客官，我们家的桂花糕很不错，您尝尝？”小点心很快就被端上了桌，小二开了笼盖儿，顿时香气扑鼻，引回了柒柒的注意。

　　她咽了一口口水，刚想夹起一块，却忽然听得楼下一片惊呼：“西山君？”“古大人来了！”

　　柒柒转头瞧去，只见门口进来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人，穿着一身淡青色儒袍，手持一把折扇，长发绾于金丝冠中，横插一支玉簪，正与在座书生们行礼问好，显得风度翩翩、彬彬有礼。

　　那人容貌脱俗，气质清冽，在一众文人书生中脱颖而出，柒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单论长相，那人与宋世子几乎不相上下。若按许答应平日哼唱的小曲儿里的说法，那两人一个“濯濯如春月柳”，一个“肃肃如松下风”，平分秋色，各有千秋。

　　宋枫晗也循声望去，见到来者，他的手指朝着掌心捏紧了起来，眼底跃动着一丝暗火。

　　这姓古的怎么也来凑斗诗会的热闹了？

　　“柒柒，快吃呀，不吃就凉了！”宋枫晗急忙夹起一块糕点，直接喂到柒柒面前，这才让她把视线从那人身上收了回来，专心应付堵到嗓子眼里的小糕点。

　　与此同时，下方的“斗诗”也拉开了帷幕。不知为何，那位极受欢迎的西山君没有应众人邀请坐上高台，却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入了座。

　　为了不让柒柒注意到他，宋枫晗使出百般力气，换着花样哄柒柒吃菜，直把柒柒投喂得挺起了滚圆的肚子。

　　“世子，我吃不下了，”柒柒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委屈巴巴地道，“我们回去吧！”

　　本以为“斗诗会”上能看见高手过招、唇枪舌剑，却不想只是一群文弱书生喝酒嬉闹、拉帮结派，让她颇为失望，只觉得浪费了自己的宝贵时光。

　　“吃饱了？那我们走吧！”宋枫晗欣然应允，他早已对这群酒囊饭袋不耐烦了，更不用说，这里还有一个让他极为厌恶、需要小心提防之人。

　　两人扶梯而下，本打算绕过大厅里的一众酸儒书生，却忽听那高台上传来一声慷慨激昂的长吟：“文士充边户，愚儿当王候！”

　　台下有不少人立即鼓掌喝彩：“好！”

　　那声音听着很是耳熟。宋枫晗转头看向高台，只见一名青衫白衣者登台而立，一手执酒杯，一手负于身后，宛如临风高人，仙风道骨，姿态潇洒。

　　可那不是别人，正是他家“好”堂兄——宋枫昱。

　　前段时间因为私换玉玦被东宫申饬，宋枫昱老实了一阵子，闭门不出。但在家中总挨双亲训斥，还要被庶弟冷嘲热讽，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怨气，得知今晚有“斗诗会”，自然要来凑个热闹，宣泄一番苦闷情绪。

　　“我等都是文人雅士，却要为一份功名寒窗苦读十年，可那淮南王府的傻子，什么都不用做，平白得来王侯之爵，真是让我等寒心呐！”高台之上，宋枫昱捶足顿胸，一脸愤愤不平。

　　在座书生大多是寒门子弟，少有人知他身世，喝了点酒，本身就有些迷糊，又被他挑起了情绪，便交头接耳，甚至高声宣泄对淮南王世子等达官显贵的诸多不满。

　　宋枫昱难得能有一呼百应的威风时候，甚是得意，正想再煽风点火几句，忽见人群中闪过一张无比熟悉的“憨厚”脸，他顿时一个激灵，酒意全消！

　　那傻子，怎么也来了！？

　　眼珠一转，宋枫昱指着宋枫晗的方向大喝一声：“看！”

　　一时间，无数双眼睛整齐划一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很容易就见着了宋枫晗——毕竟宋枫晗相貌出众，而且着装打扮非富即贵，在这一群穷酸书生之中甚为醒目。

　　“他就是淮南王世子！”宋枫昱大声道破宋枫晗的身份。这一声，犹如在人群中点燃了火药。

　　“淮南王世子！？”众书生只觉这称呼耳熟，转而一想，刚刚那青衫兄弟念诗挤兑的，可不就是这位傻世子？

　　众人立即警惕起来，甚至有人义正词严地对宋枫晗道：“世子，大家只是吟诗作对，玩笑之言，做不得数！”

　　宋枫晗抬眼瞧见宋枫昱正打算从台上撤离，哪会轻易放过这根搅屎棍，便大呼一声：“昱堂兄！”

　　说罢，还向着宋枫昱迈步走去。

　　众人见他这般，如临大敌，一个个瞪大眼睛，向后退缩，反倒堵住了宋枫昱的去路，将他围拥在了高台上。

　　宋枫昱逃脱不得，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枫晗挤到台前不远处。

　　“你们干嘛呢？我来找堂兄，你们都拦着我做什么？”宋枫晗拨开人群，见离宋枫昱近了，便大开嗓门冲他招呼，“昱堂兄，你认识他们吗？他们干嘛拦我？”

　　这一回，众人把“堂兄”二字听得清清楚楚，错愕地回头看宋枫昱。宋枫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精彩！

　　“诸位，咳咳，实不相瞒，这位淮南王世子正是在下堂弟。”无从抵赖，他干脆认下，向众书生一拜，又正义凌然地道，“但在下方才所言，确是一番肺腑！诸位都胸怀大志，都知道科举之难，而在下堂弟这般稚嫩顽童，生来便含金汤匙，便是脑中有疾也能靠家世凌驾于我等之上。像他这般纨绔，京中大有人在，在下只是为诸位抱不平啊……”

　　宋枫昱不愧是官家子弟，口才了得，三言两语就把众人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世子身上，同时还煽动起他们的负面情绪。特别是一些“老生”，借此给自己屡试不中找到了理由，纷纷不平起来。

　　“这等愚儿，何以身居要职？”
　　“就是因为有这些纨绔子弟，占据朝廷要职，我等才为圣上所弃！”
　　“老生”们越想越气恼，口无遮拦，口沫横飞，纵使宋枫晗这等块头，在人群中也不免显得势弱，大有要被口水淹没的架势。

　　宋枫晗暗中握紧了拳头，可他悄悄抬眼望向屋顶，见楼上晃过一道虚影，知晓那是孝仁帝的耳目，便又不动声色地松开了双手。

　　他假装听不懂众人的抨击，甚至还巴不得这些人的怒火再旺一些，好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然而，就在众人仇视情绪高涨之际，却忽然听一稚嫩清脆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世子，什么叫纨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