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羽郎》夏闰五

63、第 63 章

　　进入虫眼还是费了一些力气，相比第一次，这次许千凡显得更轻松。虫眼像一道过渡的门，也是一个通道，许千凡跟随直觉走到了深处，虫眼走到尽头，元墟出现在他眼前。风遗虫果然闯了进来，元墟察觉到异样，立刻将他捕捉并吸收，风遗虫半个身子已经陷进元墟，他的模样也随之模糊不清，嗓音被拉扯得时而尖锐、时而浑厚。

　　风遗虫向许千凡伸手求救，“救我......”

　　许千凡飞将过去牵着他的手，元墟感受到威胁立刻开启防备，一股推力将许千凡弹开。

　　元墟加快了吸收的速度，不一会儿，风遗虫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

　　风遗虫仍旧清醒着，只不过时间不多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可要完成这个心愿，我只能变得和你一样强，所以我需要这里的灵力......”

　　他的话还未说完，元墟就将他完全吞没，从此元墟中多了一股黑气。

　　也不知是风遗虫的话影响了元墟，还是元墟本意如此，许千凡将元墟中散落各处的风遗虫给封印之后，便再也无法离开，他被困在了这里，也算是和风遗虫待在一起了。

　　许千凡如今再愧疚难当也于事无补了，之后他调查了元墟和虫眼之间的关系和形成条件，在了解清楚后，他模拟虫眼创造出元墟回环。元墟的防卫机制就是吞噬入侵源并消化，消化过程十分漫长，已经不能用时间维度来计算，而且消化过程中还会以损失各个世界为代价，待到所有世界全部毁灭、元墟消化完成，便是一切归零之时，元墟还会是那个元墟，它会重新长出各个世界来，只是到时候的世界是否还和现在一模一样，许千凡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弥补和修正因自己而产生的错误，许千凡对短刀说：“找到我，杀了我，回到这里。”

　　短刀被投进元墟，通过元墟的运转去到另一个世界，找到那个世界的许千凡，而后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来，帮助元墟剔除杂质，阻止元墟毁灭所有世界。

　　“那股力量......竟然是人形乌妖风遗虫。”宋尧真睁开眼，他已经回到了元墟回环中。

　　“你现在也知道了，我之所以对你隐瞒一些事情，是因为我的过往太过于不堪，不管是偷偷摸摸、四处漂流的我，还是无情无义、抛弃他的我，都太丑陋！我明明有好多机会，却总是让人失望，我改成许千凡的名字，本来可以重新生活，或者登上卷英山，我也可以从头再来，可是所有的一切，全都被我搞砸了。”

　　许千凡弓着身子，瞧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是颤抖的。

　　“我的力量是从元墟中偷来的，引发一切得祸源也是由我而起，若不是我，风遗虫也不会遇到虫眼，他也不会为了要和我在一起而闯入虫眼，我带他走出孤独，又将他扔进孤独，都是因为我，我没有勇气告诉你，我害怕你会瞧不起我，我造成这一切，却要你来弥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所有人只知道我封印了虫眼，却不知道所有事因我而起，我只是一个享受美名的懦夫而已，我无法面对我的过去，我一直在骗你......对不起。”

　　宋尧真抱住啜泣中的许千凡，开解道：“许前辈，我很感谢你，我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很奇妙，我也很快乐，每个人都有一些难以提起的往事，我也有，我曾经也怕对人诉说，后来无意间和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提起，他没有厌恶我，他对我说‘我们都会犯错，就是因为犯过错，我们才知道怎样去改正，以后才不会重蹈覆辙，才会更加善良。’后来我就释怀了，他说得很对，也许我们应该试着原谅自己，当然，我们更需要去弥补犯下的过错。我们不能因为过去犯过错就否定往后的一生，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你也不用对我感到愧疚，我还挺感谢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不然我也不会遇到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那个人，还能遇到那么多好朋友。”

　　“谢谢......”许千凡呜咽着不停道谢，“谢谢......”

　　待到许千凡心情平复之后，宋尧真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为什么对元墟来说，风遗虫是杂质、是污染源，它为什么不肯接纳风遗虫呢？”

　　许千凡顶着红肿的双眼说：“可能因为他是乌妖吧，元墟嫌弃乌妖，乌妖的力量不纯洁。”

　　宋尧真站起身，向许千凡伸出手，“那我们去净化元墟，同时也让风遗虫自由吧。”

　　许千凡点点头，“是时候道别了。”

　　两人踏空而行，可宋尧真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脚底踩着柔软的道路，许千凡走在他前头，周围被白光环绕，看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但是许千凡好似能看到隐藏的路标似的，他领着宋尧真走到元墟回环的边界，像是掀开帘子般将看得见摸不着的光帘给掀开了。许千凡眼神示意宋尧很走进光帘中，帘后便是元墟的真身，一个大到没有边际、散发着荧光的球体，元墟之外是黑暗，一切皆是虚无的黑暗。

　　“这就是元墟......吗？”宋尧真张大嘴巴，眼前的一幕实在令他震撼。

　　许千凡无声地点点头，宋尧真朝他凑近了些才看见，此处的光亮比元墟回环内部要暗得多。

　　“这也太大了吧。”宋尧真试图用眼睛丈量元墟的直径。

　　“你看。”许千凡手指元墟表面，若隐若现的黑气盘桓在元墟表层，“那些就是风遗虫。”

