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晓》愿初一

1、那少年

　　当我风光无限时，入眼的却是最初那个脸顶创可贴、虎牙锐利的少年。

　　*

　　江末面前的落地窗虚虚印着她的冷然面容，精致干练，眉目清冷，是众多新闻杂志的封面。

　　此时，她脚下踩着全城最高的建筑大楼，足以俯瞰城市群的规划样式。

　　作为草根起家的第一企业的创始者，人都称是江末堪比忍者的耐性成就了她此时的辉煌。只有江末自己清楚，不是，是江末的耐性和陆放的不驯成全的她。

　　江末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渐模糊，继而出现一个脸顶创可贴、虎牙锐利的恣意少年。

　　她身侧的手指蜷缩，喉咙干涩。

　　“江末!是不是即使那人是我，你也能这般无动于衷？我看你名字取错了，叫什么‘末’，应该叫‘默’才对……干脆就叫哑巴——!”

　　“……”

　　少年哑言，自知口不择言头也不回离开了。

　　江末低头，左手拿起胸前垂着的小狮子项链，大拇指珍视一抹。

　　陆放，如果能再见你，我想告诉你不是，唯有你……我无法无动于衷。

　　我没骗人。

　　毕竟，二十年前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

　　“江末!给我哭，叫出来!”

　　“都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吭过声，这人莫非是个傻子？”女生们的娇笑在拳打脚踢的声音里格外明媚，花季少女的笑容灿烂愈发显得残忍。

　　被打的女生只是靠着墙低头，一味地将身体缩成最小。

　　昏黑的世界，老旧的巷尾，长满青苔的青砖。江末只觉得身体好冷，眼前一阵阵眩晕感袭来。

　　荒谬又窒息的氛围被一声打破。

　　陡然，出现了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带着几丝不耐烦：“喂，你们挡路了!”

　　女生们停下手上，脚下的动作齐刷刷回头。

　　五米外的巷口，立着个年龄相仿的少年，一身松垮垮的校服单手插兜，拽拽的样子有些帅。

　　“陆放，别多管闲事!”领头的女生不善盯着少年，鼻音带着冷哼。

　　“别说的这么难听，毕竟都是一个班的。同学间应该相亲相爱哦!”陆放像没听到般，还是笑嘻嘻的，只是眼底没有任何笑意。

　　女生们面面相觑，领头的女生不解气的踹了脚下一动不动的一团，愤恨道：“今天算你运气好，我们走!”说罢，便领着十来个女生稀稀拉拉走完了。

　　陆放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那蜷缩的一团。“喂!被打也不会吭声吗？”他脸上十分好奇。

　　“和你无关。”江末冷冷道，双手扶着墙站起。

　　“喂，我好歹也救了你吧!”陆放有些不满。

　　江末拖着疼痛往前走，“不用你多管闲事。”

　　在江末要与陆放擦肩而过时，少年突然伸手擒住了江末的手腕。陆放明显给江末刺猬般的话弄得服气了，看了看她。

　　江末头发被扯得乱糟糟，校服也净是脚印，脸上灰扑扑的，看着狼狈又悲惨。

　　“算了!”陆放低声嘟囔了句，就当日行一善。

　　江末手腕被握住了，正要冷眼瞪陆放，却迎面被一件宽大的校服外套盖住了上半身，带着汗味独属于少年阳光的气息尽数袭来。

　　江末将冷冰冰的话咽回去，垂下长长的睫羽，眼底情绪纷乱，头顶着充满少年气息的外套继续走。

　　几十步后，她还是不禁转头了。

　　陆放显然是预料到她会回头，好暇以待的看着她。

　　少年只着一件薄薄的长袖，脸顶着创可贴，在秋日的凉风中笑的一脸恣意，露出两颗锐利的小虎牙。

　　江末面无表情转头，低声骂了句：“有病。”脑海里却再也洗不掉少年的模样，从此无法忘却。

　　*

　　陆放嘴里叼着个包子，眼角又多了个创可贴。

　　他腮子一鼓一鼓的，眼睛享受地眯成缝，兴味盎然看着自个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外套。

　　他望着教室前面的后脑勺，从嘴里拿下半个包子，倏尔一展笑颜，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江末额上不禁跳了跳，这个月第三次了，自己桌上又莫名多了件混合汗味的脏外套，是谁的不言而喻。她意识到自己被陆放这无赖赖上了。

　　陆放第四次拿洗着白净的外套，它散发着洗衣粉的馨香和阳光的清爽。

　　有什么从外套中掉落，陆放将小卡片捡起来，“这是最后一次，扯平了。”旁边还画着个凶巴巴的表情。

　　陆放忍不住笑了，随即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指尖轻轻戳了戳，又低低笑了。

　　*

　　“怎么每次碰到你，你不是被打就是在被打的路上呢？”陆放额头顶着个包，一脸嫌弃道。刚刚江末又被一伙人围住了，刚完打架的陆放好巧不巧的又看到了。

　　江末握着热鸡蛋的手一用力，陆放就嗷嗷叫疼了：“姑奶奶，轻点，我错了!”

