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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男人要什么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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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广霖克制的阴阳怪气,景暄帝话回的平静,好似只是亲人间的关切,却让殿中人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涛骇浪,就像这两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对了一掌,气浪千层。
邾广霖感觉很屈辱。
过往岁月,他何曾将这位嫡兄看在眼里过?他的家,他说了算,他娘说了算,他是爹娘最疼爱的儿子,要什么有什么,真要愿意,天天鞋底踩着嫡兄的脸过都行,奈何他还是太善良,只是不想看到这张脸,把他赶出去了。
谁曾想这种废物也能当皇帝?凭什么不是自己!
嫡兄的东西,都是他的,不,嫡兄从不曾拥有过任何东西,但凡嫡兄暂时握到手里的,他都能抢了来!
指甲掐进掌心,耳边响起娘亲的话,他知道自己该克制,深呼吸几次后,安静下来,没再挑衅。
他克制了,殿中大臣也就觉得没意思了,暗叹可惜,只好重新将正事拉回来。
柳湛不说话,典和正不说话,太皇太后不说话,邾广霖不说话,不影响他们背后的人打嘴仗,很快,殿中群臣就为殿前司统领人选吵了起来。
开始还有人提提别的人选,慢慢的,分成两个方向,一边站程鹏,说他踏实肯干,过往履历结结实实,是最佳人选;一边站左承业,说他武勋出身,家族传承,脑子也灵活,最知道什么时候办什么事……
一吵就是很久,吵得非常激烈,口沫横飞,如火如荼,声嘶力竭,就是旁边没有人劝,也没有人生气。
吵架这种事,围观的不言不语,不当回事,主事的没情绪,不说话,自己吵着吵着,也觉得没意思,况且他们的本意就不是为了自己吵架……
像是节点到了,大殿突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裴溪月看了景暄帝一眼。
不回应,没有情绪表达,敢于陷入冷场,在谈判技巧中,是一种沉得住气的表现,用的好了,就是极强的反向施压——
他是故意的?
再看柳湛,这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也用这一招的话……
景暄帝指尖一下下,轻叩龙椅:“使相觉得如何?”
裴溪月:……
她怎么忘了皇权这种绝对权力,景暄帝不但可以用谈判技巧,他还可以直接用地位压人。
柳湛:“臣下不敢妄言,悉凭皇上决断。”
聪明人都看得出他在暗推谁,人嘴上就是不说,问就是大忠臣,不敢僭越。
景暄帝视线再移。
典和正倒是会打太极:“咱家不懂外头的事,不过禁卫军自己呈报的人选,应当都不错?”
太皇太后:“皇上随心选择就是。”
谁都没有逼迫天子,谁也都在逼迫天子,气氛如此,不选都不行。
景暄帝拿了呈报折子,随手圈了最前头这两个名字:“那就都选,程鹏和左承业是不是?既然能力相当,大臣们都择不出来,不若一起负责殿前司之事,以一月为期,谁在任内功劳最大,谁便是新任统领。”
满殿寂静。
臣子们眼神茫然了一瞬,还能这么干?
景暄帝扔了折子:“怎么,一个个的,让朕乾纲独断,朕发了话,又不行了?想是先帝先错人了——不若这皇帝,让你们来当?”
“臣不敢——”
“臣不敢——”
“臣不敢——”
哗啦啦,跪了一地。
竞争上岗,好主意啊!裴溪月都有点想为景暄帝鼓掌了,不就是踢皮球,你们逼着我解决,我的选择是不解决,你们接着竞争去,好让我把你们看得更清楚!
而且这个方法用的,很像是原地摆烂,和景暄帝现在经营的昏君形象意外的搭配……
这景暄帝要真不是昏君,那就是个浑身都是心眼的狐狸精啊!
裴溪月在旁边围观,一点都不觉得无趣,只恨手边缺了把瓜子。
还有,不当人的系统你能不能别叮叮叮了!关掉那个危险预警能不能行!烦死了真的,弹弹弹弹屁啊能不能别弹了!我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这里这么热闹,一万双眼睛看着,哪来的危险!
“哦,跪的这么结实,是朕苛待你们了。”
“臣不敢……”
众臣悄悄从跪着的胳膊缝隙看旁边人,咱是起来……还是不起来?起来吧,显的刚刚跪的心不诚,有点被看穿的尴尬,不起来,好像更不尊重皇上了?
瞧瞧这生气的样子,他们该不会把皇上气出好歹吧!
