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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代价 ...

  •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帮我。」

      ◆◆◆◆◆

      夏季的蝉鸣喧嚣又燥热,滚烫的热浪在天边翻滚,笼罩在阴影里的枝梢耷拉,宽大的叶片软绵绵地吊在半空中。

      那是发生在很多年前的事情,仔细回想起来,又好像是在昨天。

      午后的私塾安静到让人诧异,日光在擦得光亮的地板上碎裂,闪闪发亮恍若一地的碎金。

      大气蓝得发亮,古老的山林吹出一阵凉风,稀碎的光斑亮得晃眼,兜头泼洒下来的树影浇满了整个屋顶。

      细长的枝桠纵横交错,视野中的天空支离破碎,光斑顺着罅隙渗透下来,坠落下来的瞬间仿佛烫伤了眼球,刺痛感的感觉顺着神经蔓延到大脑。

      他顺着葱茏的枝叶罅隙看向苍青色的天空,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雀隔着栅栏仰望天空一样。

      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烫了下来,铁锈的味道涌入鼻腔,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被人注意到自身存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在普通人社会中在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放在禅院家却格外艰难。

      非禅院者非术师,非术师者非人。

      光是听着就能明白,这个家族对于术式和血脉有多么执着,对继承了优秀术式的孩子格外偏爱也成为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与之相反的必然是,越是低劣的术式,在这个家族里,越是会受到鄙夷,连同其诞生都会成为一个错误。

      尤其是他这种连咒力都不具备的透明人。

      鄙夷和蔑视如影随形,他人的视线里夹杂的东西像是附着在骨髓里的诅咒一样,从被母亲剩下来的那一瞬间,便开始纠缠不休。

      咒力低微没有术式是一码事,在人口众多的家族里并不缺少这些人,但连咒力都不具备的无论是在哪一方都显得非常稀罕。

      越是稀罕,越能吸引人的目光,无论是人还是什么物件。

      托这具生来就没有术式,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咒力的身体的扶,即便他是禅院家远近驰名的垃圾和废物,也依旧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年少的孤狼不够强大的后果便是被成群结队的鬣狗围攻撕咬,最后遍体鳞伤被拖进禅院家驯养咒灵的训诫室。

      诅咒恶臭的气息粘稠得让人胃酸上涌,坚硬的石头地面冷得让人手脚发凉,他趴在地面,四肢无法动弹,像是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和把他拖进来的人类无异的咒灵淌着口水,像是嗅到生肉味道的野狗。

      好恶心。

      好痛苦。

      好生气啊。

      大门重新被打开的时间,这件训诫室里堆满了咒灵庞大的身体,石砖的缝隙里塞满了咒灵是血液,整个训诫室变得比之前更加恶臭难闻。

      诅咒只能靠诅咒祓除,这是无法更改的定律,哪怕是打破常理的反向天与咒缚亦是如此。

      打开大门的人发现他拽下了挂在训诫室上方的注连绳,那是带着封印的咒具,原本是用作防止咒灵跑出训诫室的封印,结果被他用来当做勒住咒灵的绳子。

      咒灵死去后,连尸骸都不会留下,如今成了这幅模样,纯属是被人揍得半死不活,外加上被人捆成粽子动弹不得。

      满屋子都是咒灵血液的味道,还混着人血的味道,尸山血海一样的景象里,孤狼沉默不语,无声地发出抗拒和威慑的嘶吼。

      打开门的人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遍。

      这都关了好几天了,是个人都会饿,再不给他开门,合理怀疑他会对这些咒灵下手。

      开门的人在打量他,他也在看站在门口的家伙。

      不是禅院家那群家伙,而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小丫头,比他还小的年纪,红色的和服,没有任何的纹理,干净又朴素,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家的子嗣。

      小丫头赤||裸脚丫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半点没有在意眼前的血腥,圆圆的猫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儿。

      “饿了吗?”对方站在门口,笑眯眯地开口,“我还缺个饭搭子,要不要一起?”

