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的穆公子》臣归天命

42、传闻中的上司

　　当日，穆钱在城门口被扣下时，险些就要被带去县衙了。

　　幸好当时有一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出现，说穆钱是昨日光顾了她的客人，临走前错拿了户牌，她急匆匆追了过来，正好在城门口碰上了。她从袖子里掏出的户牌，正是穆钱另一个“韩阳”身份所属。

　　而那假的户牌，女子则称是前一位客人留下的，且愿意提供一些线索，让官爷们去找那位用“假户牌”的男子。

　　脱身之后的穆钱才知道，这位女子正是昨晚他们留宿花楼中的乐姬，叫红霜，从前也是京华城星河苑的伶人，同叶冰兰相识。

　　今日一早正好接到叶冰兰传递的消息，说她的“老相好”南下后便失踪了，托她在周围帮忙打探一下。而她送来的老相好画像，上面却画了两三人，容貌相近却又有些微的不同，其中一人，正好就是穆钱。那“韩阳”的户牌，则是叶冰兰留给穆钱的备用身份。

　　离开了梁溪，穆钱在最近的小镇里歇了脚，同时将梁溪的一切加密传信回了京中。等待回复的时间里，穆钱顺道也在周边转了转，发现这江南施粥的棚子还真不少，只可惜每个粥棚发的粥，都仅限于吊命，实则与米汤差不多。

　　四日后，穆钱终于收到了岑忠的回信。信中除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候之外，基本未提及与梁溪有关之事，话里话外都在催促着穆钱赶紧回京，说六皇子十分钟意穆钱此前研究出的新稻种，想要与他当面商谈如何扩产。

　　或许是料到穆钱不会老实听话，岑忠在信的最后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天灾或是人祸，皆不是你该管的事，早些回来吧。”

　　原本穆钱只是怀疑，但得到岑忠如此回复，他终于是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江南粮荒是天灾造成，而粮价，却是有心之人特意炒出来的，这背后涉及的权钱交易，定然发源于京中朝廷，是岑忠都不想去掺和的事情。

　　岑忠是大周的左相，权力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即便是他，竟也开始默许这样腐败的行为，其他人只会更加漠视，甚至参与其中。

　　这样的认知让穆钱觉得恶心、气愤，难以接受，但他毕竟不是官，作为商人的他能掏钱缓解粮荒，却根本无法剔除这群藏在百姓衣食住行方方面面吸血的害虫。

　　他想要改变这样的现状，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秦谦。他看不清秦谦的真实身份，却能感觉得到秦谦愿意为这件事做出牺牲。所以，他用了“韩阳”的身份，再次回到了梁溪，找上了秦谦。

　　“褚兄？！”秦谦见到他很是惊讶，“我找的不是韩……原来韩阳竟是褚兄？”

　　“是啊，”穆钱甩开折扇挡住嘴巴，眼中带着几分打量，“可穆兄你……不也不姓穆么？”

　　看着秦谦微变的眼神，穆钱知道自己赌对了，穆楚果然也是假身份。

　　穆钱乘胜追击：“穆兄，你那张假户牌，可将我害得好惨。”

　　“什么？！”秦谦也很诧异，“户牌竟是假的？！”

　　穆钱扶额。玉石能买到假的，户牌估计也没少花钱，也是假的，这穆钱看起来也不像没见识的，怎的那么好骗。

　　“那褚兄你可有受委屈？”秦谦往前凑了两步，朝着他伸手，“可有受伤？”

　　穆钱见着对方这殷勤的模样，甚至有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故意给的让假户牌。但若真是这样，秦谦倒也没必要费功夫救他再害他。

　　“过去之事就不细说了，”穆钱顺开他的手，保持了距离，“穆兄既然会在身陷危险之际来见‘韩阳’，显然是对江南的粮荒上了心，既如此，我也不怕与穆兄直言。”

　　秦谦：“什么？”

　　“我有办法可以助穆兄买到足够的米粮，但……我需要穆兄给我交个底。”穆钱看着他，表情严肃，“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谦听了穆钱的话，先是怔愣，而后像缓过神来一般，忽然大笑。

　　穆钱见他这幅反应，颇有种被人戏弄的愤怒：“有什么好笑的，”

　　秦谦问：“褚兄是生意人，为何自己不做这赚钱的买卖，反而要便宜我？”

　　“别装了，你根本不是朝廷派来购粮的商人特使。”穆钱直言道，“户牌就算了，你见过哪个做千万银两生意的商人，连真假血玉石都分不清？我看购粮是假，你来江南查探灾情和粮价才是真。”