典和正眼底转了下,笑着打趣:“这说老半天话了,还没见点轻省的呢,皇上不是叫人准备了舞乐,不若现在开始,请诸位大臣品评一番?”
裴溪月当即感觉到,景暄帝看了自己一眼。
她也是直到现在才注意到,往常一直贴身伺候景暄帝的侯公公,这回一直悄无声息,一句话没说,都在让典和正表现……这太监是被压住了,不敢说话,还是有意让出了空间?
不过景暄帝怕是要失望了。
她视线快速掠过屏风后,有人已经蠢蠢欲动——
典和正开启这个话题,或许不是为了搞事挑衅,而是给别人方便?
“不是妾身嫌弃,”庞美人扶了扶发鬓,话接的快极了,“别处还倒罢了,若说舞乐,宫里还是差了些。”
说完还了看珑淑一眼。
珑淑公主当即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如她所料,同她呛声,给她搭台子,说什么‘你行你上’。
大殿一片安静,庞美人也不尴尬,直接就站出来行礼:“妾于此道还算有些心得,愿献丑一舞,请皇上品鉴。”
哟嗬,宫里最喜闻乐见的‘美人局’来了!
景暄帝仍然拉着不高兴的脸,未有言语。
裴溪月也没什么非要表现的欲望,她的确安排了舞乐,这是宫宴制式,必须得有,乐师舞伶们早已习惯,且开场落幕都有表演,这种时候,只要不是怀揣着特别的心思,谁不想歇一下?
反正今日必会有意外,自己出手的越少,连带责任就越少,越安全。
她安静无声,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太皇太后视线滑过一群后宫美人,给了机会,都没更多的人跳出来,胆子还是小了啊……
“有宴无舞,酒都少了滋味,既然庞美人有这个心,皇上不若看一眼。”
景暄帝似乎很听这位皇祖母的劝:“准。”
庞美人眼睛一亮,笑得妩媚极了:“只是这舞稍后还需一外物相助——”她看向裴溪月,眼底的不怀好意几乎藏不住,“可能请裴尚仪帮我拿一下?”
她刚看的可太清楚了,从今日殿中宴起,景暄帝眼神一直似有似无往这个女官身上晃,女官一眼都不瞧他,分明是欲语还休的勾引!
她虽自信自身容貌,不怕与任何人相比,但这个时候,她想要景暄帝的所有视线,全身心的关注,一个女官算什么,她才是最值得宠爱的后宫美人!
“是。”
裴溪月干脆利落行礼,都不用景暄帝吩咐的,问清要什么,直接走出了大殿。
景暄帝:……
走到殿外廊柱,裴溪月听到了殿内的丝竹声,显是庞美人已经开始,不过她对这个,真是不怎么感兴趣。
“姑姑——姑姑——”
台阶下,一个圆脸小宫女冲她招手,手里帕子拧拧巴巴,急的跺脚,显是等了很久了。
“怎么了,小银盘?”
这圆脸小宫女算是她的人,裴溪月拉着人拐到僻静处。
“出事了!”小银盘看看左右,凑近低声,“汪内侍好像犯了什么事,有些不妙……”
竟然惹了这么大麻烦!这该死的危险预警,该不会指的是汪熙吧!
裴溪月听着,慢慢沉了脸:“他现在在何处?”
小银盘:“一柱香前,曾在云影殿前匆匆经过。”
云影殿。
裴溪月微阖眸,各宫地形位置在脑中连成片,青石小径连结成片,宫墙遮挡,花廊影错……云影殿前经过,脚步匆匆,未有只言片语,汪熙在躲什么,躲谁?
很快,她有了决定。
“让司苑局去看一眼花月长廊,就说那里有盆栽被猫撞了,让她们速速换上新的;支会酒醋面局的掌印太监,说今日宫宴,为照顾朝臣不同口味,需得调制各种蘸料,而今有些不够,请他立刻备货,送往御膳房,不过今日宾客众多,为免惊扰,请他们略改路线,从斜棠阁边走;请尚衣监和浣衣局立刻准备,宫宴难免有人饮醉——记得通知尚服局嬷嬷,请她们盯好了小的们,莫要生乱,否则么,便要请出尚宫局大嬷嬷,按规矩抄录入簿,赏罚分明了。”
“至于你,去拿庞美人要的东西,送到正阳殿!”
“是!”小银盘听完,立刻小跑着去办事了。
裴溪月也没停留,脑子里过一遍路线图后,迅速改换方向,越走越急,越走越急,最后干脆跑了起来!