      两天没吃东西的伏黑甚尔咧开唇角,仿佛野狼咧开唇缝,露出獠牙。

      “好啊。”

      如果时间能倒流,打死他也不会让自己说出那句话。

      ……

      烂透了的世界,烂透了的人生。

      禅院家夺走了他的人生,死亡夺走了他的妻子,留下她的「恩惠」。

      他是个烂透了的人渣,人生从头烂到尾,他连如何去爱一个孩子都不懂,这个孩子如果跟在他身边,怎么想都不会好。

      如果继承了好的术式,即便是在垃圾遍地走的禅院家也能被好好的供起来。

      确认孩子去处之后,最后一丝牵挂也没有了,他终于可以安心地结束一切。

      谁也没想到,人死了也不一定能消停。

      睁开眼睛的刹那,涉谷昏暗的夜空和璀璨的灯火映入视野,连带着还有风中呼啸而来的诅咒和鲜血气味。

      ……提取死者肉||体信息附着在生者身上的术式。

      嚯,这老太婆多半是个诅咒师。

      他讨厌有人对他发号施令,这么多年,那个人之后,再没人能真正对他发号施令。

      既然是诅咒师,手上多半没少沾上人命。

      既然要杀光底下的术师,那杀掉这老太婆也一样。

      捏紧的拳头砸下去的瞬间,熟悉的骨骼断裂声和鲜血爆浆声音叩响耳膜。

      伏黑甚尔丢掉没了呼吸的老人,天台大门被拉开的嘎吱声传来,而后便是清晰的脚步声。

      死去的心脏莫名开始剧烈起搏,连带着浑身的汗毛也跟着到竖起来。

      视野像是飘进了一片雪花,在漆黑的夜空里格外扎眼,比发色更加扎眼的是对方的眼睛,苍蓝的眼瞳,莫名想起了当年顺着枝叶罅隙看到的天空,窄小的,却那样的遥不可及。

      那是双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眼睛。

      看清楚对方的脸的瞬间,伏黑甚尔抬高了眉头,“我这是死了多久?”

      “这世界的变化到我快认不清了。”

      对方却是个女孩。

      同一个空间,同一个时间不会出现第二个六眼,这是定律。

      所以——

      五条悟已经死了吗?

      女孩拎起手里的南瓜灯,温暖的灯火照亮了那张脸庞的五官,精致又柔软,像极了一只猫。

      对方弯了弯眼睛,该死的熟悉感在那瞬间冲击着伏黑甚尔每一根神经。

      “饿吗?”对方咧开唇角,“我还缺个饭搭子,要不要一起?”

      多年前的话语重新回到耳畔,伴随着浓重的熟稔。

      伏黑甚尔:“……”

      艹,快跑。

      老实说,伏黑甚尔是想跑路的,但他这两条腿明显跑不过无下限术式,没跑两步就给对方揪住了后衣领子,活活拖了回去。

      跳到一半被拖回来的伏黑甚尔被人抓着衣领子拎在半空中,呼啸的夜风掀起额前的头发,凉意顺着毛孔深入骨髓,抓着他衣领子的翘着二郎腿,坐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跑什么,你这样我好伤心的。”

      伏黑甚尔眼睁睁看着那个莫名其妙变成六眼的王八蛋泫然欲泣弱柳扶风。

      被揪住了命运的后颈皮的伏黑甚尔耷拉着眼皮子,“撒手。”

      别妨碍老子跑路。

      “好啊。”宇智波神奈松开手,一副“你跑吧”的表情。

      伏黑甚尔闻言就知道这个王八蛋没安好心,强行忍住了跑路的本能,一动不动宛若一个棒槌。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这个一手拎着南瓜灯的白毛,忍不住开口,“五条叶月。”

      宇智波神奈抬起眉头,活似一只恶作剧得逞的猫咪。

      伏黑甚尔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在玩什么把戏?”

      以他对这个女人的了解,莫名其妙出现,势必会搞出点什么事情来娱乐一下自己的心情。

      宇智波神奈举起手里的南瓜灯,“快给糖,不给就捣蛋。”

      伏黑甚尔冷漠地把南瓜灯推到一边去,“没有。”

      他一死了又莫名其妙活过来的穷光蛋,哪里来的糖果?