　　宋尧真眯缝着眼睛问道：“这么多......那我们如何将他剥离出元墟？”

　　“先将他散布在元墟每个角落的力量给汇集起来。”许千发向宋尧真伸出手，“把你的手给我，借我力量。”

　　方才救宋尧真时，许千凡耗费了大部分灵力，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宋尧真。

　　许千凡牵着宋尧真走到元墟边，他将一只手贴在元墟上，宋尧真瞬间察觉自己体内的灵力被汹涌地抽走，两人牵着的手就像一条管道，宋尧真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从管道中输送给许千凡，他的手腕很疼，手臂上暴起根根分明的血管，宋尧真脸部抽搐着，他另一只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叫出声来。

　　元墟中游散的黑气缓缓在许千凡手掌中汇集，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球。

　　“所有的风遗虫都在这里了。”许千凡转过头，他的头发从发根开始变白，迅速蔓延至发梢，不一会儿，他的头发甚至是眉毛全部都变成雪白色。

　　“前辈......你......”宋尧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元墟对我的干涉所降下的惩罚，没事的。”

　　许千凡收紧手掌，五指抓住小黑球将它往外拉，小黑球在拉扯中扭曲了形状，成了一个黑葫芦，貌似是风遗虫不愿出来，他在和许千凡对抗，许千凡很吃力，连带着宋尧真也快要虚脱了似的跪在地上，宋尧真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燥的，汗水如同决堤般喷涌而出。

　　小黑球快要被许千凡拉出元墟时又恢复成球状，忽而一个男声从小黑球中传出，“你又要丢下我了吗？”

　　许千凡的身体明显一震，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许前辈！”宋尧真大声将恍惚中的许千凡叫醒。

　　回过神来的许千凡使劲浑身力气，一把将黑球全部拉出，许千凡瞬时老了几十岁，方才只是须发皆白，模样未变，可现在却像个耄耋老人，满脸布满皱纹，连身形都缩了水，他佝偻着身子将小黑球抱在怀中。

　　那团黑气又说了一句话，“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狠心？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对不起......我们一起走吧。”许千凡动作缓慢地在小黑球上轻轻抚摸，他浑浊的双眼中尽是哀伤，眼角的泪水即使划过遍布沟壑的脸庞也仍有几滴落在小黑球上。

　　“你要杀了我？”小黑球问道。

　　“只有这一个办法，我很抱歉。”许千凡声音嘶哑，他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口气，可能是身体苍老的缘故。

　　“我不要！”

　　小黑球化成了一团黑气，许千凡抱了个空，向前扑倒，而那团黑气乘机飞走，越过光帘飞到元墟回环中，最后逃了出去。宋尧真追了过去，他本想拦住那团黑气，可此时宋尧真的力量早已全部耗尽，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黑球钻出元墟回环，等到宋尧真回到元墟边时，许千凡已经被元墟吞掉了下半边身子。

　　“前辈，你坚持住！”宋尧真抱住许千凡将他往外拉。

　　许千凡拦住宋尧真，他往光帘处指了指，浅浅笑道：“尧真，走吧。”

　　“可前辈你......”

　　“元墟已经得到了净化，多谢你的帮助，不过以后怕是没办法再见了，趁我还有点力气，我将你送回无世界吧。”

　　宋尧真含泪说：“前辈，那你呢？。”

　　许千凡并未直面回答，“元墟对我并不排斥，所以不用担心会和之前一样引发大天灾。”

　　“那风遗虫怎么办？”

　　元墟已经蔓延到许千凡的胸膛处，许千凡平静地说：“我想即使被元墟吞噬，我还能保留一丝自己的意识，我会修复元墟所产生的虫眼，不让虫眼在各个世界出现。”

　　“可他若是在有世界作乱呢？”

　　许千凡合起眼睛，陷入了沉默。

　　“不用了前辈。”宋尧真朝许千凡恭敬地鞠了一躬，“我不回去，我喜欢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又给你添麻烦了。”

　　“前辈觉得风遗虫会逃到哪里去？”

　　“长宁山脉上有一棵乌槐木，是世间所有乌槐木的母体，对乌妖来说那棵乌槐木就是它们的母亲，是他们的家，我想他可能会去那里，不过那里由鬼木人看管，很危险。”

　　“我知道了。”

　　“风遗虫他是个好孩子。”元墟已经没至许千凡的下巴，他撅着头语气急促，“他只是害怕孤单，拜托你找到他，不要让他一个人，乌妖容不下他，看山人也容不下他，他无处可去，请......帮帮他！”

　　“我一定会的。”眼见许千凡在自己面前一点点被吞没，宋尧真实在不忍，他侧过身去。

　　“我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以为改个名字就能重新活一遍，我太天真了，为什么总是要对过去念念不忘呢？”许千凡喃喃自语，他忽而叫了宋尧真一声，宋尧真回过头来，许千凡的双眼变回澄净的样子，他笑着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还好我明白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不过刚明白就要走了，还是要谢谢你。”

　　许千凡消失在眼前，他和元墟融合了，宋尧真怔怔地站了许久。