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品所有者》不见知时

4、二零一八年夏

　　一个班一个饮水机，就放在教室与楼梯间的空隙里，也算是一个休闲小阳台，因为饮水机只有开水和温开水，夏天大家没耐心等水放凉，基本都不会来这里打水喝，图方便都直接买超市的矿泉水，小阳台就成了同学老师聊天的场所。

　　林彦站在那，一边打蚊子一边和徐冠东说调位置的事，不知何时来的张陌尔冷不丁地出声：“聊什么呢？”

　　“我去！”林彦被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张陌尔捧着水杯站在两人身后，“你女鬼啊，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陌尔视线在他和徐冠东脸上来回扫射，“鬼鬼祟祟，你和东哥说什么？”
　　林彦没藏着：“就一会换座位的事。”
　　张陌尔秒懂，“哦，你想跟唐崖坐一起啊。”
　　林彦坦然点头，“对啊。”

　　张陌尔嫌弃耸鼻：“怎么？学霸气息也能因距离沾染？”
　　“当然不行。”林彦贱兮兮地说，“毕竟你亲哥可是实验班第二，而你，倒数第二，这就说明，距离近没用。”
　　“林彦！！”张陌尔咬牙切齿，“你死定了！”
　　林彦朝她做了个鬼脸，飞快地跑进教室，回到座位，见唐崖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本砖头厚的书，正对着卷子看。

　　晚自习有级部领导在走廊巡逻，大家都挺安静的，说话也是小声小声。
　　林彦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下前往唐崖那凑近看了眼，只看了一眼，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痛。
　　他趴在桌子上，脸贴着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桌面，双目无神地问：“唐崖，你看这个眼睛不痛吗？”
　　“不。”唐崖简洁明了地回答。
　　“脑袋不痛吗？”
　　“不。”
　　林彦哭丧着脸：“真羡慕……”
　　唐崖想起补习的事，抽空撇了他一眼，问道：“你数学能考多少分？”

　　林彦挪了挪屁股，但还是趴在桌上，有些心虚：“也就……高一，最高分，54。”
　　说着，他忽然坐起来，直视唐崖的眼睛，真诚地眨了眨眼，“你觉得，我还有救吗？”
　　唐崖立刻扭头，凉凉道：“我帮不了，另寻高就吧。”

　　“你37度的嘴，怎么能说这么冰冷的话！”林彦抓住他的手臂，“我就想及格而已，72分及格，我现在54，就差18分嘛，很容易的，你教会我多做两道大题就好了，老师都说，我上升空间很大。”
　　唐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少见的怜悯，提醒道：“上升空间确实很大，但我们的数学总分150分，及格是90分，你还差36分。”
　　他音色偏冷，说话的语气不掺杂感情，激得林彦心口一片冰凉。

　　“什么！！”林彦大惊，“90分才及格！”
　　坐在第一排的纪律委员闻声回过头提醒：“彦哥，小声点，今天级长亲自巡逻。”
　　林彦立刻收敛了声音，惊恐地问唐崖：“什么时候改的标准？！”
　　唐崖：“高一的时候，72分及格那是初中的标准。”
　　上高中一年了，林彦今天才知道数学的及格线是90分，他痛苦地趴回桌子上，“那我岂不是完蛋了！”

　　林彦整张脸都贴到了桌子上，脸颊上的婴儿肥因为压力往外挤，小声哀嚎：“90分，90分啊！这跟杀了我有什么区别！”
　　唐崖瞥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可怜，便多说了两句：“你……高一不是有补习？没用？”
　　“有用吧。”林彦说，“我高一开学的时候只能考22分。”
　　数学没低过145的唐崖同学眼神微妙，“那你，进步还挺大。”

　　林彦得了夸奖，血条又恢复了些，坐起来，睁着星星眼看唐崖：“这么说，我还是有希望的，对吧？”
　　唐崖话没说绝：“有，但不多。”
　　林彦开启耍无赖模式：“那我不管，反正你今天中午答应了要教我的，不许反悔。”

　　唐崖从高一在画室认识林彦起就觉得这个人十分奇妙，每周末去画室上专业课，蹦蹦跳跳地来，高高兴兴地走，一整天咋咋呼呼，仿佛浑身有用不完的活力，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完全就是个温室里的小太阳，被很多很多爱供养长大的小少爷。
　　总之，是一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

　　看林彦理直气壮说“我不管”的样子，唐崖想，他一定没有被人拒绝过吧。

　　唐崖突然就有了想逗逗他的兴趣，故意说：“如果我想反悔呢？”
　　林彦“噌”地凑到他面前，瞪着眼，“如果你想反悔，我就……我就……”
　　林彦演技浮夸地演了两下，最后无可奈何地说：“我好像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唐崖对这句话认可地点了点头，“确实。”

