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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错失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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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察府很大，下人们的住处，如枝头的麻雀，偏安一隅。
那春桃是个柔善的姑娘，她会体贴的问魏璎珞需要什么，也会耐心的教她府里规矩。
下人的房间由土坯制成，内里分为上下隔断，丫鬟们各自住在一个小方块里，有被褥，有枕头，脚下摆着各自的脸盆和布巾，瞧着倒也算干净。
魏璎珞径自选了最里面靠上侧的地方，她环视了一圈其他丫鬟好奇的目光，没话可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幼时她的性子就比别的同龄女子偏激，看起来难以接近，好比一个团起来的刺猬，只对姐姐魏璎宁露出柔软的肚皮。
这倒也不能怪她，打小就被邻里孩子捉弄，魏家族人又瞧不起他们一家子，处处针对、恶言相向早已是常事，他们毫不吝啬的把主子余威彰显的淋漓尽致，仿佛这样也能给自己冠上爱新觉罗的姓氏，进而能踏足紫禁城求个一官半职。
自满清入关以来，汉人也被吸引同化，架鹰遛鸟，招猫逗狗，要玩就玩出个三教九流，玩出个上下分派，没钱就找放账的借去。等到月底还不上账，便直拖到年三十儿，要账的把门板砸碎也死活不出来，等进去一瞧，准抱着他那蛐蛐罐儿躲灶坑里头呢！你再一问，那蛐蛐罐儿准还是玉的，比他浑身上下都值钱。
魏清泰也这么干过，他朝魏家族人借钱，一个个躲瘟神似的，便找放账的，利息吊的老高。他拿着钱买了米面粮食，剩下的全砸去讨好那些亲戚族人，只为求个笑脸。
她偶尔看着魏清泰，还觉着怪可怜的。不过也仅仅是偶尔。
“新来的小丫头，你叫什么啊？”
“魏璎珞。”她显得怯生生的。
“春桃没教过你府里的规矩？见了我们这些姐姐应该问安才对，你一进来就直接找地方睡觉，拿我们当什么？”
这话入耳是不适宜的尖酸刻薄，她怔了一下，把疑惑的目光投给春桃，下一刻便是满室哄笑，这倒让魏璎珞更加无措不解。
“你快别逗她了，看把小姑娘给吓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这儿是紫禁城呢！”
“我当不上娘娘，还不能体会一把当娘娘的痛快啦？哎，魏小丫头，快来给本宫倒水！”
“说的像真的一样，你又没进过宫，你怎么知道宫里娘娘是怎么使唤奴才的？”
“我姐姐曾经在宫里当差，是她出宫以后告诉我的，不过如今她嫁了人，我进了富察府当丫鬟，能见面的机会很少，听到的也不多，但这些就够用啦！”
“那你快说说，紫禁城里什么样啊？和富察府一样吗？”
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姑娘，话赶话能说到一堆儿里去。魏璎珞见对方并不是针对自己，便松开握紧的拳头，坐在软铺上听她们谈论紫禁城，那不仅是她们所向往生畏的地方，也是她心心念念要闯进去的丛林。
“怎么会和富察府一样？要比富察府大上很多，而且皇宫里的每样东西都有讲究和规矩，哪怕是一块石砖都不能踩错了，动辄就是掉脑袋的罪过。我姐姐说，后宫里的规矩更多，尤其是下人们不能私自勾结，拉帮结派，平日里多说两句话都有可能挨板子，哪有咱们富察府轻松自在啊？”
“紫禁城里…”魏璎珞听的头皮发麻，下意识脱口而出：“真的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我还听说各宫的娘娘都不好伺候，宫女们若是干苦差的还好，最多是累点苦点，身体上得不到休息，反之那些近身伺候娘娘的，稍有差池都会被贬入辛者库，谁管事实是什么呀，惹怒了娘娘，那就是奴才的错，奴才们在紫禁城就是蚂蚁，伴君如伴虎，他们随时可以把奴才踩在脚下。”
她话音刚落，屋里就是一阵摇头叹息声，纷纷庆幸自己不在每年的入选名册里，不必进宫当差，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一种安慰。
“魏小丫头，刚刚是逗你玩的，别当真，更别放在心上啊！”
那一直说个不停的丫鬟叫杏子，是个爽快的姑娘，她跳到地上赤脚跑到魏璎珞近前，摸动物似的踮脚去摸魏璎珞的脑袋。
“咱们富察府啊，下人不多，但个个都是精兵！是老夫人亲自挑选过的，没有勾心斗角，干好自己的事就没人会为难你，府里的少爷小姐们也好相处，每月的赏钱也多，总之呀，你来到府里算是祖上烧高香啦！”
魏璎珞配合似的低下头，她不擅于对别人亲昵，但又对这类举动很向往，她认同杏子的话，也对未来的打算充满期颐，大不了不去江南定居，和魏璎宁一同在富察府任职到老，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我记下了，谢谢姐姐。”杏子抽回手，魏璎珞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然抬起头：“住在南面的少爷，是…谁？”
“你说傅恒少爷？”杏子了然一笑：“他是我们这里的大善人，最好伺候的就是他了，他平常不在府里，在宫中当差，你来的巧，正碰上他休假，既然你也是刚刚入府，为了适应，那以后傅恒少爷就让你来伺候了，怎么样？”
“别呀杏子！我还想多看傅恒少爷几眼呢！”有丫鬟起哄，春桃便紧忙把屋门关的死死的。
“看什么呀？你见傅恒少爷正眼瞧过你们吗？他呀，惜字如金，每次进了书房三个字就给你打发出来！”
她这么一说，魏璎珞倒想起傅恒看向自己的眼神，和意外的猜忌与羞怯：“三个字？”
杏子点头，像模像样做了个姿态：“下去吧。”
在满室哄笑中，魏璎珞不由得打量着这些形形色色的姑娘们，都说相由心生，她不会看相，可她擅于察言观色，这里的丫鬟们纯善天真，看来以后她可以在这里踏实过活。
“璎珞啊，我刚刚说傅恒少爷的时候，你脸怎么那么红？”
杏子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气息，便及时捉在手里：“璎珞，你说，傅恒少爷俊不俊？”
“啊？”她被问的有些难以启齿，脑子里只出现了仨字儿：不得体。
“俊不俊啊？”
“对啊璎珞，咱们的傅恒少爷俊不俊呀？”有其他丫鬟跟着起哄。
她是头一回被人拿男子用来开玩笑，无从应对，但气势又不肯输，魏璎珞就像个刚长出犄角就想顶人的小鹿，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
“傅恒少爷长得，还算差不多。”
便是她话音刚落，屋外当即传来不合时宜的咳嗽声，伴着轻轻的敲门，魏璎珞当场傻在原地。
春桃站在门边，送进来的是一方手帕，和一个表情颇不自在的男子。
“傅…傅恒少爷…”
背地里起哄别人被当场抓包，总是有些被扒光了偷窥的不适感。
“魏璎珞之前落在我书房的手帕，替我还给她…已经洗过了。”
“哦…好…璎珞！给你！”
春桃刚一转头，傅恒便碎着步子走远了。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魏璎珞捏着帕子，突然开始担心日后伺候这位傅恒少爷时该怎么应对。她只能暗自祈祷，祈祷傅恒的休假尽早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