　　江末似是被这讨好声弄满意了，手上动作又恢复轻柔。

　　借着这功夫，她得以仔细看清陆放的脸，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创可贴刚撕又贴上新的，那张俊脸没毁容真是万幸。

　　“你是不是经常打架？”江末轻柔的呼吸喷洒在陆放脸上，细小的绒毛下的毛孔愈发痒了。

　　陆放按耐住想伸手去挠的冲动，眯着眼：“嗯哼，我就是个小混混，你不知道啊？”他说完后意识到不太妥当，又补了句：“别怕，我不打你。”

　　江末放下渐冷却的鸡蛋，坐在一旁歪头看陆放：“我没怕。”声音很轻，一出便散了。

　　微风温柔地吹拂，调皮地将她头发掀起，露出她光洁的额头。

　　陆放眨眨眼睛，带着惊讶：“哎，其实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伸手将江末眼镜摘下，好奇的戴上，好奇道：“这眼镜又丑又没有度数，干嘛还要戴这玩意儿？”

　　江末被陆放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愣了，反应过来后，迅速将眼镜夺回来戴上，站起身将吹乱的头发拢好。

　　陆放对江末这么大反应感到不解：“这么小气的吗，漂亮还不给人看？”

　　“不给!”江末语气很严肃，陆放见样也知道她是真被气着了。

　　“我以后不乱动你东西了，别生气啊!”陆放道歉，江末也知道是自己反应太大了，抿着嘴：“算了，不怪你。”

　　陆放从栏杆上蹦起来，拍拍手：“这样吧，我请你吃东西赔罪。”

　　江末面露为难：“不了，我得回去了。”说起背着自己的书包匆匆离开。陆放懊恼的咬咬牙，江末是真生气了吧？

　　他一人站在亭上看着江末被夕阳拉长的背影，怪可怜的。

　　……

　　江末这个星期第四次往教室后面看，最后面靠墙的位置还是空空如也，她摆正头继续写试卷。

　　刚落笔，江末笔尖便停在空白处，眼神放空良久，最后还是放下笔，笔尖停留的地方已经洇开了墨水。

　　“陆放啊？他家人给他请了假，说是腿伤到了。”江末拿着老师给她的地址，放学后没有立刻回家。

　　江末搭公交车先后转了三班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江末裹紧衣服，脖子往外套缩了缩。时间不早了，她在冬夜里背影十分萧瑟凄凉。

　　“你是小放同学吧？他也没和你交代清楚，他平时都不住家里的。”江末敲门后，是一位50来岁的中年女人开的门，她戴着围裙应该是在做饭。

　　江末跺跺脚，向手心哈气。她眉眼掩不住的疲倦，又饿又冷，迎着凛冽的寒风一步步走回家。

　　再见到陆放时已是下个月了。

　　这几天是一年最冷的时候，江末将脸埋在旧围巾里，低着头回避漫天风雪。

　　经过转角。

　　“喂，江末!”江末抬头，陆放躲在墙后，肩上已落了薄薄的一层雪，朝她挥手。

　　陆放吸吸鼻子，手捂着暖瓶喝了几口热水，江末坐在对面小脸冻得发紫。陆放缓过来后放下杯子：“这鬼天气真是冻死个人了，吃什么我请你!”

　　“麻辣烫。”江末冷得不行，厚大的棉衣压根不御寒。她便没推辞，此时就想让冻僵的身体暖和起来。

　　两人面前各放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陆放嘴里嚼着肉丸，舌头含糊不清。

　　“阿姨跟我说过，半月前你是不是去过我家？”

　　江末唇部被辣椒辣得红肿，闻言停下筷子，抬眸看了陆放一眼。

　　“嗯，你家人说你不在。”

　　“嘿嘿，我家挺远的，你也知道。我父母给我在外面在学校附近买了间房，平时就住那。”陆放自知理亏，腆着脸道。

　　“嗯。”江末闷闷应了一声，又埋头吃，在氤氲的雾气中，那双眸子略显暗淡。

　　陆放家里条件很好。在这个万元便是大户的时代，住着别墅的就更不用说了，那个中年女人应该是家里请的阿姨。

　　江末在此之前并不清楚，因为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他身上却没有染上纨绔子弟的坏作风。开朗桀骜，不驯中还透露着一蠢兮兮的正气。

　　见江末不说话了，陆放古怪看着她，不知自己哪又惹到了她。

　　江末将碗里的麻辣烫吃完，又将剩余的汤汁喝掉，用纸巾擦拭嘴角。

　　“你腿没事了吧？”

　　“早好了，也就他们大惊小怪!”陆放不大在意道。江末往他脚下瞧了瞧，到底也没再说什么。

　　“谢谢你今天的麻辣烫，以后少打架，没什么事就不要来找我了。”说完，江末便拿起桌上的书包离开了。

　　暖暖的胃部和天寒地冻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江末身体的温热也渐渐散失。

　　陆放歪头看着大雪纷飞的门口，嘴里咬着根筷子面露困惑，他到底又哪惹上这个祖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