      宇智波神奈不高兴地撅撅嘴巴,反手把对方扔回大厦的天台上,动作随意得像是扔掉一个沙袋。

      空中扭动腰肢,翻动身体卸掉力道后,鞋底擦着里面摩擦出沙的声音。

      伏黑甚尔站起身来,抬眼看向坐在天台边缘上的人,冷冷地开口,“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变成六眼?”

      “我是死了哦。”宇智波神奈把南瓜灯放在地面上,晃了晃悬空的脚丫子,“这是真的。”

      发尾发着圈儿盘踞在地面上,女孩回过头,用那双嵌满了星辰是的眼睛看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嘁。”伏黑甚尔龇起牙,“我不知道你在搞什么把戏,我没有兴趣。”

      “我已经死了。”伏黑甚尔冷冷地,翠绿色的眼瞳里溢出锋利的眸光,一如当初站在训诫室里的少年一样桀骜不驯,“你已经混蛋到连死人都要打扰的地步了么?”

      无论是对烂透了的世界,还是烂透了的人生,他没有半分的留恋。

      死亡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不必去思考,也不必去承受,只待在永恒的寂静和沉默里,永远地睡去。

      他亲眼看着这个女人没了呼吸,在大雪磅礴的冬天里被警视厅的人带走,尸体在火化室被烧得只剩下灰烬和碎骨。

      她的死亡来得猝不及防。

      他从来没想过她会死。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你要做什么?”

      以伏黑甚尔对五条叶月的了解,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厮是个会安分下来的人。

      伏黑甚尔用那双锋利的绿眼睛看着她,仿佛站立在雪地里的孤狼。

      宇智波神奈拎着那盏南瓜灯只是冲他笑,她笑得越是无害,他越是心惊胆战,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不可以相信这个女人任何一个表情、任何一句话。

      空气的流速骤然加快,明亮的灯光撞到了视网膜上,扑到脸颊上的夜风掀开乌黑的发丝,收紧的领口向前拉扯。

      宇智波神奈的脸庞猝不及防在视野里放大。

      “拜拜。”

      被刻意压低了的嗓音缱绻得像是春日拂过面庞的风,带着醉人的微醺。

      无形的斥力在空气里炸开,失重的感觉涌上四肢百骸,赤红色的光芒涌上视网膜,和被五条悟的「赫」击中是一种感觉。

      身体被扔到了半空中,被重力拉扯着坠落下来,伴随着狂风的咆哮。

      伏黑甚尔当即怀疑这个王八蛋是想活活摔死他,并且他有证据!

      “伏黑!”

      “「鵺」!”

      听到同伴声音的人以最快的速度结印。

      大厦的下方传来少年的咆哮,紧接着就是鹰隼般尖利的嘶鸣,寂静喧嚣的黑夜被划破,电光缭绕的大鸟振开巨大的翅膀,抓起他的肩膀俯冲滑翔拉出长长的一道弧线,在半空中卸掉了大部分的力道,最后哐当一声直接砸进路边的废墟里。

      中途被「鵺」改变了自由落体运动轨迹的青年体格超过先前被扔下来的猪野琢真太多,「鵺」的体型本身就不适合用来搭载人,这样一来直接连人带鸟一起撞进了路边的废墟里,金属的支架被当成撞歪,呛人的尘嚣被掀得半天高。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即便有「鵺」作为缓冲卸掉了大部分力道,断几根骨头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对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废墟里爬起来,对着茫茫夜空,一边竖起中指,一边骂骂咧咧,言辞之激烈,情绪之愤慨,把两个未成年孩子搞得两脸懵逼。

      “臭女人你是想要摔死老子?!”

      暴跳如雷的男人站在废墟里骂娘。

      虎杖悠仁:“……这是什么情况?”