　　秦谦语塞。

　　“至于你说的赚钱生意，”穆钱朝着北方拱手，“我家主人家大业大，并不缺稀罕这点钱财，只是主人他见不惯有人以天灾谋国财，坏了商行规矩，故而想问穆兄，若我能帮穆兄完成朝廷购粮的任务，穆兄又能如何回报我们？”

　　“褚兄就这么笃定我是朝廷的人？”秦谦好奇。

　　“能知朝堂秘辛，一心想要低价购粮又不过问粮食销路，证明穆兄这批粮非买不可却又不打算出售，那只能是用于赈灾或粮库仓储，后者显然不合理。”穆钱解释道，“当日得知梁溪商市背后有人操控，穆兄一旦被捉定然不会有好下场，但穆兄你却不见一丝惊慌，可见，替穆兄撑腰的人，定然有极高的地位。”

　　“既然褚兄已经知晓了那么多，我倒想问褚兄一句，”秦谦反问道，“褚兄如此好奇我家大人的身份，又想我们帮你们做什么呢？”

　　穆钱有点暗暗得意：“穆兄现在应当还不知晓吧？”

　　秦谦：“褚兄是指……”

　　穆钱：“我想以穆兄的手段，应该已经从商行处了解到天价粮的来历。那穆兄可曾想过，粮价一涨再涨，定然会有许多普通百姓因为买不起粮而逃难。我们来江南的路上虽然遇到了灾民劫车，却并未看到饿殍遍地的景象。”

　　“的确如此。”秦谦回想起这数日所见，明明人人都知道米粮价贵，城内外却无动乱，哪怕是城郊城门口聚集了许多流民，也极少有闹事的，只安静的躲在树荫和城墙下，似乎在等……

　　“在等着施粥。”穆钱说出了秦谦心中所想，“从粮灾开始，江南各处城中都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粥棚，数量没有几十也有上百，穆兄当真觉得，是这江南善人富，富人慈，才能有如此景象吗？”

　　“或者我换个问法，粮价如金，江南早就应该是一座死城，是谁，帮助它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一个多月？”

　　穆钱的话点醒了秦谦。此前他只知粮价是官商勾结想要谋获钱财才炒起来的，但粮价本就是天下安定之本，如此嚣张的抬价，或许用不了多久，就会使民心激愤，进而发生动乱。

　　可如今江南大多数城镇都处于平和状态，那些粥铺，就像是有人特意安排用以安抚吃不起饭的百姓。

　　买不起粮的有饭吃不至于饿死，买得起粮的也有饭吃不会去闹事，这粮在商人手中转来转去，最终……被朝廷以高价买走……

　　“有人想掏空国库？”秦谦终于明白了过来。

　　江南受灾后，各地上报虚假粮储数。朝廷看着粮食紧缺，白米涨价，自然会想办法调度。若不放粮，就必定要从各处采买以保证江南供给，买粮的银两就会因为粮价攀升逐渐增加，最后进了那些人的荷包。

　　粥棚，是他们为了炒粮提供的代价。只要大部分的百姓饿不死，粮价就可以永远的涨下去，直至下次收成日的到来。比起高出几十倍的粮价差额，那一点点白粥又算什么？

　　若朝廷舍不得买粮也不愿意放粮，也没关系，他们只要撤掉粥棚，就可以加重灾情。灾情报回京中，朝廷定然不会坐视不管，他们亦可以重复操作。

　　如此一来，真正为天价粮买单的，只会是朝廷。国库的钱，通过各种米粮契约，富了那些贪官的钱袋。

　　秦谦倒吸了一口气。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粮灾引发的贪墨，却没想查到最后，却成了大周官员吸血国库的荒谬之案。

　　普通的贪墨尚且会有良心不安者弹劾举报，但此事件中，真正被影响的只有有钱人与朝廷，富人不会在意那点糊口银两，朝廷为了救济百姓，亦不会委屈了商人，比起普通的贪墨案，实在难以激起民愤继而被揭发。

　　穆钱讲明了缘由，用审视的眼神望着秦谦，随后朝着他作揖行礼：“如此，我再问一遍，我能帮穆兄买到米粮，穆兄，又能帮我们剖开鱼肚，找到这群吸血的虫子呢？”

　　秦谦笑了笑：“褚兄，当真是商人？”

　　穆钱：“如假包换。”

　　“那真是奇了，”秦谦侧了侧头，“既是商人，为何要参与官场之事？”

　　“先太平而后有盛世。”穆钱道，“国不稳又何以谈商？我们主人想要的，是一片稳固山河带来的行商通达之路，而非乱世谋财。”

　　“说得好。”秦谦夸赞道，而后以激愤的口吻回应，“那我不妨与褚兄直言。”

　　“我家大人，乃是皇室宗亲。”他说得极具自信，“他必然能如褚兄所愿，肃清朝野，惩处污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