　　林彦眸光一变，凶狠道：“不对，我可以当众跪下来求你，大喊大叫，在地上阴暗地爬行并咬你的裤子，让你和我都颜面扫地。”
　　唐崖：“？？”
　　林彦抓着他的手臂，目光坚定道：“让你看看我为了数学到底能付出多少！”

　　唐崖往后躲了躲，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林彦死死抓着，他抽不动，只能说：“周日下午，先补两个小时试试。”

　　终于得到了唐崖确切的回答，林彦顿时喜笑颜开，“好咧唐老师。”
　　唐崖也终于把自己的手臂从林彦的手中抽了出来，并微微往外挪了挪椅子。

　　“你以前的数学补习价格是多少？”唐崖问。
　　林彦回想了一下：“一开始是个大一的，两百一小时，后来找了个一个大学毕业的，400一小时，但他教了一个月就不愿意教我了，于是又换了另一个大一的，二百五一小时。”
　　唐崖微微点头，说：“一百一小时。”

　　林彦脑子反应没这么快，愣住：“什么一百一小时？”
　　唐崖蹙额，“……我。”
　　林彦恍然大悟：“哦哦，这么便宜吗？你肯定不比那个大一的差，一样价也可以的。”
　　唐崖转过头继续看自己的竞赛题，敷衍道：“不用，就这样吧。”
　　林彦掰着手指，“好吧。”

　　唐崖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终于安静了。
　　可安静不过两分钟，林彦掰手指掰累了，又趴了过来。

　　“对了唐老师。”林彦缓缓开口，唐崖轻叹一声，回：“还有事？”
　　林彦沉思了两秒，露出讨好的表情：“就是，想先问问你。是怎么学好数学的，有没有什么独门秘诀可以先传授给我？还有一周时间，我努力努力打个基础，防止周日你被我气死。”

　　这个问题还真把唐崖问住了，他沉默了两秒，艰难地给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答案：“多做题，多问。”
　　但林彦似乎对他这个答案很满意，立刻道：“那你会给我量身定做题目吗？”
　　“不会。”
　　“那不会的我可以都来问你吗？”
　　“不可以。”

　　林彦：“那是另外的价格？”
　　唐崖沉默了一秒，“没空。”

　　“啊……”林彦垮下脸，“那我问谁？”
　　唐崖：“数学老师。”
　　“我看到数学老师就晕。”林彦又开始掰手指，“我怀疑我学不好数学，一半原因是我晕数字，一半原因是我晕数学老师。”
　　“那别学了。”唐崖毫无感情地回答。

　　林彦不满：“我是那种遇到困难就退缩的人吗？不是！我就不信了，区区数学，还能妨碍我考大学？！”
　　恰时徐冠东把新学期的课程表给了张陌尔，让她张贴到公告栏去，明天就正式开始上课，张陌尔听到了林彦的豪言壮志，把课程表的优先浏览权给了林彦。

　　她转身将课程表放到林彦桌子上，指尖点了点明天的第一节课，语气做作道：“好有志气啊彦彦，我真为你感到自豪。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第一节课就是你最爱的数学课，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第二节也是，惊喜双倍哦~”

　　“什么？！”林彦脑袋一歪，作势要晕倒，头枕在了唐崖的左手臂上，捂着心口好似心肌梗塞发作，“我不行了，快，帮我打120。”

　　唐崖右手扶着他的侧脸将他脑袋托起来，“你打110都没用。”
　　林彦志气全无，痛哭：“我真的要报警了，谁排的课啊，谁家好学校周一上午先连上两节数学课的啊，上完cpu都烧穿了，后面的课怎么上啊，这是谋杀！这是谋杀！”

　　林彦是个实打实的戏精，学美术着实有些屈才，应该去隔壁传媒班学表演，或许会成为戏剧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一演起来脑袋乱晃，肩膀也乱撞，唐崖忍无可忍，抬手隔着校服衣领抓住他的后脖颈，“别演了。”

　　林彦脖子十分怕痒，“啊”了一声瞬间就安分了，耸起肩膀，“别捏我脖子。”
　　唐崖还是捏着他，“别撞我。”
　　林彦试图去掰开他的手，“不撞了，快放开我。”
　　唐崖松开了他，林彦趴回桌子上，闹腾一晚上，终于安静了下来。