      伏黑惠:“……不清楚。”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丢掉命也就算了,还有力气骂人,多半没什么大事,撑死了就是蹭破点皮。

      对方表达情绪的言语太过激情,一时半会儿估计停不下来,两个孩子非常有眼力见地没去打扰对方。

      虎杖悠仁却眼尖地发现,对方有点眼熟。

      “别愣着了。”伏黑惠说,“猪野先生伤得不轻,要尽快送去硝子小姐身边。”

      虎杖悠仁回过神来,同伴清秀的脸庞映入视野的瞬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也停止了。

      夜风在纵横交错的街道穿行,吹开弥漫在路面的血气。

      “伏黑……你不觉得那个大叔……跟你长得很像吗?”虎杖悠仁忍不住开口。

      何止是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就没有颤动的心弦被虎杖悠仁的话拨动了一下,被时间摧残得面目全非的记忆在脑海深处攒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废墟前的男人。

      被宇智波神奈气得肝疼的男人在察觉到对面那两个术师小鬼的注意力朝这边转移的时候,习以为常地拉开嘴角,浑身上下溢出冰冷的杀气,连带着那双和伏黑惠如出一辙的绿眼睛也如同野狼一样毕露锋芒。

      “看什么看?”

      被人气到六亲不认的伏黑甚尔鲨气腾腾,言语间包含了野兽威慑一般的意味。

      还没等两个小孩做出反应,男人就被从天而降的不明物体踩回了废墟里。

      伏黑惠:“……”

      虎杖悠仁:“……”

      “呀嘞呀嘞,是悠仁和惠呀。”

      拎着南瓜灯的女孩笑嘻嘻地从满目的尘嚣里走出来,反手就拽住了想要跑路的伏黑甚尔的后衣领子,仗着自己的怪力和术式强行把人拖了回来。

      “你跑什么?”

      宇智波神奈微微抬起下颌,苍蓝色的眼眸里溢满了恶劣的轻佻。

      伏黑甚尔的脸直接黑了,骂骂咧咧地从宇智波神奈手里拽回自己的衣领子。

      “不要多管闲事。”男人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和虎杖悠仁站在一块儿的伏黑惠。

      宇智波神奈没理会这句话,“那个老太婆知道你的肉||体超出寻常术师,但没有预料到你的肉||体已经强悍到寻常灵魂无法驾驭。”

      “虽然是半吊子的降灵术,理论上来说即便施术者死了,术式也能继续延续下去,当然不是永远,时间截止到这具身体本身的咒力耗尽。”

      宇智波神奈上上下下打量着伏黑甚尔,“那么问题来了,这种情况只能在灵魂覆盖肉||体的条件下发生,你的肉||体反过来覆盖住灵魂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来尾神婆婆也是个倒霉催的,如果灵魂能覆盖住肉||体,那么她的术式就不会出现意外,自然也就不会在今晚上丢掉自己的命。

      伏黑甚尔闻言,陷入了沉默。

      空气安静得可怕,那双绿眼睛的锋芒越发尖利冰冷,活似走投无路的野狼。

      伏黑甚尔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个和他一样拥有绿眼睛的男孩。

      这具身体的咒力耗尽之后,依照原本的术式规律,降灵术会终止,但是问题来了,他的肉||体反过来覆盖了这个人的灵魂,加上他的□□也不会消耗咒力,这样一来就失去了终止术式的契机,失去原本的走向后,无论是术式还是这具身体,必然会暴走。

      他能死吗?

      不,不能。

      宇智波神奈不会让他死的,起码不会让他死在她的目的达到之前。

      他不能失去控制,起码不能在这里,起码不能当着伏黑惠的面。

      男人定定看着宇智波神奈,在他糟糕的一生里,这个女人扮演的角色绝对不算什么正面角色,但他无法用单一的形容来概括她的意义,她可以是他的共犯,也可以是他的雇主,也可以是……老师。

      “帮我。”

      ——帮我。

      很多年以前,他也是这么同她说的。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帮我。

      这次不是为了逃离,而是为了儿子。

      ——好呀,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好呀。”宇智波神奈笑了起来,“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只不过需要付出代价。

  • 作者有话要说:  甚爹:跑,快跑!!(被拖走jpg.)
    惠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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