左转,直行,左转,练岔路……应该就是这里!
汪熙跑的将要力竭时,突然被拽住,猛的拖到了宫巷,差点眼前一黑,直接死过去,好在看清楚了眼前人……
“裴……裴溪月?”
“闭嘴,跟我走,跑起来!”
汪熙:……
他倒真希望自己跑得动。
“行了,”裴溪月带着人巧妙转了几个方向,带到僻静处,拍了拍手,“瞧你这出息。”
汪熙直接跌坐在地,已经喘不过气来了,更别说话了。
裴溪月等他匀了口气,才问:“到底怎么回事?”
“死……死了一个人。”汪熙有种力竭过后的颤抖,“一个小太监,是……最后见过周伯诚的人,而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
裴溪月立刻懂了,这个死了个小太监未必和周伯诚之死有关,要是有,宫里这么查,早就藏不住了,但他死前见到汪熙,就很微妙了。
“阮通要搞你?”
上回没坑到汪熙,又担心自己事情败露,干脆再挖一个坑?
汪熙闭了闭眼:“恐怕……我之前传信给你的事,他也发现了。”
裴溪月知道,之前阮通找上门时,已经漏了这件事,看来阮通还真是下了决心,要弄死她和汪熙。
她微眯了眼梢:“你说他干的事,典和正知道么?”
汪熙顿了下:“以阮通本事,怕是很难有小心思,能瞒得过典和正。”
知道还允许,也就是说,这些事无伤大雅,甚至于他有利?
宫宴设在今日,殿前司统领人选必须定下来,可景暄帝表现模棱两可,一直像在摆烂,如果不发话,这事儿可不好办,毕竟他是天子,没犯大错前,拿什么理由逼迫拿捏?
所以需要一个推动,如果宫里再出现一桩人命,与周伯诚之死有关,岂不是很微妙?景暄帝摆烂,他们就可以用这件事发散逼近,景暄帝定了人选,这事么,反正死的是个小太监,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不管怎么说,汪熙既然被盯上,有危险是一定的。
“你没时间喘气了,”裴溪月把人从地上拎起来,“你现在需要做四件事,一,注意接下来程鹏和典和正的任何动作,全部告诉典和正,让他提防。”
汪熙:“不用提醒他阮通?”
“他都知道,还有必要提醒?”裴溪月眯了眼,“你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管好自己,什么时候需要做什么,典和正自己知道,你注意,只需要关注这程鹏左承业的动向,你自己一定不要离开人们视线。”
“那阮通对我……”
“阮通死了,不就没法针对你了?”
汪熙低下声音:“你要杀了阮通?”
“别那么暴力,”裴溪月笑道,“哪里需要我出手?他今日动作有些太多余,恐怕坏了别人的事哦。”
汪熙脑子转的不慢,想了想,就跟上了裴溪月思路:“……今日宫宴繁忙,我被抽调进殿帮忙,越安静越好,若有意外发生,我越无辜越不知所措,越会被信任,反而做多错多,会可疑。”
裴溪月颌首:“第三点,记住了,真要发生什么事时,首要保护太皇太后。”
汪熙:“你想让她保我?”
裴溪月:“时间太短,你不可能迅速得到她信任,让她护你护的跟什么似的,但有功守护之人,她不可能任别人欺负你。”
至少这件事发了,汪熙不会有事。
“那最后一件?”
“这最后一件,”裴溪月捋了捋袖角,“当然就是此事发了,众目睽睽之下见问,你不必慌张,不用推脱,在皇上面前实话实说——不知道就好。”
汪熙:……
他久久不言,裴溪月挑眉:“怎么,有问题?”
汪熙:“有问题,典和正会弄死我。”
“不会,他舍不得,”裴溪月拍了拍汪熙的肩,“他不是想让你当干儿子?你答应不就好了。”
汪熙:……
这女人要不要这么狠,这是要把他给卖了?
裴溪月:“你一个男人,要什么节操?”
她在景暄帝面前舞跳了,脸丢了,连苦瓜都咽了,这死太监可别跟她说他要脸!
汪熙:……
虽然但是,男人……两个字,听着有点爽。
裴溪月一狠心:“大不了晚上就团建,团建带你。”
汪熙:……
你竟然真的觉得吃的能封我的嘴?
裴溪月:“不行?”
汪熙伸出五根手指——
“五顿。”
五顿好吃的。
裴溪月拍了下这只手:“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男人要什么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