　　第三节晚自习是留给学生的写作业时间，今天还没作业，大部分人都在拿着新课本预习明天的课程或已经开始做练习册，有的则在画画。
　　唐崖属于前者，在做竞赛题，林彦属于后者，在致力于给每一本新课本扉页画上插图，并把原先课本上的人物插图的眼睛涂黑。

　　晚自习快要结束，徐冠东拿着U盘走进课室，打开讲台上的多媒体电脑，将新的座位表打开，“一会下课先搬一下座位，座位不是固定的，按规律一周换一次，最后一排的调到第一排，第一排的往后挪，第一组换到第三组，第二组换到第四组。”
　　唐崖低头做题无动于衷，林彦看了眼大屏幕上自己的名字和唐崖的名字，果真是同桌，他假装惊喜地拍了拍唐崖的手，“快看，我们俩还是同桌，就坐这不用变，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唐崖闻言抬头看了眼，“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林彦小声嘟囔：“这么冷淡。”

　　认识这么久，唐崖对林彦的性格也有了一些认知——不给出林少爷满意的反应就有被他继续烦的风险。
　　于是唐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毫无感情地说：“哇。”

　　林彦满意地大笑，开始收拾桌面上满是涂鸦的课本，张口便要邀请唐崖一起回宿舍，唐崖像是料到了，先发制人地拿起竞赛题试卷，说：“有事去一趟竞赛班。”
　　林彦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试卷，略可惜地说：“好吧……我可以等——”
　　“你先回去吧。”唐崖打断他的话。
　　林彦没辙，将布满涂鸦的新课本一股脑塞进抽屉里，“行吧，那我先回去了。”
　　唐崖把试卷折了折，拿着手里走了。

　　张陌尔看见唐崖出了教室，转过身，摇着头对林彦说：“被你烦走了，烦人精。”
　　林彦反驳：“唐崖才不会烦我。”
　　张陌尔：“那人家怎么走了？”
　　林彦：“他去竞赛班有事。”
　　张陌尔：“竞赛班都是群自诩天才的玩意，放学了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还不喜欢上晚修，我敢保证，现在竞赛班怕是连灯都关了。”

　　林彦左思右想找不出理由，便转移话题：“你怎么还不搬座位？赶紧搬走。”
　　整天在这说风凉话的人都离我和唐崖远点！

　　张陌尔得意一笑：“你猜怎么着？我也就坐着，不用搬。”

　　“不用搬就别杵着挡道了，小胖妞。”
　　一道懒懒的男音突然出现，张陌尔一听这声音就脸色骤变，转过身就骂：“张陌希！你说谁小胖妞！你进我们班干什么！滚出去！”
　　“你管我，反正不是来找你。”

　　“希哥，快管管你妹。”林彦借机告状，“她已经要无法无天了。”

　　张陌尔的双胞胎哥哥张陌希，如果除去头发和身高，几乎跟张陌尔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截然相反，张陌尔是个暴躁大小姐，炸药桶不用点吹吹风就能自己原地爆炸，张陌希则是个温雅公子哥，林彦但凡见到他都是一张笑脸，看起来比妹妹脾气好了一万倍。

　　张陌希比张陌尔高了一整个头加一个脖子，轻而易举就控制住了暴躁的张陌尔，对林彦笑道：“是该由我这个兄长好好管管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校卡，递给林彦：“你跟唐崖熟吗？他校卡掉了，帮忙还给他，谢谢。”
　　张陌尔掐着张陌希的手：“你自己不会还啊？麻烦人家。”
　　“他们宿舍在四楼，我住一楼，干嘛费那个劲去爬楼梯。”张陌希说，“要不是担心明早唐崖没饭吃，我就明天再还了。”

　　“唐崖是我舍友，我可以给他。”林彦接过唐崖的校卡，顺口一问：“他落哪了？怎么开学第一天就把校卡丢了。”
　　张陌希刚想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反正还给他就是了，”
　　张陌尔插话：“你俩怎么这么多小秘密，校卡掉哪里都不让说？该不会掉你床上了吧？”
　　张陌希动作迅速且毫不留情地给了亲妹脑门一巴掌，“说什么屁话！”

　　掌心与脑门接触的声音清脆响亮。
　　林彦一惊，举起校卡，急急忙忙道：“我先回宿舍了，你们兄妹慢慢聊，诶，胖虎，等等我！一起回宿舍啊！”

　　林彦飞快跑出教室，他决定收回那句“张陌希比张陌尔脾气好一万倍”的话，不愧是亲兄妹，骂人的语气一样，动手的速度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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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上两节数学课的林彦：呼吸困难，需要急救
张陌尔：懂，立刻找唐崖给你人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